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偏愛
“不行。”
喻譽冷聲拒絕。
寇辛勸人勸得口幹舌燥, 不幹了,“是我去救人,關你什麽事, 用得着你同意?”
喻譽只是擡了擡手, 涼亭外的幾個府衛霎時将出去的路擋住。
寇辛:“?”
喻譽漫不經心地端了杯茶水給寇辛。
寇辛不想接,但實在是渴,臭着臉潤了潤嗓子, 喻譽問,“說吧, 昨夜到底出了什麽事?”
寇辛喉中一哽,說不出話了。
若是要跟喻譽坦白昨夜他跟燕京涵做的事,他必定要跟喻譽說他那個夢,喻譽定然不信, 說不定還會以為他瘋了。
寇辛冷哼:“能出什麽事?我昨夜在長樂宮歇了一宿, 一醒就去仁壽宮了。”
喻譽俯身逼近, 跟寇辛的雙眼對視, 狐疑道,“當真?”
過近的姿勢, 險些讓寇辛以為喻譽早已洞若觀火, 寇辛心虛, 硬着頭皮道, “當真。”
喻譽:“沒有瞞着我?”
寇辛連忙搖首, “咱兩什麽關系?我瞞着我爹娘都不可能瞞你。”
他跟喻譽打小好得能穿同一條褲子,把這個交情搬出來,喻譽只輕輕眯了眯眸, 又坐了回去。
寇辛正準備松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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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譽又道:“我不在太學的這段時日, 你跟他關系好起來了?”
寇辛那口氣哽在胸口, 忍不住低咳了一下,嘟囔了下,“哪有的事。”
喻譽好整以暇地問他,“那你為何偏要救他?”
寇辛:“……”
寇辛說不出。
要想讓喻譽松口,寇辛必然得找個理由,他想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決定踩着喻譽自己給他遞得這個臺階下,“是。”
寇辛說完後,喻譽還沒反應過來,“是什麽?”
“他每日都給我送書簡,一來二去,我同他也能說上幾句話,昨日之事,本就是那些雜碎挑事。”寇辛道,“小玉玉,我只不過有些看不下去,你行行好,放我走吧。”
喻譽聽他說完,才知曉寇辛是真應了,應了他那句,趁他不在太學時,跟燕京涵好了。
喻譽心口橫生一股怒氣,他想發火,又不知怎麽沖寇辛洩氣,他跟寇辛好,可不能不讓寇辛跟別人好,朋友有難,怎能不去相助?若寇辛不去,才是有鬼。
可眼睜睜看着寇辛為了燕京涵那小子忙上忙下,喻譽心中又不爽極了。
喻譽都不知曉他到底在不爽些什麽,寇辛一開始明明讨厭死了那小淮親王,天天去尋燕京涵的不開心,他就這麽短短一段日子不在,這兩人就處得這麽好了?
寇辛試圖跟喻譽講道理,“若是季家那小子出了事,被人圍起來欺負,你不也會出手?”
季家那小子跟寇辛他們在國子學中的同一個院念書,其父乃左金吾衛大将軍,是正三品官,跟宣平侯府也夠格交個友,喻譽也是武将世家出身的兒郎,跟其脾性相投,也算交情不錯。
喻譽不想跟寇辛講道理,冷笑,“季家掌皇城衛,哪個不長眼的會去惹他?”
寇辛道:“那幾個侯爵王府的混不吝可跟我們不同,他們什麽時候把那些官家子弟放在眼裏過?”
喻譽道:“淮親王的名頭可比我們大多了。”
誰不知曉淮親王就是聽個響罷了。
寇辛急道,“小玉玉!”
喻譽不聽,“我昨日剛被解禁,就去約了國子學裏我們交好的幾個來我府上做局。”他冷聲,“為你,給他們賠禮歇罪。”
本來早就要約這酒局,畢竟他們一言不發抛了國子學那群人就走,只是他們入這太學第一日,喻譽就被宣平侯施了家法,下了禁足令,一直騰不出空。
方才寇辛一提季家,倒讓喻譽記了起來。
喻譽給了那些府衛一個眼神,讓他們走,把大路敞開,“走不走,你自己選。”
寇辛本還有些猶豫,怕喻譽生氣,見喻譽松了口,霎時站起身,“人命關天,還吃什麽酒,小玉玉,你替我給他們賠三杯酒就是了。”
話落,寇辛大步離去。
本意威脅,根本沒想松口的喻譽:“?”
他眼睜睜看着寇辛走遠,氣得慌。
喻譽拿起方才遞給寇辛的茶盞猛然摔落在地,低聲罵了句,恨不得燕京涵現在就去死。
·
皇帝為太後提心吊膽一夜,本就沒睡好,還慶幸着中秋能罷三日朝,沒料到一大早就被幾位侯爵宗親王哭上了養心殿。
皇帝沉着面色:“孩子們鬧了矛盾罷了,朕能怎麽出頭?”
老文王嚎道,“陛下啊,臣的四孫兒到現在還未醒來!生死不知!請陛下做主!”
武安候也憤憤不平,“昨夜乃中秋大宴,淮親王就敢如此鬧事!陛下,這豎子實乃狂妄!”
衆人七嘴八舌。
皇帝扶了扶額。
武安候想起自家兒子那雙被踩得青黑的手,轉了轉眼珠子,梗着脖子道,“還有那寇辛,真是愈發無法無天了!”
皇帝神情微肅,放下手,“怎麽又跟辛兒扯上關系了?”
武安候老大不小的人了,在皇帝面前也是不要臉,連哭帶嚎,“陛下,那寇世子跟淮親王是一夥的,我兒的手都被他踩廢了!以後再也不能提筆寫字了,陛下,您這次可不能再慣着他了,我兒都廢了啊!”
皇帝叩了叩桌。
這事往大了說,便是淮親王罔顧王法,按律法處置,往小了說,便可推脫到太學裏學子間的龌龊,将淮親王驅出太學,便也罷了。
這已然是皇帝看在已故的老淮親王的面子上,做了個這麽輕的處置。
可若是跟寇辛扯上關系,這性質就不一樣了。
只能小事化了。
皇帝道:“只聽你們片面之詞,朕也不知昨夜到底發生何事,陶然,去宣淮親王。”
小陶子應了聲是,連忙吩咐下去。
等寇辛到時,燕京涵已經在殿內跪了有半個時辰了,他人微言輕,又只有一人,若不是有寇辛的緣故在,早被頂了罪。
皇帝本不想扯寇辛進來,但武安候死死抓着不放,只能每每為燕京涵周旋,那叫一個心累,一個臭小子!一個榆木腦袋!
正心煩着,餘光瞥見側門一個小太監進了來,低聲在陶然耳邊說了些什麽,陶然眼前一亮,快步走到皇帝身旁,附耳低聲道,“陛下,寇小世子求見。”
皇帝精神一振,不動聲色地颔了颔首。
陶然面帶喜色,趕忙從側門出了去,繞到了正殿外,“世子爺,陛下準了。”
寇辛沒有提步就走,只低聲問,“小陶子,你跟本世子說說,裏邊如何了?”
陶然三言兩語說完,“那小淮親王的嘴跟被鋸了似的!着實看得老奴心急,幸而世子您來了!”
寇辛人未到,聲先至,“叔伯們欺負一個悶葫蘆有什麽意思,不若與我先對峙對峙?”
大殿內一下靜了靜,燕京涵跪得筆直的背影僵了一瞬。
寇辛走路帶風,先是跪下行了個禮。
皇帝颔首後,寇辛就站了起來。
老文王冷聲道,“寇小世子是想替淮親王申冤?”
寇辛斜了老文王一眼,又看向皇帝,“不止是申冤,陛下,臣還想說,淮親王打得好。”
皇帝挑了挑眉。
老文王氣道,“黃口小兒!也敢在陛下面前口出狂言!”
寇辛:“你們說是淮親王一人将所有人打傷,也不看看在不在理,衆所周知,淮親王善文不善武,他一個人,怎麽将所有人打至重傷?”
武安候冷笑,“寇小世子似乎忘了自己也在場。”
寇辛攤手,“皇舅舅,您也知道的,您一根手指就能把臣打趴下了,臣能打得過誰?”
皇帝忍俊不禁。
寇小世子出了名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武安候這話,就是個笑話。
其餘人問道,“那寇世子如何解釋他們的傷從何而來?總不能是自己下的手罷?”
寇辛茫然着一雙眼,搖了搖首,“他們如何傷的,臣不知道,但昨夜太後病暈過去後,臣去廣寒殿找臣的同窗淮親王,解解煩悶,誰料,去到時卻見好幾人将淮親王圍起來,非打即罵。”
老文王:“空口無言——”
寇辛:“那王爺您說,淮親王身上的傷如何而來?”
寇辛俯身,用指尖擡了擡燕京涵的下巴,燕京涵額上圍着一圈白色絲布,額角處隐隐透着血色,因為一夜未眠,面色蒼白無比。
燕京涵喉結微微一滾,對上寇辛讓他放心的眼神,寇辛松開手,低聲道:“把手拿給我。”
燕京涵将受傷的那只手,放在寇辛手中,他的手掌比寇辛的大,寇辛用兩只手才能圈住,寇辛用指尖微微将燕京涵的手攤開,露出傷痕累累的手心。
這些傷口都是證據。
這些侯爵親王裏有一兩個被自家那不孝子告訴了實情的,不自在地沉默下來。
寇辛又道:“而此前在太學,這些人早就對淮親王懷恨在心,那次在校場,便故意讓不會騎馬的淮親王去馴服烈馬,險些讓路過的臣也遭了殃,陛下可去尋大祭酒對證。”
“那次司正罰了他們,他們必然想向淮親王讨回這面子。”
老文王的四孫兒就是那件事的領頭人,他啞口無言。
武安候又道,“我兒的手傷又作何解釋?”
寇辛冷眼看過去,“臣也想問,武安候之子為何在太後病重之時,說太後時命無多。”
武安候面色巨變,“休得胡言!你這是污蔑!我兒根本沒說過此話!”
一直作壁上觀的皇帝終于動了怒,沉聲道:“辛兒,确有此事?”
寇辛昨夜便說了,只要此事不惹到他的身上,他就不會搬出太後的名頭,但要是自己找死,就休怪他不留情面。
寇辛變臉變得比翻書還快。
他蹙眉,一派委屈似的:“皇舅舅,若非如此,辛兒又怎會動手傷人?”他垂下頭,“我本就心優皇祖母的病情,聽到此話,一時沖動……”
寇辛認錯,“皇舅舅罰辛兒可以,但您也得罰武安候之子。”
皇帝卻道,“你何錯之有啊?他們尋釁滋事在先,不敬太後在後,不止你沒錯,淮親王還算受害者!”
皇帝大手一擡:“既然受了重傷,便全都在府中靜養個一年半載再回太學,武安候,你也好生在家待着管管你的好兒子!”
老文王氣急攻心,捂着胸口叫道:“陛下!”
皇帝揮了揮手,“此事到此為止。”
武安候跪倒在地,“陛下,臣冤枉啊!”
皇帝給陶然使了個眼色。
陶然連忙命人将武安候“請”了下去,其餘人連同老文王即使不甘,但也知曉,此事牽扯到了太後,他們再深究下去,讨不到好的只會是自己,只能灰溜溜地出了去,順便狠狠瞪了武安候幾眼,怎麽教的兒子?這等大逆不道的話也敢說出來!
待人都退下後,寇辛用眼神詢問着他皇舅舅,皇帝阖了阖眸。
寇辛便拉着燕京涵的腕骨,将人扶了起來,低聲道,“別忘了你昨晚答應過我什麽。”
他幫燕京涵這一回,只希望日後他們二人間的仇怨清算時,不再遷怒長公主府。
燕京涵被寇辛扶起身,他一夜未眠,額上同手心的傷口隐隐作痛,又跪了半個時辰,全身上下早已疲憊不堪,下一刻,似乎就能倒在這富麗堂皇的宮殿上。
他看着寇辛,突然想,對方似乎天生就适合這種地方,他狼狽不堪,百口莫辯。
寇辛卻如魚得水,救他于水火。
那麽的耀眼。
他莫名想起他同喻譽一同跪在仁壽宮時,刺目的陽光下,寇辛一身白衣,迎着光向他們奔來,衣訣随風翻飛,卻看都未看他,徑直扶起喻譽走遠。
燕京涵想,
原來當時的喻譽是這種感受。
作者有話要說:
小玉玉:被偷家了,我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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