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入太學
兩日休沐結束,也就是後日,寇辛與喻譽一道入了宮,這次沒同長公主一起,寇辛是走到太學門口的。
黃門太監在前頭領路,身後跟着兩個幫他們拎書袋的小太監。
寇辛起遲了,沒吃早點,又困又累,還饑腸辘辘,小聲抱怨了一下。
喻譽聽着了,轉頭使了個眼色,那兩個小太監便眼觀鼻鼻觀心了,當作自己什麽都沒瞧見。
寇辛見狀,從袖口裏掏出個被油皮紙包得嚴嚴實實的早點,裏頭的糕點挨着袖爐,還熱着。
寇辛把自個的袖爐丢給喻譽,“小侯爺還有這本事。”
喻譽一聽便知寇辛又在揶揄自個了,沒好氣地說,“吃吧你。”
等寇辛吃完,太學也便到了。
王公勳貴一族的子弟同幾位皇子們除了在校場時,平日不在一塊兒念書,
當今同寇辛年歲這般大、有資格入太學念書的宗室子弟,且沒去往封地,還留在京城的其實不多,僅有十幾個,裏頭還算了一個不受人待見的淮親王。
又單論喻譽,喻譽其實是不夠格入太學的,可誰叫宣平候有一個同胞的皇後親妹呢?
喻譽又是宣平候的嫡長子,當年喻譽入太學,是在他皇後姑姑的示意下,準備頂了大皇子伴讀的身份入太學。
如今又入太學,卻是承了長公主的人情。
畢竟當年喻譽為了寇辛入國子學的事鬧得人盡皆知,兩年不到,學還沒讀完,寇辛卻棄人而去,名聲總歸不太好。
對比晚到的寇辛二人,其餘人都已在殿內端坐了,寇辛的大氅、袖爐、吃剩的糕點全被随侍太監送去了偏殿,提着個書袋同喻譽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
原本歡聲笑語的學舍一瞬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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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十幾人都是熟面孔,每年宴席寇辛都能見個幾面,但真要說交談,卻是半句話都沒說過。
寇辛擠出一個笑。
這些個王爵世子卻紛紛垂下了頭。
寇辛瞬間冷下了臉。
喻譽輕微搖了搖頭,主動向角落裏新添的兩個案桌走去。
他們二人身旁,另一個角落裏,便是小淮親王。
學舍裏又重新開始笑鬧起來,卻無一人主動向寇辛、喻譽攀談。
寇辛冷哼一聲。
喻譽低聲:“莫急。”
不多時,今日給他們上課的夫子就來了,半個時辰後,晨讀一結束,其餘人紛紛起身,結伴着走出學舍。
寇辛冷眼看着落在最後的淮親王,“他們是去哪?”
喻譽猜測道:“應是要去校場了。”
寇辛突然笑了,“你說,這是誰指使他們的?”
喻譽倚在案桌邊,撐着額角,聞言,聳了聳肩。
随侍太監領着二人去換了窄袖口的勁裝。
寇辛一出門就打了個噴嚏。
寇辛:“小玉玉。”
喻譽:“嗯?”
寇辛:“我想國子學了。”
先不提國子學不像太學般每日都要練騎射,更不會一大早就要他們去學武!
再說了,便是他寇小世子要披着大氅坐着練騎射,那些夫子也只敢怒不敢言。
喻譽久違的沉默:“我也。”
方才晨讀時,喻譽閉着嘴沒出聲,同座上的夫子大眼瞪小眼,足足瞪了半刻鐘。
喻譽最終還是屈服了。
要是換做國子學,喻譽已經睡上了。
二人同時長嘆。
何苦?
何苦!
·
舉弓、拉弦、瞄靶、射箭。
一石弓拉至滿弦相當于一人的重量。
比寇辛還重。
前日寇辛笑燕京涵連一石弓都拉不滿,但在所有人都在拉着一石弓時,只有寇辛,拉都拉不開。
不知是誰“噗嗤”笑出了聲。
寇辛瞬間側臉看去,他将弓扔給一旁的随侍太監,笑了,“端王世子。”
端王世子一臉菜色,恨自己怎麽就沒忍住,讷讷道:“是,是。”
寇辛眉眼彎彎,可愛極了,“端王世子笑得中氣十足,一聽就比我厲害多了。”
在端王世子眼裏,寇辛卻如閻王惡鬼一般可怖,“不敢當,不敢當。”
寇辛:“你敢,你怎麽不敢?”他喝道,“來人,提一把三石弓給端王世子。”
“也讓我瞧瞧端王世子的能耐。”
端王世子咬牙,“你不過趁着教頭不在罷了,簡直欺人太甚!”
寇辛笑臉卻突然一收,“便是他來了又能如何?”
端王世子啞言,他往旁看了一圈,其餘人紛紛看向別處,作壁上觀。
不敢管,也不想管。
是,這沒什麽錯,得了吩咐後,這是他們一致商議做的決定。
寇辛也沒錯,是他先犯了錯,所以如今成了寇辛殺雞儆猴的示範。
寇辛在用端王世子告訴這些宗室子弟。
他不屑于去管他們在玩什麽小伎倆,只要別犯到他眼前,大家就能相安無事。
但只要犯了,就別想輕易躲過。
端王世子舉着三石弓在靶前足足站了一個時辰,秋日的寒涼清晨,他出了一身熱汗,險些倒在校場。
最後,是寇辛命人扶了端王世子下去。
擦肩而過時,端王世子錯愕又不解的眼神看過來,寇辛卻一眼都未看他,只輕聲道了一句:“我不單是為自己出這口氣。”
端王世子心頭一震,愧疚地低下頭。
喻譽将一切都看在眼裏,學着寇辛笑鬧了一句,“寇小世子的本事也不小。”
短短一言,端王世子的滿腔怨恨盡皆散去。
寇辛斜他一眼,懶得理。
餘光卻瞥見朝九歌遠遠朝這而來。
寇辛挑眉,“下朝了?”
喻譽聞言,回頭看了一眼,低聲“嗯”了下。
這兩日休沐。寇辛也得知了那日朝九歌為何會出現在校場的緣由,但朝九歌領得是考察皇子們騎射的聖谕,若無其餘事,他一個二品大将軍,日理萬機,哪來的空閑理他們這些宗室子弟?
寇辛冷笑,莫不是又來作弄他?
寇辛不由暗自關注。
朝九歌一路直奔寇辛的方向行來。
可朝九歌第一個作弄的人卻并非是寇辛。
他踹了淮親王一腳。
寇辛挑了挑眉。
喻譽也微眯起眼看戲。
朝九歌只是将淮親王太過并合的兩腿踢開了,“你們教頭沒教過你們雙腿之距?也不怪你們像個娘們似的,一石弓都拉不滿。”
燕京涵并不是特例。
朝九歌一掌拍下一人上臂,“叫你射靶心,沒叫你射鳥。”
再擡了另一人的手臂,“你瞄地上作甚?”
……
沒問題的,朝九歌便不語。
他路過喻譽,最後到了寇辛面前。
寇辛甚至都沒拉弓,他單手拎着弓,仰頭看向朝九歌,今日的小世子總算有些英氣了,馬尾高高綁起,精致的臉龐毫無保留地露出,平白多了幾分銳利,一身玄色勁裝更顯身形,膚白勝雪。
朝九歌瞥過寇辛的腰線時,不禁多看了幾眼,長公主府也不至于讓寇小世子吃不飽飯吧,怎麽腰瘦得這般細?
朝九歌不語。
寇辛也等着,看他狗嘴裏能吐出什麽象牙。
朝九歌看了看寇辛,又看了看寇辛手裏的弓,恍然,“寇世子,不會拉不開弦吧?”
寇辛假笑,“前些時日得了風寒,還因此沒能去得将軍的慶功宴,這兩日才大病初愈,手腳無力了些。”
朝九歌再次恍然,“如此,寇世子今日可一箭都未射出?”
寇辛忍了再忍,笑吟吟地點頭,“慚愧。”
下一刻,朝九歌便抽箭,附住寇辛拎弓的手,他熟練地擡弓,搭箭,把着寇辛的手去拉弦開弓,還未眨眼,此箭在弓滿那一刻便瞬發而出,如破空之勢,正入靶心。
一切不過短短幾息。
等朝九歌松開手,寇辛還保留着射箭的姿勢,右手膈得生疼。
朝九歌道:“現下,射出了。”
寇辛緩緩放下手,默不作聲地活動了一下右手指骨,垂下眼,“多謝将軍。”
寇辛自個不知,他這幅乖乖垂眼,低頭道謝的模樣卻叫朝九歌自我生疑,他年紀真的大了?如今都喜歡欺負小孩兒了?
朝九歌并不知,寇辛在垂眼看他右手拇指上的射決。
射決即扳指,這枚象牙扳指想必伴了朝九歌許久,傷痕累累,劃痕密集到一眼就能瞧清。
每一道劃痕,都代表一次戰役。
朝九歌力大,方才便是這東西在扣弦時膈得寇辛右手發疼,寇辛低頭看了一眼,最終,只是虛情假意地道了聲謝。
換作平時,金枝玉葉還受不得疼的寇小世子早鬧起來了。
寇辛道了謝。
不管是真情還是假意,朝九歌都拉不下臉去逗他了,再叮囑了衆人兩句,便大步向皇子們走去。
等朝九歌走遠。
寇辛低聲問喻譽,“朝九歌同燕京涵有什麽關系?”
說罷,寇辛看了眼角落裏的小淮親王。
雖說他入太學是為了整治燕京涵,但上次有朝九歌阻攔,這次有這些宗親公子哥礙事。
寇辛便也不急了。
來日方長,總有一日燕京涵會自己撞到他手上。
見喻譽不答,寇辛側目看去。
喻譽卻在這時俯身附耳,低聲道:“朝九歌回京後,去過一趟淮親王府。”
寇辛驟然擡眸,眼中閃過愕然,“當真?”
喻譽肯定道:“當真。”
喻譽徐徐說來,“此事應當沒有多少人知曉,我也是湊巧得知,那日我恰好派平和出府采買。”
平和是喻譽身邊的奴侍。
“你也知曉,我出門在外,平和向來跟在我身邊,而朝九歌回京後,我被我爹拎去拜訪了一回,平和記性好,記下了将軍府裏的幾個面孔。”
喻譽不緊不慢,“他那日路過淮親王府,見門人擡了一頂沒有标明身份的轎子進去,恰好擡轎的人便是他當日在将軍府記下的人。”
宣平候府同淮親王府恰好都在城西,那一圈都供給皇親國戚所住,是離皇城極近的風水寶地。
寇辛頭腦亂極了。
任誰也想不到一個無權無勢宛若透明人的淮親王會同如日中天的二品大臣、掌北疆數萬兵馬之權的朝将軍有如此私交。
此事做得這般隐秘,燕京涵同朝九歌到底在籌謀什麽,他們二人又是如何結識的。
喻譽低聲:“莫急。”
寇辛恍惚被叫回神,後知後覺自己已經盯着燕京涵看了許久,此時一擡眸,便與那一雙如狼似虎的綠眸對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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