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哭喪
寇辛躲進了朝九歌的馬車裏,一上去,他就把自己扒了個幹淨。
朝九歌直勾勾地看着,半點都不避諱。
将那身太監服踩在腳下後,寇辛才舒了口氣,雖說是新衣,但穿上後他總覺得渾身上下有螞蟻在爬。
寇辛察覺到朝九歌炙熱的視線,瞪了眼人,“非禮勿視!”
朝九歌好笑,“你又不是女子。”
這人還敢提這茬?!
寇辛冷笑,“說不準有些人瞎了眼沒看出來呢。”
朝九歌顯然也想起前兩日他幹的混賬事,摸了摸鼻子,妥協地合上眸。
寇辛狐疑地看着正面對着他的朝九歌,有些費力地穿起自己的外袍。
沒有侍從婢女在,小世子生疏地給自己系上衣帶,整理了下袖袍,給自己圍上腰帶,他圍得緊了些,勒到了腰腹,又蹙着眉給自己松了開來,重新圍上去,這次又圍得寬了些,衣衫松松散散的。
寇辛:“……”
他累了。
朝九歌低笑出聲。
寇辛下意識擡眸,跟朝九歌睜開的雙眼對上。
寇辛咬牙,“你偷看!”
朝九歌頗為無恥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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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九歌實在沒覺出這有什麽不能看的,穿個衣服罷了,甚至連亵衣都沒脫掉,若是在軍中,別說換衣了便是面對面洗浴也沒人覺着害臊。
京中嬌養長大的小世子比他們這些大老粗的規矩就是多。
寇辛氣得胡亂系緊腰帶,直接推開廂門,“我要下去!”
,剛喊完又被人拽了回來,“安分點,才出宮門你就想被抓回去?”
寇辛甩開朝九歌的手,“難不成你要頂着朝家的馬車送我去宣平候府?”
“喻譽可沒跟我說過,朝家同宣平候府有交情,聖上可最是讨厭——唔!”寇辛瞪大眼。
朝九歌捂着他的嘴,笑道:“你還真是什麽都敢說。”
寇辛推開他的手,連“呸”了好幾聲,“你淨手了嗎?髒死了。”
朝九歌縮了縮指尖,好笑,“你可知構陷朝中重臣結黨營私是何罪?”
寇辛冷哼,“你想找死我也不攔着你。”
朝九歌皺眉,“你這張嘴。”
寇辛挑眉,“我怎麽了?”
朝九歌緩和下面色,“明明是好心勸誡,不想讓我因你惹禍上身,好端端的,被你說的要結仇一般。”
寇辛耳尖驀地一紅,“誰好心勸誡你了,我就是要同你結仇。”
寇辛掀簾看了一眼,等過了皇街,從這拐進城西,就離宣平侯府不遠了,“我不想再坐你這破馬車了,快些放我下去。”
朝九歌高聲道:“停車。”
車夫手腳利落地拉住馬車,随行的侍從将馬凳放下來,寇辛正想推開車廂門,卻被朝九歌拉住。
朝九歌幹脆利落地在寇辛震驚的視線下扯下他腰上淩亂系的腰帶,“今日之事就當我前些時日得罪你的賠禮,不必想着日後如何還我這個人情。”
寇辛怔了下,嘟嘟囔囔地說了句:“本就沒想還。”
朝九歌笑了下,挑眉問:“是嗎?”
寇辛哼哼唧唧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一邊又想,朝九歌這人同地痞流氓也還是有些區別的。
寇小世子耳尖連着脖頸全紅透了。
真真是可愛得緊。
朝九歌将寇辛的銀絲白雲紋腰帶端端正正地系好,感概了聲,“你若是不生這張嘴該多好。”又流氓似的“啧”了聲,“腰真細。”
才覺着朝将軍也算個光明磊落之人的寇辛:“?”
寇辛忍無可忍,踹了朝九歌一腳,他踹完就跑,迅速推開廂門,連馬凳都沒踩,跳下了馬車就往宣平候府飛奔過去。
朝九歌沉吟半響,隔窗問馬車旁的親衛,“我很可怕嗎?”
親衛也沉吟半響,“還,還好?”
朝九歌狐疑道:“那寇小世子怎麽跑得跟身後有狗攆般。”
親衛想起方才他家将軍說得那幾句調戲之語,無比配合地點頭。
确實,太狗了。
·
寇辛直奔宣平候府,他自幼在城西這塊皇親國戚紮堆的地長大,哪個大街小巷他沒鑽過?
沒過一刻鐘,寇辛便抄近路來到了宣平侯府,被侯府管家從小門迎了進去。
寇辛擔心道:“劉叔,喻譽怎麽樣了?”
管家急色匆匆地領着寇辛往侯府後院走去,聽罷,沉着臉搖了搖頭。
寇辛心裏一咯噔,紅了眼。
管家唉聲嘆氣,“世子爺,您昨日進了宮,怕是不知曉,昨日被打了的那幾個宗親王府派人來我們侯府尋說法,老爺一聽,勃然大怒,立刻派人壓着大少去跪了祠堂,叫人盛了家法來。”
寇辛愈聽,愈發提心吊膽,“侯夫人呢?”
管家搖了搖首,“老爺将祠堂關了進來,讓人圍了起來,不叫人靠近,夫人也被攔在外面。”
管家是親眼看着喻譽長大的,越說越發心疼,老淚縱橫道,“那鞭子聲響得驚天動地!任憑夫人哭啞了嗓子老爺都不停手,最後打得大少沒了聲響,驚動了老夫人才去喊了大夫來。”
寇辛心中抽疼,垂下了頭:“劉叔,對不起,若不是我……”
寇辛心中愧疚,再說不下去了,只抽了抽鼻子,問:“喻譽的傷勢如何了?”
管家語氣沉痛,“那些大夫就名聲聽着個響!一個個進去了都唉聲嘆氣地出來,現在全候在大少的院子外不知如何是好。”
寇辛罵了聲“廢物”,又急道:“劉叔,你且去我府上,用我的名義讓人去宮中請個太醫來。”
管家深深給寇辛鞠了一躬,“奴替大少謝過世子爺!”
寇辛連忙将劉叔扶了起來,讓劉叔快些去,別誤了喻譽的傷。
管家匆匆走後,派了個下人給寇辛領路,因着前邊兒全是人候着,寇辛從後門進了喻譽的院子裏。
守在喻譽房門前的下人全是寇辛不認得的生人,他心中愈加不安,只覺得,喻譽怕是真的要被他爹打死了。
那些下人不敢攔他,恭恭敬敬地将寇辛迎了進去,臨近門前,寇辛倒是不敢去看了,問了句,“今曉那小子呢?”
一下人回:“給大少煎藥去了。”
候夫人怕喻譽不學好,給喻譽選的人全是些年紀不大的小厮,院子裏的侍女只有兩個,還不能近喻譽的身,平日跟在喻譽身邊伺候的是一個叫“今曉”的貼身下人。
寇辛進了裏間,掀簾的一瞬,一股腥臊的血氣撲面而來,濃稠得像是死了好幾個人一般,裏頭的床榻上悄無聲息地趴着一個清瘦的人影。
寇辛顫着音:“小玉玉?”
沒人應他。
寇辛忍了一路的淚瞬間落了下來,他掀起床帳,只見喻譽□□着的上身全被紗布圍了起來,隐隐透着濃郁的血色,甚至因為傷勢過重,下人不敢給喻譽蓋上被子,怕壓壞了傷。
寇辛又叫了聲,“喻譽?”
喻譽緊緊阖着眼,額上全是冷汗,面色蒼白,雙唇更是一點血色都無,發絲淩亂地粘在面上。
寇辛如墜冰窟,指尖冰涼。
他眼中淚大滴大滴地砸下,顫着手去将喻譽面上的發絲別在而後,只覺喻譽全身燙得緊。
寇辛的手都快被燙傷了。
他哽咽出聲,“早知道我打人時就将你攆出去了,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本就是我挑的事,要打來打我好了!找你尋什麽說法,那些個雜碎淨挑軟柿子捏。”
寇辛抹了抹眼,“你爹也是真狠心,你可是侯夫人的獨子,侯府唯一的嫡子,真将你打死了,難不成要那些上不了臺面的庶子繼這家業?”
他絮絮叨叨地說,“你若是真死了,燕離歸送你的那幾個越王頭,我也全收回去,你不醒過來,你就一個都別想吃。”
寇辛咬唇,“我也再不理你了!”
喻譽眼睑輕輕動了動。
寇辛懷疑自己看錯了,連忙撲了上去,一不小心碰到了喻譽的背部,喻譽被壓得低聲悶哼了一聲,眼皮子上下顫了顫,緩緩睜開,有氣無力道:“我怕是又夢,夢魇了,你怎麽……你怎麽在這……”
喻譽掀起眸,卻在看見寇辛滿臉淚痕時一瞬怔住了,他嘴唇嗡動,還沒來得及說什麽。
窗前突然“吱嘎”一聲。
喻譽霎時眼神淩厲地看過去。
寇辛也淚眼朦胧地看過去。
梨花镂空的雕花木窗被人從外掀了開來,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蓋了黑布的鐵籠子,被來人擱在了桌上,然後是一把開過刃的匕首。
緊接着是一個腦袋。
今曉手腳利落地從窗外爬了進來,踩着桌上跳了下來,興高采烈地提着籠子轉過了身,掀了黑布道:“公子我回來了——”
今曉掐了聲,同沉着面色的喻譽對上,再小心翼翼地觑了眼面上全是濕意的寇辛,讪笑了一下,“寇,寇小世子怎的來了?”
寇辛一言不發,面無表情地盯着今曉手中的鐵籠子,那裏頭關着一只雞。
寇辛紅着眼眶跟那頭綠豆眼的母雞大眼瞪小眼,驀地打了個哭嗝。
一片死寂中。
受驚的母雞乍然尖叫起來:“咯咯咯咯噠——”
今曉身軀猛然一震,把鐵籠子往身後藏了藏。
寇辛突然笑了下,他仰頭抹了把眼淚,回過身一字一句道:“喻譽,我今日不弄死你我不姓寇!”
作者有話要說:
喻譽痛心疾首:豬隊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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