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竹蘭
林鄞業從容退了出去。
寇辛冷下眼,喚了人進來,準備等梳洗過後再處理此人,趁着他熟睡之時,闖入他的寝殿,還亂動他的珍惜之物。
該死。
寇辛在屏風後換下了過分寬大的亵衣,嫌棄地将亵衣跟青色外袍扔到榻邊,宮娥服侍寇辛換上昨晚取來的舊衣。
說是舊衣,其實寇辛穿的次數不過三指,是件月白雲紋、包了銀邊的宮裝,外罩深青色的大氅,極其濃稠的青綠色,讓小世子探出衣衫的雪膚如綢緞般瑩潤光澤,烏黑的長發披散肩頭,被宮娥松散挽起。
寇辛低頭嗅了嗅身上的衣衫,黑了臉。
他昨日歇在上書房的偏殿裏,宮人給他熏的香,便也是偏殿主人常用的香。
挺拔蒼勁的青竹與溫潤低調的幽蘭細細密密地交織,像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一般将寇辛鎖在裏頭。
小世子不适應地蹙了蹙眉,淨了面,漱了口,“幾時了?”
宮娥回:“世子爺,卯時三刻了,再過一會兒,上書房便要鳴鐘了。”
鐘響第一道後講學的夫子也要到了,寇辛得緊着鐘響前趕至太學,寇辛冷着面,“不急。”
讓他先把那個膽大包天的賊人給處置了再說。
寇辛邁出殿門口,一眼便瞧見方才的青衣人影正站在檐下,憑欄而望,衣擺随風而動,一派芝蘭玉樹。
寇辛冷哼一聲,慣會裝兒。
“便是你這賊人趁本世子熟睡時闖入,企圖行那蠅營狗茍之事?”
話落,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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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鄞業不為所動,宮人們也未如寇辛所想般将人拿下。
寇辛後知後覺琢出些不對來,簡直跟上次同那朝九歌對峙時一樣詭異,安靜得令他有些頭皮發麻。他不會這般倒黴,面前人又是個有什麽不得了的身份的?
跟在寇世子身後的太監抖了下身子,縮了下頭,顧忌着世子爺的臉面,低聲附耳,“世子,此人乃……乃林少傅。”
寇辛霎時回眸看他,沒出聲,眼神全是“你說什麽”?!
那太監讪讪:“林少傅素來在鐘響前就至上書房,聽聞您尚在偏殿歇着,為了不誤了同殿下們講學的時辰,方才便先進了去,說是要查看你昨夜抄寫的學規。”
此時的過分安靜,讓太監的低聲細語并無甚用,林鄞業微微颔首,淺笑道:“正是如此”
寇辛:“……”
寇辛指尖蜷縮在了一起,明明早秋寒涼,他的掌心卻出了一層薄汗,甚至身上這件大氅都讓寇辛覺得熱得緊,像把他包進了火爐裏。
小世子不由拉了拉衣襟,露出一層淺粉的脖頸,幹巴巴的,“哦。”
太尴尬了。
寇辛想起那幾句“放肆”“滾出去”“賊人”,恨不得腳趾都蜷縮起來。
林鄞業雲淡風輕地笑了笑,話語卻一再戳寇辛痛點,“宮中戒備森嚴,更別提此乃上書房重地,為了保護幾位殿下的安危,別說賊人,便是連只蒼蠅都飛不進來。”
林鄞業:“世子多慮了。”
寇辛也笑,“是。”
寇辛臉皮向來厚,冷靜了一會兒,便道:“那少傅大人且去查看罷。”
林鄞業恍然,“在下可以拿了?”
寇辛忍了忍:“是。”
林鄞業進了殿,重新拿起那疊紙翻看起來,回頭往窗外看去時,寇世子正乘着步辇出上書房,短短一段路,全程單手掩面,另一手狀若無事地搭着扶手,露出發間的耳廓紅得透頂。
林鄞業翻完手中紙張,随意問,“昨夜抄到幾時?”
太監回:“子時。”
還算乖。
有陛下的聖意在,昨夜便是寇辛随意敷衍地寫個十幾遍,林鄞業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能過了,到底年輕,還是聽話的年紀。
林鄞業颔首,不看了。
背過身卻看見團成一團被人扔在床榻上的衣裳,他莫名想起了方才耀武揚威的小世子一身都萦繞着清淡的竹蘭香。
林鄞業淡聲道:“将世子穿過的衣衫拿下去扔了罷,寝具也全換新的。”
太監低聲應是,快手快腳地處理幹淨了。
·
寇辛真真是沒臉見人了,他一路裝作困頓的樣子,到了地後,也沒喊人端些糕點來,徑直被小生子迎了進去,将那件火爐似的青綠大氅扔給了小生子放着。
寇辛餓着肚子踏進學舍。
不吃了,沒臉吃。
昨日被寇辛關起門來打得幾人告了假,還在家中養傷,學舍內一下空了不少。
少了對寇辛不滿的人也與昨日沒什麽區別,寇辛一進去,裏頭的歡聲笑語一下就消失了。
殿內一下安靜得過分,寇辛沒作他想,興許這些人是怕了,不敢再來招惹他了。
這樣也好,省得他費功夫去整治一番。
寇辛坐回自己的位置,翻着燕京涵昨日給他的書簡,沒看幾頁,就覺出有人在偷偷看他。
寇辛一擡頭,看到的景象卻是其餘人都背對着他低頭不語,多來了幾次,便煩不勝煩地蹙起眉,他總覺得有些人在一邊偷看他,一邊笑着些什麽。
偏生喻譽一直沒來。
寇辛忍着不耐等着鐘鳴響起,頻頻向門口望去,可直到夫子來了,喻譽也沒來。
寇辛等到晨讀結束,才去攔下夫子,卻得知喻譽告假了。
寇辛愣了愣,下意識問:“多久?”
夫子說,“半月。”
寇辛:“半月?!怎的如此久?”
夫子只道不知,事情詳實究竟如何,寇辛只能去問批假的司正。
夫子走後,寇辛就想動身,卻被人拉住了手臂,“我知道。”
寇辛回過身,挑了挑眉,“你還敢來尋我說話?”
端王世子憨厚地笑了下,“這有什麽敢不敢的,我還得謝你沒在背後跟殿下說我呢。”
端王世子跟寇辛年歲差不多,身形卻比寇辛大了一倍,是個小胖子。
端王世子撓了撓頭,“我聽聞你昨日歇在了宮中,怕是家中下人沒來得及同你報信。”
寇辛沉下了臉,“喻譽到底出了什麽事?”
“我本來也不知曉,是方才聽其他人說的。”端王世子是個話多的,說了半天沒說到點子上,“你就沒察覺出有好些人一直在看你笑你。”
寇辛不耐煩道:“到底什麽事!”
端王世子瑟縮了一下,吞吞吐吐,“喻譽被打了。”
寇辛從端王世子口中得了真相。
昨日喻譽一回府,就被震怒的宣平候動了家法,再後來,整個京城的名醫都被請到了侯府就診,據說那血水一盆盆地被端出來,叫人膽顫心驚。
端王世子見寇辛臉色愈發難看,聲音便愈發小,“他們說喻譽燒了一夜,離咽氣不遠了,怕是要被他爹打死了。”
寇辛聽完轉身就走。
端王世子追着他問,“你要去哪?等下便是禦課了。”
寇辛冷聲道:“出宮。”
端王世子連忙攔住道,“你瘋了?這可不是國子學,這裏是宮中太學,你沒有令牌你怎麽逃學出宮?要是被抓到了怎麽辦!”
寇辛推開他,“滾開,你還想站一個時辰?”
端王世子遲疑了一下,又堅定地擋住寇辛,“大皇子讓我看着你,你不能走。”
寇辛忍無可忍,嗤笑,“那你昨日在幹什麽?馬後炮。”
端王世子心虛地垂了垂眼,“對不起,昨日是我辜負了大皇子的囑托,但是我今日一定要攔住你。”
被端王世子這麽一拖,校場的教頭催人來尋二人上禦課,寇辛被耽誤了出宮的時辰,恨恨地瞪了眼端王世子,嘟嘟囔囔地罵了句“豬隊友”。
寇辛騎裝都沒有換,一到校場便借口身子不爽利,躲去了校場歇腳的屋舍等待時機。
端王世子想盯緊寇辛,卻不敢跟教頭說自己也病了,只得任由寇辛走遠,一找到空,便去尋了同在校場的大皇子。
見端王世子面色,似有要事,燕晟便同他來到一個僻靜角落,“世子又鬧事了?”
端王世子神色凝重,颔首,“他說要逃學出宮,去宣平候府看望喻小侯爺。”
燕晟簡直要對寇辛操碎了心,急道:“他人呢?真逃了?”
“沒呢。”
端王世子與燕晟齊齊向傳來聲響的樹後看去,寇辛冒出了一個頭,招了招手,“快來。”
燕晟與端王世子面面相觑,用眼神交流。
燕晟:他怎麽在這?
端王世子連連搖首。
三人聚首樹後。
寇辛伸手:“我來尋你要出宮令牌的。”
燕晟合了合眸,他真的怕有一天被寇辛氣死,“出宮令牌除了帝後及正四品妃嫔以上,便只有東宮能持有。”
燕晟身為嫡長子,早就該被立為太子,身居東宮,可皇帝一直沒有下旨的意思,誰也不知道是因為燕離歸還是怕太子分權。
寇辛讪讪收回手,“你也不能随意出宮?”
燕晟颔首:“是。”
“我能。”
樹後的三人又齊齊回首看去。
朝九歌不知何時倚在粗大的樹幹邊看着他們。
燕晟:“朝将軍為何在此?”
寇辛:“你偷聽我們說話!”
朝九歌聳肩,“臣領命教習殿下們的禦射兩課,方才下朝見大皇子不在校場,自然要來尋。”
朝九歌複又看向寇辛,“小世子,我能帶你出宮。”
寇辛:“當真?”
朝九歌噙着笑,“當真。”
三言兩語,寇小世子便被拐上了朝九歌的馬車裏。
作者有話要說:
jj的存稿箱真的好奇怪,我明明定時了嗚嗚嗚嗚嗚嗚嗚嗚,今天沒準時更不是我的問題,生氣.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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