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水落石出
寇辛怒氣沖沖地來回渡步, 好不容易将燕離歸那些大逆不道的話複述完後,長袖一揮,飲了口茶潤了潤嗓子, 回首一瞧, 卻見太後在高坐上支額假寐着,只手中佛珠在慢慢地撚。
寇辛:“皇祖母你怎麽不生氣!”
太後微微睜眼,“有什麽好氣的,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們母子兩在哀家面前裝了這麽久, 暗中會對哀家下手也不出奇。”
早年她身處中宮,這些手段更是常見。
“倒是你,”太後有些驚奇,“居然能按得住脾氣, 沒有打草驚蛇。”
寇辛霎時動作一僵, 幹巴巴道, “辛兒倒也沒那麽笨吧, 我就一個人,他們有兩個, 我若是沖上去, 方才就得被殺人滅口。”
話說得誇張了些, 但也不無可能。
太後直起身, 眼周皺紋遍布, 眼神卻極為精明,“說吧,在場除了你, 還有何人在?”
寇辛語氣一頓, 支支吾吾道:“只有辛兒在, 哪有旁人。”
太後鳳眸輕眯,眼神一厲。
寇辛霎時住了嘴,好一會兒才撇撇嘴,“那皇祖母您先答應我,不能治他無故前來行宮的罪。”
太後可有可無地颔了下首。
一刻鐘後,寇辛将在他寝宮裏等他回來的燕京涵領了過來。
燕京涵深深拱手俯身,“臣擅離職守,又潛入行宮,任憑太後處置。”
寇辛心一緊,用眼神哀求地看向太後,示意他皇祖母別忘記他們剛剛說好的事。
太後斜睨了寇辛一眼,冷哼道,“哀家可以不治你的罪,得看你拿什麽來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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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涵:“二殿下在宮中稱病告假,卻連夜趕來行宮,此時再奔馬回去,不一定趕得上城中宵禁。”
太後不動聲色地反問:“你有什麽法子?”
燕京涵:“臣可修書一封,讓城中守衛将今日的宵禁提前片刻。”
太後眸光一閃,突然沉聲道,“淮親王,你可知在哀家面前誇下海口卻做不到的後果?”
燕京涵單膝跪下,“那就請太後數罪并罰。”
太後冷眼看了燕京涵半響,并未出聲。
皇祖母怎麽言而無信!寇辛急的忍不住想站起身,明明皇祖母前些日子還與燕京涵在立冬那夜談笑風生,怎麽今日卻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寇辛急道:“皇祖母。”
太後瞪了寇辛一眼,總算揮了揮袖,“允。”
“謝太後。”燕京涵站起身。
太後眼不見心不煩,再次揮了揮袖将二人都趕了出去,又讓大宮女宣了梁院判來問診。
寇辛還未踏出寝殿,聽罷又忍不住往回走,小聲急道,“皇祖母都曉得梁院判有問題了,怎麽還宣他來問診。”
燕京涵回首将寇辛拉住,微微搖了搖首。
為了不讓其餘人發現,在大宮女進來前,燕京涵就戴好了半面具,一身毫不起眼的黑衣,微微低頭避讓着旁人目光,不讓別人看見自己的一雙綠眼。
燕京涵将寇辛拉上了轎子,才将人放開。
寇辛一路上憋得難受,轎內只有他們二人,他忍不住詢問,剛啓唇燕京涵就用拇指按上寇辛的唇,微微摩挲了一下,才無聲道,“隔牆有耳。”
寇辛:“……”
寇辛也跟着無聲道,“那我什麽時候才能出聲?”
燕京涵将寇辛抱在懷裏,貼耳道,“先回去。”
燕離歸連夜趕來行宮,得知燕離歸蹤跡後腳追來的燕京涵也是如此,他疲憊地微微靠在寇辛的肩上,阖上眸。
寇辛再急,此時也不好意思再鬧他了,只能乖乖任人抱着,“到了我叫你。”
燕京涵沒有回應。
寇辛以為燕京涵累得睡過去了,便不再出聲,轎內一時安靜了下來,宮人擡轎時搖晃的步子,讓轎內的二人也跟着微微晃着。
寇辛跪坐在燕京涵的腿上,一時也忍不住被晃得閉上眼,他睡不着,心裏頭在胡思亂想着。
過了好一會兒,寇辛的耳邊才突兀地響起一聲又輕又低的氣音,“想你了。”
氣流呼過寇辛的耳後,引起一片酥麻,他心髒又開始慌亂地跳起。
寇辛裝沒聽見,殊不知燕京涵清清楚楚地看見他紅透的耳廓。
燕京涵低低笑了一下,胸腔的震動感傳到坐在他腿上的寇辛身上。
寇辛忍了片刻,才小聲道,“我才不想你,我一個人在這行宮內過得可逍遙自在了。”
燕京涵語氣便有些低落下來,“是嗎?”
寇辛卻不出聲了。
二人一路無話,回了寝宮後就将下人屏退。
寇辛見燕京涵在書桌上用紙條匆忙寫完一行字,他沒去看上邊的內容,只見燕京涵在窗前招了招手,一只小白鴿赫然飛來停在他的手上,驚得寇辛瞪大了眼。
燕京涵将卷起的紙條放進信筒內,用指腹輕輕撫了撫小白鴿的腦袋,手掌輕輕一揮,小白鴿就向天際飛走。
“這是我府上養的信鴿,它能将信傳到我在金吾衛裏的親信中。”燕京涵道,“他是老淮親王留下的人手之一。”
寇辛困惑道,“當真能将宵禁提前?”
燕京涵颔首,“不用擔心。”
燕京涵:“是不是想不通太後為何還要以身試險?”
寇辛連忙點頭,一臉求知欲地看着他。
燕京涵細細道,“太後是為了得到梁院判手中那張有問題的藥方子。”
寇辛皺起眉頭,“可是在宮內,皇祖母飲的那個藥方子都無人瞧出問題來,在宮外怎麽就……”
燕京涵:“這新的藥方子緊急之下,恐怕不像先前的那般滴水不漏,而且我猜,太後在行宮內的用藥怕是早就信不過太醫院了,定會在民間尋信得過的大夫來瞧。”
寇辛瞪大眼,“你怎麽知道——”他下意識說漏嘴,想起長公主對他的千叮咛萬囑咐,萬不能将此事說給外人聽後,又緊急捂上嘴,悶聲道,“我什麽都沒說。”
燕京涵碧眸微微出現一點笑意。
寇辛傾身過來捂住燕京涵的雙耳,“那你什麽都沒聽見。”
燕京涵只好應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寇辛:“你不知。”
燕京涵失笑着低低“嗯”了聲。
他又道:“總之自會有人來替太後看出梁院判待會兒呈上去的藥方子有何問題,就算太後這裏無人能看出,若是呈給聖上呢?”
寇辛似懂非懂,憑直覺道,“皇舅舅不會輕易相信的,雖然皇舅舅脾氣好,但他一向謹慎,還一直偏袒燕離歸。”他氣道,“皇後娘娘多好啊,還給我送了那麽多漂亮衣服,皇舅舅是不是瞎了——”
燕京涵又用指尖按上寇辛的唇,神色凝重。
寇辛洩氣,拖長嗓音:“好我不說了。”
燕京涵:“而且就憑太後在宮中留下的人手,梁院判跟文貴妃之間的舊情不出一夜就能查個幹幹淨淨。”
所以太後半分都不急。
可單單就這兩樣,并不能徹底将文貴妃與燕離歸按死給太後投毒的罪名。
可誰讓燕離歸出了這麽大的一個疏漏,他暗自出城的行蹤偏生讓燕京涵知曉,又偏生讓寇辛瞧見了。
天都要他死。
太後只需将證據都遞給皇帝,只需在皇帝震怒時,讓其尋不見原本在宮中養病的燕離歸。
可太後手中無人,燕離歸有一句話說的無錯,後宮不得幹政,即便是太後于簾後聽政的那兩年,也插手不進兵權。
燕京涵連夜趕至京城,就是為了補上這一環,就算太後沒有召見,他也會在寇辛走後自去請見。
燕京涵将這一通利弊都說給了寇辛聽,寇辛聽罷仍雲裏霧裏,實在做不到燕京涵與皇祖母這等走一步能看百步的本事。
寇辛甘拜下風,仰臉問道,“所以太後不會再有事了,對嗎?”
那個夢終于能改變了一點嗎?
皇祖母是被文貴妃與燕離歸害死的,與燕京涵沒有半分幹系,現下反而是燕京涵在背後的推動救了皇祖母。
燕京涵颔首,“嗯。”
很輕描淡寫的一個動作,卻讓寇辛徹底地放下了心,他似乎終于改變了什麽。
寇辛微微彎了彎眸,一直以來對那個夢的恐懼在無形中輕輕被燕京涵這低低的一聲吹散了。
寇辛咬了咬唇,突然定定看着燕京涵,“那你會有事嗎?”難保燕離歸知曉後,不會拼着最後一絲力氣,像個瘋狗似的能咬下水一個人就拖着誰去死。
燕京涵沉靜半響,搖了搖首,“不會。”
寇辛:“當真?”
“當真。”燕京涵匆匆說完,碧眸突然移開視線,看向門外,“有人來了。”
他話音剛落,寝殿立即傳來奔跑聲。
燕京涵剛戴上面具,殿門就被人推開。
禾彩捧着被寇辛落下的玉瓷碗出現在殿門口,欲哭無淚道,“世子,您知不知道奴婢找了您多久!”
寇辛後知後覺他将禾彩忘了,幹笑一聲,“禾彩姊姊,要不今日你不用跟着我了,拿着我的令牌,去領些銀子玩去?”
禾彩當機立斷:“那可不行,世子,剛剛長公主府可派了人來。”
“長公主讓您速速回京。”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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