2 夢醒
“娘!!!”
寇辛猛然驚醒。
“世子?!”侍女聽見聲響傳來急匆匆走進來,掀簾一看,卻被吓了一跳,寇辛滿頭大汗,面色蒼白,一雙黑眸驚魂未定地看過來,粗喘聲極為厲害。
她家金枝玉葉養出來的小世子從未有過如此狼狽的時候,別說噩夢了,就連夢都少做過,哪天晚上不被伺候得舒舒服服一覺到天明?
蓮起連忙端來一杯熱茶:“世子莫不是病了?來人,傳府醫!”
寇辛顫着手,竟是驚恐到失語。
蓮起将茶喂入寇辛口中,熱茶潤喉,那股艱澀感堪堪被壓下,寇辛猛地吸氣,劇咳幾聲,問:“我母親呢?”
蓮起:“長公主剛起,正在用膳呢。”
寇辛将茶往蓮起手裏一塞,掀被,穿起木屐就往外沖。
“世子!世子!”蓮起捧着茶就往外追,追到一半又倒回來将茶放下,提起暖好的靴匆匆跟上,另有幾個侍女提着熏好的外袍、大氅、備好的手爐。
長公主府一大早就鬧哄起來,寇辛沖在前頭,十幾個侍女跟在他屁股後面追,偏生寇辛腿腳好,跑得飛快,侍衛們也沒人敢攔。
一路叫寇辛闖到了膳廳。
人未到聲先至。
“娘——”
長公主用膳的手一頓,言笑晏晏:“真真奇了,這小子平日裏不睡到日上三竿不罷休,今日竟這麽早就尋了過來。”
驸馬用公筷為長公主夾了一筷子小菜,冷哼:“怕又是在外邊兒惹了禍,尋你做主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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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搖首:“辛兒他何曾來尋過我做主,他吶,有仇當場就報了,這臭脾性也不知随了誰。”
“娘!”披頭散發,僅着亵衣的寇辛出現在膳廳正門,木屐随着他跑動的動作“噠噠噠”得響。
回過神的驸馬當即拍桌厲喝:“成何體統!”
随後到的婢女嘩啦啦跪倒一地。
長公主輕蹙起眉,“怎的穿成這般模樣?”
寇辛理都沒理他爹,乳燕投林似的投入長公主的懷裏,跪倒在地,枕在長公主膝上,受了天大得委屈般:“娘,我夢見你出事了。”
長公主失笑:“那也不能這般胡來。”
她拍了拍寇辛的手,被那股涼意凍得直蹙眉,“天氣寒涼,再過幾日都要落雪了!你瞧瞧你都冰成什麽樣了。”
“就是!”驸馬喝了一聲,“天天讓你娘操心!”
寇辛擡起一張泫然欲泣的小臉,望着驸馬直直落淚,“爹也出事了。”
驸馬低咳了一聲,別過臉:“難為你還記得我這個爹,放心吧,你出事了你老子也不會有事。”
寇辛又倒進她娘膝上:“我也死了。”
“我們一家都被聖上砍了頭。”
長公主與驸馬臉色劇變,膳廳的侍從霎時全跪倒在地,噤若寒蟬。
驸馬:“胡鬧!”
這是可以說的?!
長公主也低喝:“辛兒,莫要胡說。”
寇辛哭了個昏天黑地:“我夢見了,是真的!”
長公主輕輕拍寇辛的背,附耳低語:“我給我那皇弟十個腦袋,他都不敢下這個旨,有娘在呢,我看誰敢!”
“夢罷了,夢罷了。”
寇辛淚眼汪汪地應了一聲。
長公主擡手,蓮起趕忙将大氅端了上來,長公主細心給寇辛披上,又用繡帕給寇辛拭幹淚。
寇辛一路急沖過來,渾身都沾了寒氣,他也不覺着冷,直到那大氅一上身,熟悉的熏香環繞全身,母親懷裏的暖意透過厚重的大氅燙到了他心裏,驚惶的心堪堪落定。
他打了一個遲來的寒顫,吸了吸鼻子,不哭了,破涕為笑:“娘說的對,夢罷了。”
長公主點了點寇辛的鼻尖:“你呀,以後可莫要再這般橫行無忌了,不然我就去求皇上派個夫子來,把你關在府裏好好學學禮。”
驸馬也道:“學學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長公主笑笑:“行了,蓮起,扶世子下去梳洗,讓膳房暖碗姜茶來,給世子祛祛寒。”
蓮起低聲應是,扶着寇辛下去了。
寇辛一走,長公主臉上的笑意就冷了下來,俯視着膳廳跪了一地的人,“今日之事,都給本宮管好你們的嘴。”
她揮袖:“都下去罷。”
侍從們魚貫而出。
驸馬坐下:“這急急燥燥的性子,遲早有天釀出大禍來,你就寵着他吧。”
長公主含了口粥,搖首淺笑:“辛兒還小,才十六呢,我才不要壓着他性子。”
驸馬正想開口。
長公主就道:“你也不許。”
驸馬重重嘆了一口氣。
·
長公主是聖上唯一的皇姊,又與聖上同一胞生,是當今太後膝下嬌寵養大的女兒,大夏名副其實的金尊玉貴。
寇辛是長公主府上的獨子,他沾了他娘的福,自小沒受過什麽委屈,爹娘都舍不得對他說一句重話。
所用所吃所穿都是極好的,足以跟宮內的皇子比上一比。
小世子今天也很金枝玉葉。
待層層疊疊的裏衣穿好,蓮和給寇辛披上用蜀錦所織的绛紫色外衫,蜀錦是今年上貢的珍惜料子,聖上賜了一匹給長公主,全給寇辛做新衣了,更別說這身白色的大氅,貂皮狐毛,油光水滑。
寇辛微微擡首,方便蓮和系大氅的帶子,蓮起正蹲下身給他穿靴,又起身給寇辛戴了一具暖宮貂,即白色暖耳,與他頭頂的白玉冠倒是相配。
“世子,這是長公主命人送來的姜茶。”
蓮和接過侍從端進門的姜茶,雙手奉上。
寇辛正把玩着手中雕刻精細的袖爐,想着些什麽,聞言手一頓,他光聞着那味,不用喝,辛辣便直沖天靈蓋。
寇辛顧左右而言他:“夜裏又要去那賞什麽梅的宮宴,無趣。”
蓮和:“長公主吩咐,讓我親眼見着您喝下去,不然她就叫府醫來開藥。”
蓮起:“世子就趁熱快些喝吧。”
寇辛:“……”
感情深,一口悶。
“拿走拿走。”寇辛忍住從口中燒到他肚裏的辛辣感,揮手道,他娘對他的感情實在太深了,他承受不住。
蓮和端碗退下。
寇辛對蓮起道:“去告訴母親,早膳我不同她用了,直接在這備膳罷。”
蓮和蓮起一走,其他侍從也跟着褪下,待門一關,寇辛一直緊繃的神色才松懈下來,神色掩不住的疲憊。
他倚在窗前,開了一個小口,冷風将寇辛混沌的神智吹醒了,他很确信,那不止是個夢。
夢境不會這麽的真實,寇辛醒來也不會将夢記得一清二楚,那不單單是個噩夢,而是即将會發生的未來。
即使沒有人敢信,未來幾位皇子皆會因奪嫡慘死,被一個血緣淺薄、還不受聖寵的小親王繼位,而這位小親王登基之後的第一時間不是大赦天下,而是造天大的殺戮。
他殺光了這些年所有欺他辱他之人。
而長公主府皆因自己當年在宴會上的一句戲言便遭來橫禍,滿門慘死。
他娘被劍穿心而過。
他爹被刀生生砍下腦袋。
而他自己被強壓着眼睜睜看着爹娘慘死,瘋了後,也跟着撞柱而亡。
寇辛現在閉上眼也還是一片刺眼的鮮血,恨意滔天。
寒風凜冽,迎面吹來。
寇辛深吸一口氣,清醒了。
暴君不配為帝。
·
入夜,宮宴已開。
寇辛跟着他娘去聖上跟太後面前露了個臉,說了些體己話,觥籌交錯間被敬了幾杯酒,寒暄一二。
寇辛也沒搞事。
他跪坐在席上,來者不拒,一杯一杯接着飲,白玉般的面上暈了兩層酡紅,卷翹的眼睑夾帶濕意。
是個人都看出他醉了。
“殿下。”寇辛提着金樽酒,大大咧咧在燕晟身旁跪坐下,“喝!”
他們這些沒官沒職的世家子弟與朝臣聖上所設之宴不在一處,後宮妃嫔跟女眷又在另一處。而燕晟是大皇子,還未行弱冠之禮,聖上也還沒下旨讓他入朝。
燕晟去奪他的金樽酒杯:“喝個屁。”
寇辛笑鬧,“怎的,大皇子殿下管天管地,還管我喝起酒來了?”
燕晟頭疼,他這表弟最是頑劣,不知何時貪起酒來了,“你醉了。”
寇辛遙遙晃晃地站起身,“你不許我喝,我找別人喝去。”
二人身份皆是高不可攀,宴裏自然萬衆矚目,這一鬧,不少人都看了過去。
寇辛也沒理,四處看了看。
燕晟只好站起身,想讓人去扶他。
寇辛卻遙遙一指:“那人怎的這般面生?”
燕晟看去,當即冷下臉。
被寇辛指的那人卻緩緩擡起臉,他跪坐在末席,周圍空出了一片,像被隐隐排擠般,孤苦伶仃極了。
一身月白的舊衫,玉冠還可笑的缺了一角,身形瘦弱,面孔稚嫩,看着年歲不大,一雙眼卻極具異族之色,深邃碧眸。
寇辛:“綠眼睛,他是西域舞姬?”
燕晟低聲:“不是,那是老淮親王之孫,老淮親王死了後,他襲了爵,他生母是西域舞姬,生下他之後就死了。”
寇辛:“哦。”
寇辛看似醉得狠了,當着衆人的面高聲道:“小淮親王?來給我陪個酒如何?”
讓當朝親王陪酒,寇辛絕對是當今第一人,即使淮親王不受寵,也有些過了。
燕晟皺了皺眉,卻沒說什麽,淩厲的一雙眼掃向衆人。
原本看戲的世家子弟也紛紛識趣地喝酒逗樂去了,寇辛低嘆:“山不來就我,我來就山。”
寇辛走到那人跟前,金樽酒杯放在案上,磕出輕輕一聲,宮娥想上前斟酒,寇辛揮袖讓她退下,笑吟吟地盯着那雙仰視他的碧眼瞧。
绛紫色襯得他烏發雪膚,一身貴氣。
看着面前微微俯身的小玉童,一言不發,在燕晟的冷眼下,最終還是給寇辛斟了酒。
寇辛端起來,在手中把玩一二。
小淮親王垂下眸看着寇辛的手,清透的酒液灑出,流過小玉童粉白的指尖。
寇辛也不喝,只問:“你叫何名?”
小淮親王不卑不亢:“燕京涵。”
寇辛恍然:“噢,原來你就是傳言中那個卑賤之子?”他笑吟吟的,“久仰,爺賞你陪我飲一杯。”
寇辛高舉起手,寬袖一翻。
酒液兜頭沖燕京涵淋下。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文啦,是嚣張跋扈小世子,背景架空,各種朝代大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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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業哄睡》by鶴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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