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炸毛

這兩日太後想讨個清靜, 讓寇辛每晨來寝宮請個安,就由寇辛在行宮裏上房揭瓦地玩去了。

但寇辛獨自一人,宮女太監們領他去的那些地方, 好看是好看, 偏生一個陪他鬧的人都無,寇小世子都快無聊死了,那溫泉池子都讓他兩日內泡了五六回。

恨不得讓人把他那群國子監的狐朋狗友連帶喻譽也一同接過來。

寇辛夜裏夢回朦胧間都不由想, 若是燕京涵這回再揭窗子進來,他說不定都會想着讓人留下。

白日寇辛又暗自唾棄自己。

不過兩日未見, 他才不想他。

寇辛爬在亭子前的欄杆上,拿着魚食往湖裏随手扔去,禾彩捧着放蝦肉魚食的玉瓷罐,“此乃先帝當時來行宮小住時, 親自挑選的龍鳳錦鯉種。”

寇辛瞅了眼手中的蝦肉, 悶悶不樂, “可不, 吃得比本世子還金貴。”

禾彩為難一笑,矮了矮身。

太後現下食不得葷腥, 全行宮上下都跟着吃齋素食, 一日兩日還好, 時日一多, 哪怕寇辛再有孝心都受不了了。

寇辛垂首看着湖裏的争相搶食, 鬧得水花四濺的龍鳳錦鯉,輕輕眨了眨眼,轉過頭認真道, “禾彩。”

禾彩恭敬道, “主子有何吩咐?”

寇辛猶豫了一下, 雖然因為跟喻譽跑城郊釣魚那事,他現在都吃不進魚,但這麽久沒嘗葷腥,寇小世子還是決定試一試,他指了指湖面,“你吩咐人撈一條上來。”

禾彩淺笑,“是,世子若是想養,奴婢定挑一尾最好看的撈上來。”

寇辛搖首,認真道,“不是養,是吃。”

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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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砰”地聲跪下來,“世子萬萬不可!這可是先帝——”

寇辛将手中的魚食都扔了下去,用帕子邊擦拭着手,邊掀袍起身,“一條畜牲我都動不得?”

禾彩迅速改口,“太後娘娘——”

寇辛微微眯眸,笑了一下,“只要禾彩姊姊不說,誰知曉本世子是用來吃的?”他精致的眉眼微彎,笑唇輕勾,“禾彩姊姊,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禾彩被那明媚的笑晃了下眼,耳邊又是寇小世子一聲又一聲的“姊姊”,心一橫,忍辱負重地垂下首,“禾彩必守口如瓶。”

寇辛揮了揮手,“去罷。”

昨日寇辛在行宮亂轉游玩着,找了處平日鮮少有人經過,已經荒廢的宮殿,他暗暗把火折子跟幾把枯木都扔到那了,早就打算偷些肉食去烤了吃了。

寇小世子回想自己在京時大魚大肉的日子,又看了看眼前吃條他最不喜歡吃的魚都得偷偷摸摸的凄涼境地,眼前恨不得一黑。

禾彩吩咐人将魚撈起後,拿了個玉瓷小碗盛在其中,跟在寇辛後頭來至那處荒廢的宮殿。

寇辛好不容易找到昨日他藏起來的那些東西,從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對着那條無知無覺,游得極其歡快的錦鯉比上比下。

湯泉行宮已經荒廢許久,縱使太後來此小住,不經常用到的宮殿也很少修繕翻新。

此時冷風吹過破敗的房檐,禾彩背後發涼,忍不住搓了搓冰涼的手指,四處望了望,他們在這偏殿的一角,在房梁的遮掩下,天光似乎都陰涼許多,‘‘世子,要不奴婢帶您找個亮堂的地?’’

寇辛搖搖匕首,“外邊兒可是有守衛巡邏的,一不小心就會被發現。”

禾彩只好應是。

寇辛正左右比劃着,半天都沒做好心理準備對這錦鯉下手。

禾彩卻突然注意到寇辛撿的那幾根枯木有些發潮了,委婉提醒道,“世子,濕柴是生不起火的。”而且就這麽幾根小樹枝,估計魚還沒熟,火就熄了。

寇辛用指尖戳了戳,的确有股濕意,這幾根樹枝他昨日從園子裏的地上撿起時還是幹的,放在這裏好生藏着,怎麽突然就濕了?

興許是昨夜下的那場小雨,估計是吹了斜風,雨灑在了上面。

寇辛不再糾結,“你且去膳房偷兩根過來?”

禾彩只好應是,“那世子在此處等奴婢回來,此處荒涼,或許會有蟲蛇之物,您可千萬別亂跑。”

寇辛乖乖應了聲,催着禾彩趕緊走。

禾彩一步三回頭,片刻後總算離開了。

寇辛用一根枯樹枝攪着玉瓷碗裏的水,逗了會兒魚,蹲了一會兒,有些無聊地站起身四處瞧了瞧。

等禾彩趕回來時,荒廢的偏殿已經空無一人,只剩下一個裝着錦鯉的清透玉瓷碗。

寇辛迷路了。

他方才因為無聊,便四處轉了轉,卻怎麽也找不到來時的路,反而越走越荒涼,只得心底祈求他能遇見巡邏行宮的守衛,把他帶出去。

走了好一會兒,寇辛才聽着人聲,他正想奔過去高聲攔下,愈走近卻發覺有些不對。

這道聲音怎麽這麽耳熟?

“殿下,這是老臣新拟的藥方子,請您過目。”

“不用了,本殿知曉梁院判是個拎得清的人。”

燕離歸!

寇辛讨厭他到刻在骨子裏都不會忘記的聲音,他怎麽會在這?!

燕離歸此次根本沒有随行前來行宮,更不用提前幾日皇帝就帶着儀仗回宮了,現在留在這的除了太後只剩下寇辛自己,根本沒聽到宮裏傳二殿下前來的旨意。

寇辛直覺這裏頭一定有什麽問題,他停下腳步,輕聲走近,躲在拐角處的梁柱邊,豎耳聽着。

年邁的梁院判顫顫巍巍地躬身道,“老臣日夜都在銘記娘娘當年恩情,對殿下的忠心更是日月可鑒,此次出賣消息,導致太後搬離宮中的人,定不是老臣所為,望殿下明鑒。”

他“砰”地聲跪倒在地。

燕離歸眉眼不複人前溫潤,冷厲異常,他微微笑道,“本殿已查清人選,知曉你是清白的,但太後已經對太醫院起了疑心,可她一直将你視作心腹,梁院判不會對太後心生有愧罷?”

梁院判磕頭道,“這新的藥方子與前些時日被太後摒棄的那張藥方子雖有所不同,但一樣會催發先前日積月累留下的毒素,殿下跟娘娘請放心。”

寇辛聽到此,已經恨得咬緊牙,他握緊了一雙拳,恨不得現在就沖出去給燕離歸的臉上來一下。

居然真的是他們母子二人!

皇祖母平素與他們井水不犯河水,何至于下此狠手!太後也是燕離歸的皇祖母!燕離歸怎能如此狠心!

寇辛氣得挽袖便想沖出去,還未動作,便聽燕離歸又道,“不錯,你倒是個忠心的。”燕離歸眉目舒展開,親自俯身将梁院判扶了起來,“比燕京涵那個吃裏扒外的東西識相許多。”

又關燕京涵什麽事?

寇辛動作一頓,忍怒又縮回柱後。

梁院判怪道,“難不成洩露此事之人正是淮親王?”

燕離歸道,“不錯,先前本殿看他可憐,還照拂過一二,誰料他攀着本殿暗地發展人手,如今出息了卻反過來咬我一口!”他愈說愈氣,“自從那日淮親王府一宴後,他就為了寇辛那個蠢貨不再聯系本殿,這次又為了寇辛,還插手太後一事!”

“當真是要反了天了,真以為本殿會顧忌着老淮親王留下的幾個迂腐武将跟那個沒腦子的朝九歌!”燕離歸咬牙暗恨,“待日後本殿榮登大位,本殿通通讓他們死!”

梁院判惶恐道,“殿下!慎言啊!”

燕離歸睨了他一眼,冷笑,“有什麽說不得,這也是遲早的事,父皇一直屬意的都是本殿,要不然這麽多年也不會不立中宮嫡子為太子。”

“若非太後一直在對父皇妖言惑語,這東宮之位本殿早就坐上去了,她一個後宮婦人也敢非議朝事。”

寇辛炸了。

罵他罵燕京涵罵朝九歌都罷了!但燕離歸竟然将皇祖母比作什麽後宮婦人!

就連他都聽說過早年皇舅舅初登大位,是太後的雷霆手段震住朝野衆臣,朝中不知還剩太後多少人手,若非當年太後對皇帝拱手讓權,哪來的燕離歸母子今日因皇舅舅的聖寵就敢膽大包天地對仁壽宮下手,觊觎東宮之位!

燕離歸當真該死!

寇辛撸起袖子,就想沖出去給他一腳,身後卻突然出現長臂将他摟住,正想驚呼,口鼻卻都被捂住。

寇辛心跳震耳欲聾,正想掙紮,卻聽見耳旁響起來人熟悉的氣音,“是我。”

燕京涵将寇辛緊緊抱在懷中,用氣音低聲道,“切莫沖動。”

燕離歸怒完,突然冷聲問:“本殿聽聞,燕京涵在行宮裏得了太後的青眼?”

梁院判應道:“是,淮親王前些日子還陪太後與長公主用了立冬的晚膳。”

燕離歸連連冷笑,“他為了兵權同朝九歌日夜籌謀,想讓父皇同意他年後去往戰場,收腹威武将軍在邊疆留下的人手,本殿偏偏要讓他這一算盤全都落空。”他眉眼陰鸷,“讓他在京城當一條人人都可踩在腳下,永遠也爬不起來的蟲。”

寇辛睜大眉眼,氣得差點沒跳腳。

燕京涵将寇辛緊緊摟住,不讓他像個炮仗似的沖出去。

寇辛委屈得一雙眼都紅了,眼神都在說,他罵你!

燕京涵好不容易才讓淮親王府重現昨日榮光,寇辛嘴上不說,可每日去太學都能瞧見燕京涵疲憊得神情,就連這幾日在行宮,對方都得日日去看手下遞上來的公文。

可燕京涵現下為了他,卻得罪了燕離歸。

寇辛不懂朝政,可也知曉二皇子一脈在皇帝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下,朝野上也遍布了不少人,根脈錯綜複雜。

燕京涵如今卻根基未穩,若是燕離歸出手,他絕不會好過。

可若不是今日這一遭,恐怕寇辛永遠也不知曉,太後此次搬離宮中,燕京涵在背後究竟會因此付出些什麽。

寇辛抑制着自己憤怒的情緒,耳中嗡鳴作響,心知燕離歸連太後都敢下手,若是他此時沖過去,他能安然無恙,可難保燕離歸不會對燕京涵下死手。

寇辛忍得一雙眼都紅了。

燕京涵卻用手捂住寇辛的耳,輕吻他發紅的眼尾,安撫着懷裏炸毛的小貓,他附耳用氣音道,“莫氣,不過是個跳梁小醜,我不在意,你也不用在意。”

作者有話要說:

走點主線,不耽誤小情侶膩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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