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親
燕離歸微微眯眼, 無聲笑着。
燕京涵沉着臉,神情冰冷。
二人無聲對視,氣氛一時僵持。
好半響, 是朝九歌徑直站起身打破僵持, “殿下跟小孩子計較什麽。”
燕離歸踩着臺階下,“是,小孩子翅膀硬了就會飛, 本殿計較什麽。”
寇辛忍不住了,冷笑道, “燕離歸,你六歲時瞧見皇舅舅抱我還哇哇大哭的時候,我還記着呢。”
燕離歸一下冷下面。
寇辛細數,“你十歲, 瞧見我給貴妃放在皇舅舅書桌上那株禦衣黃澆水時, 還憤恨地把我推到在地, 被皇舅舅訓斥的憋着淚不敢出聲。”
他惡劣道, “後來不過三日,那株禦衣黃就焉巴了, 你可知道為何?是我, 我故意的, 我那日将一壺茶都倒了進去。”
燕離歸折扇一合, 豎在身前, 眼神冰冷,抵在扇骨上的指節用力到發白,背在身後的手也握拳緊緊攥住。
寇辛笑了下, “很生氣吧?皇舅舅心知肚明是我做的, 可他偏偏也裝作不知。”
燕離歸寒聲道, “寇辛!”
寇辛也寒下聲,步步逼近,“燕離歸,還有你十六歲那年,在禦花園派人把我推下湖中,又裝作不知将我救了上來。”
燕京涵跟朝九歌神色俱都一變。
燕離歸厲聲道,“明明是你自個失足落水,莫胡亂攀咬!”
寇辛怒目而視,精致的眉眼緊緊蹙着,“你以為我不知,其實我每一樁每一件都知道的清清楚楚,記在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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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離歸看着近在眼前的寇辛,不怒反笑,大笑幾聲,最後聲色厲荏地低聲道:“對,是我,可是不止你知曉,父皇也同樣心知肚明,如同你那株禦衣黃一般,父皇輕輕揭過。”
他用手中折扇輕輕拍了拍寇辛憤恨得漫上粉暈的臉,又笑起來,“你很得意啊寇辛,日後你再看看你還能不能嚣張得起來。”
寇辛擡手打下燕離歸手中折扇,“就憑你也敢觊觎帝位!”
燕離歸笑着挑眉,“不然憑燕晟那個沒腦子的蠢貨?”
寇辛狠狠吸了一口氣,氣得全身發抖。
燕離歸低“啧”了一聲,“都怪本殿,一時沖動,将堂弟氣得話都說不出了,要不本殿再送你幾個時令蔬果?”
朝九歌沉聲道,“夠了。”
燕離歸斜了他一眼,給了這個面子,躬身去撿掉落在地的折扇,抽動時,寇辛一腳踩住扇尖,用力碾了碾,燕離歸一下沉了臉。
寇辛:“撿啊,怎麽不撿了?”
燕離歸松手起身,無聲看向寇辛,眼裏的寒意足以叫人冷汗津津。
朝九歌微微握拳,做好燕離歸驟然發難的準備,想攔下在淮親王府好不容易才辦起的宴上突發的這一出鬧戲。
燕京涵身為宴席主人,卻半分都不擔心,他微微上前一步,擋在寇辛面前,冷聲道,“殿下就不要跟小孩子計較了罷。”
燕離歸被自己的話憋了回去,氣得冷笑一聲,“好,好!你真要護着他?”
燕京涵綠眸森然。
朝九歌也出聲道,“殿下,言出必行。”
燕離歸猛然回頭,“你也要跟我作對?!”
朝九歌不語,卻沒轉移視線。
燕離歸轉臉狠狠瞪了寇辛一眼,“好,你們好樣的。”說罷,他一甩袖,用力将酒杯擲到地上,大步離去。
酒杯落地聲在正廳內響起。
他們這四方争執,早就有不少人注意到,但沒人不識趣地靠上來,燕離歸這故意一擲就是為了讓衆人知曉,他這位二皇子甩袖離去,其餘人在心中好好斟酌。
果不其然。
燕離歸走後陸陸續續有幾人也拱手離去。
寇辛此時正坐在案桌前,冷笑着嘲諷,“牆頭草。”
季鐘跪坐在寇辛身側,他早就注意良久,見這四人散了,小淮親王重新忙了起來,才颠颠過來,“怎麽一回事?”
寇辛灌了自己一口酒,冷聲道,“無事。”
季鐘:“你怎麽一天都氣不順,先是跟喻譽,又是跟二皇子。”
寇辛又悶了一口酒,“犯太歲了罷。”
見寇辛不接他話茬,季鐘無法,只得陪他一起悶酒,嘀嘀咕咕了一句,“喻譽不在這,我又不會哄人。”
寇辛皺眉:“什麽?”
季鐘搖首。
好一會兒,季鐘招了招手,對湊過來的小厮附耳輕聲道,“你出王府瞧見我們季家的馬車,讓馬夫去侯府請小侯爺過來,就說,寇小世子又同殿下對上了。”
小厮矮了矮身匆匆離去。
季鐘滿意地飲下一杯酒。
寇辛見他神情,狐疑道,“讓人做什麽去了?”
季鐘神秘兮兮的,“你猜。”
他為了這兩人能和好如初真是費勁心思。
寇辛撇撇嘴,“愛說不說。”
季鐘只好讨饒,“祖宗,咱吃酒,吃酒。”
王府的宴席直到夜半三更才閉席,寇辛悶了足足一壺酒,連帶着陪酒的季鐘也醉得不知所以然,他本想扶着寇辛一同離去,卻被侍女攔了下來,“王爺說,他會親自送寇小世子出去。”
季鐘慢慢看了一眼倒在桌上,不知今夕是何夕的寇辛,又看了看面前模糊得看不清面貌的侍女,打了個酒嗝,推了推寇辛,大着舌頭道,“那爺,走了,走了。”
寇辛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暈乎乎地應了聲,“快滾。”
季鐘搖頭晃腦地被人扶上季家馬車,馬夫将将要揮鞭時,才恍恍惚惚地覺着自己好像忘了什麽,“等等。”
話音剛落,馬車窗就被人敲了敲,發出悶響,季鐘掀了簾,開窗探頭出去,“誰啊。”
喻譽拎着卷起來的馬鞭,一身勁裝,身披一绛紫緞面的大氅,騎着高頭大馬,高高在上地望着馬車裏的季鐘,漫不經心道,“他人呢?”
季鐘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你小子怎麽來了?”
喻譽握着缰繩,挑眉道,“不是你派人給我傳的信?”
季鐘仔細想了想,想起來了,“哦對,我派人……我派人,寇辛還沒出來呢?”
喻譽應聲,“長公主府的馬車上沒人。”
季鐘暈得想吐,擺了擺手,“還在宴上罷,你自個進去找找,走了啊。”
喻譽駕馬就走,“快滾。”
季鐘眼見喻譽頭也不回地将馬騎到王府門口,翻身下馬進了去,嘀咕了句,“你們兩真是狗脾氣。”
這廂。
燕京涵總算空下來,俯身伸出手,“寇辛?”
寇辛茫然擡眼,下意識将下巴搭上燕京涵的掌心,眨着眼,仰首看人。
很乖。
燕京涵失笑,他笑的時候弧度也是很淺的,微微勾了勾,低聲道,“手。”
寇辛打了個小小的酒嗝,含含糊糊道,“什麽。”
燕京涵低低道了句,“小髒貓。”
寇辛黏黏糊糊的,“我不髒。”
燕京涵不跟他争,半蹲下身,将寇辛的兩手放在肩頭,将人攬腰抱起,寇辛下意識用腿環住燕京涵的腰。
燕京涵一怔,深吸了一口氣,才托着寇辛的臀往外走,垂首問,“今夜歇在王府可好?”
寇辛把暈乎乎的腦袋擱在燕京涵身上,搖搖首,“不好,我生氣了。”
燕京涵腳步一頓,“為什麽生氣?”
寇辛突然支起腦袋,正正盯着燕京涵,“你跟燕離歸一起欺負我。”
被寇辛這麽一眼就定在了原地的燕京涵停在了暗處,侍女們遠遠跟在了後面,見主子們一停,自然也停下,全都低頭含胸的,恪守規矩,就算現下有人擡眼,也看不清暗處的兩人在做些什麽。
寇辛別扭道,“雖然我也有錯,但是我就是生氣,我不想你跟他在一起玩了。”
燕京涵想都沒想,“好。”
寇辛笑起來,嘴角凹進去一個小小的弧度,小小聲的,像在說什麽小秘密,“只跟我玩。”
燕京涵哄着他,也很小聲說,“也只有你跟我玩。”
寇辛擡手摸了摸燕京涵腦袋,“小可憐。”
燕京涵輕輕笑了一下,“那要不要留下來陪我?”
談感情在寇辛這收效甚微,他很堅定地再次搖首,“不要。”
燕京涵反問,“嗯?”
寇辛:“你忘了?”
他雙手撐在燕京涵的肩上,眼尾被酒意熏的暈紅,但眼神是少有的認真,就好像他沒有喝醉,但說出口的語氣黏糊得一下暴露了醉酒的事實,“燕京涵,你親了我還想把我留下來,你居心不軌。”
燕京涵也認真地瞧他,綠眸閃着暗光,大大方方地認了,“嗯。”他輕聲問,“讨厭嗎?”
寇辛仔細想了想,誠實地搖搖首,“忘記了,很燙,很快。”
他說的太模糊,燕京涵有些不解。
寇辛嘟囔了句,“你好笨。”
他把撐在燕京涵肩上的手轉而捧着自己的臉,“臉很燙。”又把手放下來,按在左胸口,“這裏,跳得很快。”
燕京涵瞳孔微微縮了一下。
他突然很想再親寇辛一下。
毫無預兆地,燕京涵微微俯首,在寇辛的唇角處按了一下,很輕很淺,也極其克制。
寇辛愣了一下,燕京涵冷冽的氣息罩着他,一觸即離,他還沒反應過來,身體下意識又開始發燙,心跳也“砰砰”地跳,傻乎乎地反問,“為什麽又親我。”
寇辛喃喃道,“朝九歌将我認成女子,你也喝醉了将我認成女子嗎?”
燕京涵:“沒有,你就是你。”
寇辛:“書上說,男子只有跟女子親嘴的,我們也能親嗎?”
燕京涵:“不能。”
男子跟男子是違背人倫之事,燕京涵不好此道,除了寇辛,也只有寇辛。
寇辛捂住燕京涵的嘴,“那你不要親我了。”
燕京涵悶在他的掌心,“但你讓我親就能。”他不想拖寇辛下水,可是他按捺不住,燕京涵卑劣慣了,他低聲道,“寇辛,不讨厭的話就松手。”
太欺負人了。
寇辛本就暈乎乎的,對燕京涵的排斥也聊勝于無,只剩親近,他理解不了對方話裏的意思,只是憑心而論,是不讨厭的。
寇辛慢慢松開手。
燕京涵微微勾了勾唇,垂下了首。
在唇尖将将碰上時,二人身後傳來靴子踏地聲,喻譽冷眼看過來,聽不清是何語氣,帶着冷意,“淮親王,本候勸你先去醒醒酒。”
作者有話要說:
可能會有二更,可能晚上,可能大概應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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