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長得乖

烈馬嘶鳴,心跳震耳欲聾。

寇辛急促呼吸着,他居然被燕京涵活生生抱上了馬。

在劇烈的抖動中,寇辛下意識側眸看去,少年冷峻的面孔浸滿了汗水,薄唇抿直成了一條線,有力地帶動着馬匹一往無前地向前奔去。

燕京涵竭力拉動缰繩,暴動的烈馬緩緩平息下來,他垂下眸,對上寇辛有些呆呆的目光,“可有受傷?”

寇辛匆忙收回目光,搖搖首,“沒。”

寇辛瞧見燕京涵鮮血淋漓的掌心,缰繩都被染血色,“你會騎馬?”

燕京涵:“學會了。”

在一道又一道的鞭子聲中,為了活命,他學會了。

寇辛還在看着燕京涵的手,對方手背上暴起的青筋還未平複,他若有所思,這人連烈馬都能馴服,這等蠻力,當真會連一石弓都拉不開嗎?

但眼下還不是想這個的時候,今日這一遭,寇辛純屬無妄之災,被殃及池魚,他橫遭如此大禍,鐵定要報複回去。

他這口氣該出給誰呢?

怪燕京涵嗎?

人小淮親王也是受害者,方才還拼盡全力救了他一命。

那便只能怪大中午不去吃飯睡覺,在這整這一出的幾個“畜牲”。

寇辛眼神閃過一絲狡黠:“你想報仇嗎?”

燕京涵眼神一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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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辛笑了下,他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舒舒服服地躺進了燕京涵的懷裏,閉上眼,“你去找訓導司正,求他為我請個太醫來。”他說得理直氣壯,“就說我暈過去了。”

告小狀這條道上,燕離歸都得喊寇辛一聲祖宗。

燕京涵緊攥缰繩的手臂因為脫力,微微有些顫抖,寇辛正巧躺在他這只手上,自然感受到了,他偷偷睜開眼,又被人用手合上。

燕京涵低聲在他耳畔道:“他們來了。”

寇辛悄悄摸摸靠在了燕京涵另一條手臂上。

燕京涵單手抱着寇辛,翻身下馬,等雙腳落地,沒了馬匹托着,他第一反應便是,好輕。

貓兒般的輕。

腰身細得一只手都能圈住。

在燕京涵的記憶中,他從未見過他爹娘一面,他生來無父無母,唯一的親人,老淮親王也自幼不喜他,從未有人這般親近過他。

也從未有人願意親近他,願意讓他親近。

小世子乖順地窩在他的懷裏,閉着眼,靠在他的肩頭,燕京涵指尖的觸感是從未接觸過的軟,鼻尖萦繞着的是宮中昂貴的輕香。

燕京涵突然意識到,他懷中的貓兒是個名貴品種,被人嬌寵着長大,金枝玉葉地養到現在,才養出這一身軟嫩的膚色。

他們二人,

是雲泥之別。

宴會上随手淋頭的酒液,昨日擡擡手就解決了他多年的困境,直到現在,燕京涵面無表情地看着遠處驚慌下馬,狂奔過來的幾人。

他緩緩垂下眼,随即,更加用力地抱緊了寇辛。

寇小世子昏迷不醒,太醫如流水一般被傳喚到了太學,事情輕而易舉就被鬧大了,連帶着燕京涵的手傷也得到了很好的處理。

燕京涵的懷抱即穩又有力,若是寇辛一開始可以說是裝昏,那麽之後就是真睡過去了。

司正聽聞寇小世子差點命喪馬蹄之下,被小淮親王所救後,如今昏迷不醒,差點沒摘下頭上官帽去禦前請罪,聽聞太醫說寇小世子沒甚要事後,才緩慢松了一口氣。

司正:“那寇小世子為何還沒醒?”

太醫嘴角抽了抽,道:“那是因為寇小世子他睡着了。”

司正:“……”

司正緩緩吸了口氣,“勞煩太醫開副安神的藥方,免得寇小世子受了驚吓。”

太醫本想說寇小世子睡得都要打呼了,看着可不像受到什麽驚吓的樣子。

可司正說罷,便急急忙忙地轉身出門,那幾個鬧事的小崽子可還等着他們處理呢。

一進門,便瞧見端端正正坐在席上,掌心綁着絲布的燕京涵,司正緩和下面色,“小淮親王的傷可要緊兒?”

燕京涵還未回話,另幾人便迫不及待地搶着道,“他能有什麽事,司正,寇世子怎麽樣了?”

司正面上隐有怒色,又緩緩平息,為人師表這麽多年,這點氣量還是有的。

“是啊司正,太醫如何說,寇小世子可有傷着?他沒事吧?”

“司正,這事我們純屬無心之舉,我們正跟小淮親王一起跑馬呢,誰知寇辛會闖了進來!”

“對對,我們只不過是玩鬧一二,寇小世子的傷可跟我們沒有半點幹系。”

“是他咎由自取!”

司正忍無可忍,“閉嘴!”

“究竟是玩鬧還是蓄意欺害你們心裏一清二楚!此事你們休得再辯解,淮親王早已如實相告于我。”司正冷着面道,“根據國子監學規,你們幾人都得禁足十日,可有異議?”

那幾人面色忿忿不平。

司正道:“或是此事直接禀告禦前,由聖上處理?”

他們顯然想到還在病榻上躺着的寇辛,不甘心地閉上了嘴。

司正繼續道:“并,抄百遍國子監學規。”

那幾人手一下就軟了,正想出聲哀求,卻被司正的冷眼逼了回去,只能憤恨地瞪了一眼燕京涵。

·

寇辛睡了個舒服。

他今日大悲過後,又受了驚吓,本就累得很,等醒過來時,已日落西山。

但寇辛仍懷疑自己沒睡醒。

他抱着被褥,迷迷糊糊地揉了下眼,映入眼簾的是跟今晨一樣,身長玉立,還着青衣的人影。

寇辛懷疑自己睡傻了。

林鄞業聽到了身後細微的動靜,“醒了?”

寇辛霎時坐起身:“你怎麽在這?”

林鄞業看了眼寇辛的榻下。

寇辛便也跟着看過去。

他榻下跪着個人。

那人跪伏在地,道:“世子爺,今晨講學的乃是林太傅。”

寇辛聽着這聲音耳熟,“小生子?”

小生子道,“林少傅從發現您不在殿內起,到現在,已經守了您一天了。”

林鄞業溫聲問,“寇世子,你可知私自逃學該受什麽罰?”

寇辛怔了下,“少傅不是為皇子們講學?”

林鄞業解釋,“聖上下旨讓臣負責管教世子,昨日祭酒大人便同臣商量也負責幾位世子們的講學。”

寇辛心裏一咯噔。

完了,私自出宮可是大罪。

在林鄞業的逼視下,他突然想到什麽,嘴唇嗡動幾下,看向小生子,“為何讓他跪着?”

林鄞業道,“他身為世子入太學後的随侍太監,卻辦事不力,連個人都看不住,自然該罰。”

寇辛輕吸了口氣,問:“小生子,你跪了多久了?”

小生子擡起蒼白的面孔,匆匆看了下寇辛,又立刻低下頭。

林鄞業笑了下:“一天罷了。”

寇辛卻徹底松了一口氣,小生子那個眼神,讓他知曉,這人沒有背叛自己。

他沒有同林鄞業說,自己不止逃學,還私自出了宮。

是個嘴牢靠的。

可用。

林鄞業坐下身道,“可是不論臣如何逼問,他都沒有說世子消失的那兩個時辰,到底去了哪裏。”

林鄞業:“宮內尋不到,小世子不會是出宮了罷?”

寇辛笑了下,“林少傅,你可不用亂說,我這一上午都安安分分地待着宮內躲懶罷了。”

林鄞業只淡聲道,“私自出宮于世子而言也不是什麽大罪,你腳邊這侍從不就是為世子頂罪的?”

“左右不過挨個幾十大板,逐出太學發落了下去罷了,若是被臣得知世子有任何隐瞞,世子逃學的事可不會如上次一般輕易過去了。”

寇辛冷笑:“林少傅好大的威風,你想如何罰我,我任打任罵,也不需任何人為我頂罪。”他冷聲,極為理直氣壯,“沒做過的事,我寇辛為何要承認?”

林鄞業句句咄咄逼人。

寇辛頭一次發覺,面前這林少傅比那莫名滅了公主府滿門的淮親王還要讨厭得緊!

好歹那燕京涵還知曉什麽叫知恩圖報,今日豁出命也将他從馬蹄上撈了下來。

可他面前這人,總讓寇辛覺得他同對方有仇,虧他先前還覺得這林少傅是個好人,這才第二次見面,便被他發現了馬腳。

寇辛在心裏唾了聲,僞君子。

“是嗎?”林鄞業随手端起杯茶盞,潤了潤嗓子,“可臣與那回香樓掌櫃正巧是熟識。”

寇辛瞳孔一縮,指尖瑟縮地蜷縮了一下,頭一次感到背後發寒,原來對方在發難前,早就掌握了拿捏住他的證據。

太陰了!

太可惡了!

林鄞業見寇辛那氣勢洶洶的樣總算收了回去,舒心地展了眉眼,笑問:“不知臣能否在待會兒出宮後,去同那回香樓掌櫃問上一問,世子究竟去了哪裏?”

寇辛狠狠咬住牙,“你到底想幹什麽!”

林鄞業不緊不慢地喝了口茶,茶香彌漫,是上好的禦用貢品,一個小小的世子,卻堪比天家皇子,比龍還難禦。

林鄞業放下茶盞,“倒不曾想世子是個心慈手軟的,連一個太監的命都舍不得。”

寇辛眼神恨恨。

林鄞業道:“臣并非想做什麽,只是世子入太學的第一日,便驚動禦前,險些破了相,第二日,除了私自逃學出宮,還險些死在校場的烈馬下。”

長得乖,性子比誰都皮。

林鄞業微嘆:“臣只是為自己的身家性命着想,求世子在聖上這道旨意收回前,安分一點。”

“聽臣的話。”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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