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宮變
十王宮。
“殿下, 消息準确,臣手底下的皇城衛親眼見來自邊疆的信函進了林府,臣也知道一些這段時日戰場上報回京的消息。”右金吾衛将軍低垂着頭, 禀報道, “朝九歌已經出兵了,但始終在蠻族王庭外僵持不下,雙方像是在談和?”
“但您也知曉的, 戰場上瞬息萬變,更別說邊疆都打到蠻族家門口去了, 難保陛下和太子不會遭受蠻族人的虐待。”
燕離歸躺在榻上養着傷,他前些時日被長公主的嬷嬷們好是用手段折磨了一番,皮肉上看着沒事,但入骨的疼痛讓他這些天成日将自己關在十王宮, 一步都不敢出去。
他陰沉着臉問, “你什麽意思?”
“眼下, 朝九歌要救出皇上跟太子怕也只是時間上的事, 若陛下跟太子歸京,那殿下, 您又該何去何從呢?”右金吾衛将軍怕是真想做這從龍之功, 眼裏全是算計, “您傷了太傅, 若真追究起來, 您一個被厭棄的皇子,最後的下場很有可能是貶為庶人,發配邊疆。”
燕離歸眼神森然, “你威脅我?”
右金吾衛将軍忠心耿耿道, “臣萬萬不敢, 臣只是在跟殿下分析利弊,殿下,抓住時機啊!”
燕離歸冷嘲,“我反了又如何,若是父皇跟燕晟被救出來……”
右金吾衛将軍當機立斷,“殿下,若是皇上跟太子因為受了蠻族人的折磨,病死在落魄的北疆呢?”
燕離歸眼神一凝,盯了他半響,才輕笑着一字一句道,“你說得對。”
右金吾衛将軍道:“而且太傅因為背後的劍傷潰爛,病倒了過去,殿下,天時地利人和,臣誓死追随殿下!”
燕離歸大笑道,“好,好!朕登基後就封你一個大将軍當當。”
右金吾衛将軍跪地俯首:“臣謝陛下賞識。”
林鄞業病倒的第二日,京中就不知從哪傳起的謠言,說是聖上禦駕親征,結果跟太子一起被蠻子抓走了,現在命在旦夕。
大夏今夕無君,明日就會被蠻族打上門。
“如今京中人人恐慌,我父親沒打聽到消息,本想讓我娘探探你的口風,可沒想到長公主連我娘也不見。”喻譽道。
寇辛把玩着一個血玉珠,被袖子遮掩住的指尖掐得發白,面上卻笑笑:“所以你現在來探我的口風?”
喻譽眉眼沉重。
寇辛話說得滴水不漏,“你且安心,謠言罷了,背後定有奸人作祟。”他拍了拍喻譽的肩,“讓你父親不要參與此事,你也別再問了。”
喻譽蹙眉,正想開口。
寇辛卻道,“送客。”
喻譽:“寇辛?”
寇辛:“你聽我的就好。”
喻譽走後,寇辛便馬不停蹄地去找長公主,又得知長公主一大早就去了宣政殿,直到現在還沒回來。
寇辛轉身就走。
驸馬:“毛毛躁躁像什麽樣子,你娘臨走前可說了,讓你不許一聽到外邊兒的消息就往外走。”
寇辛頭疼,“爹,我就想去見見我先生,他為了救我都傷得這麽重了。”
驸馬:“整個太醫院的人都過去了,什麽靈丹妙藥也全往林府送去,你過去有什麽用?”他招手,“來,陪我喝口茶。”
這一杯茶從上午喝到了傍晚,父子兩沒一個人去吩咐傳膳,長公主在這個緊要關頭進宮,他們二人怎麽放得下心?
寇辛坐立不安,“娘怎麽還不回來?”
驸馬招了招手,又派人去宮門前問了一遍。
小厮不多時便小跑着回來,“驸馬,宮裏來人了。”
寇辛霎時起身,“說什麽了?”
小厮道:“說長公主今夜不回宮了。”
寇辛胡亂“嗯”了兩聲,卻越發心神不寧,驸馬暫時松了一口氣,傳了膳。
寇辛沒胃口吃,草草夾了兩筷子就回錦榭院了,讓其餘人都下了去,準備一個人靜靜,掀簾入了內室,卻被吓了一跳。
一位面戴半面具,一身黑衣的男子憑空出現在他的眼前,寇辛連連後退,所幸認得對方臉上的面具樣式,才沒有驚慌叫人,“你主子是?”
男子跪下回話,“正是王爺。”
寇辛瞬間着急道,“他在邊疆有沒有事?”
探子搖頭,“我們只往邊疆遞消息,王爺最近沒有什麽吩咐,我來是想提醒世子,京中今夜恐怕會有變動,您要不要先去王爺府上避避?”
“變動?什麽變動?!”寇辛呼吸一滞,勉強冷靜道:“你起來回話,詳細同我說說。”
探子起身道:“皇城衛的兵力有變動,又得知長公主進了宮就沒再有任何消息,屬下們猜測,京中的天怕是要變了。”
寇辛心髒驟然一縮,又猛然飛快跳動,“我娘,我娘不會有事吧?”
探子:“長公主是大夏唯一的帝姬,世子請放心。”
寇辛猛然卸下力來,勉強撐住桌邊,他一天都未進食,又受此打擊,眼前禁不住的發黑,卻堅定道:“我不走。”
探子還想再勸,寇辛卻強硬地揮了揮手。
等屋內僅剩一人。
寇辛才倒在榻上,閉眼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他手上沒兵沒權,朝堂上又只認識些世家公子,現在連他母親都被控制在宮內,太傅又倒了,當真要無力回天。
皇城衛,皇城衛……
寇辛猛然想起一人,左金吾衛季将軍,他好友季鐘的父親。
京中的皇城衛分別由兩位将軍來掌管,一位是右金吾衛将軍,據他母親說,此人跟二皇子黨有些交情,平常人并不知曉,長公主平素跟命婦們人情往來,久而久之,才漸漸從右金吾衛将軍的夫人那探出點口風,此事秘辛,極少人知曉。
一位是左金吾衛将軍,跟季鐘一樣,沒有什麽心計,倒是老實憨厚,只聽從皇帝的指令。
他沒有聖喻,怕是很難請得動季将軍,可他有季鐘!季夫人也同他娘有些交情!
寇辛立刻爬起身,手忙腳亂地小跑到書桌面前,自個磨了墨,提筆刷刷寫了一封信,用信函一包好就推門出去。
候在門前的屏慶見小主子行色匆匆,一撇眼看見寇辛手中的信函,立馬猜到世子這是要出府,瞬間驚慌地跪下來,“世子!長公主驸馬都囑咐了,您不能出府!”
寇辛将信函塞到屏慶手裏,親自蹲下身跟跪着的屏慶對視,“屏慶,我交給你一件事,你換身打扮,将這封信秘密送進左金吾衛的季将軍府上。”
“一定要親手交到大将軍手上,除了你跟大将軍之外,中途千萬不能再經第三個人的手。”
屏慶俯首領命,“是!”
寇辛深吸一口氣,“不管送沒送到,你都要趕在宵禁前回來,莫要出事。”
屏慶重重點頭,起身小跑出院,寇辛一直等到宵禁前一刻,才等回屏慶。
寇辛迎上去,“怎麽樣了?送到了嗎?”
屏慶深深垂下腦袋,雙手捧上信,“世子,季府已經被皇城衛包了個水洩不通,奴實在……”
寇辛顫着手接過那封原樣不動的信函,坐倒在太師椅上。
無力回天。
天瑞五十四年,宣武門宮變。
二皇子反了。
皇帝禦駕親征,京中所有兵力都跟着去了北疆,單單留下一支二皇子可以輕易策反的皇城衛。
燕離歸将長公主扣押在宮中,又派兵将太後所在的湯泉行宮圍了起來,京中各個大臣的府邸都被皇城衛圍了起來。
等皇城衛徹底接管宮中兵力,燕離歸乘着輿車從十王宮到宣政殿,一夜燈火通明
蟄伏的二皇子黨在這時紛紛站了出來,一口咬定遠在邊疆的皇帝跟太子都被蠻族殺了,宣稱國不可一日無君。
甚至趁着太傅倒下,将林府的奏折都搜刮了一遍,燕離歸親自将皇帝和太子被蠻族所俘虜的信函丢到他們臉上。
重臣們嘩然。
提前知道消息的諸位閣老們,妻兒及身家性命又都在皇城衛手中,眼睜睜瞧見剛烈的,不到一刻鐘就被皇城衛提上自己全家人的頭顱,吓得不敢再有言語。
整整一夜。
京中上上下下被血洗了個遍。
翌日一早,徹夜不眠的寇辛才等回了長公主,他蒼白着一張臉,昨日滴米未進,連茶水都只喝了幾口,又一夜未睡,只憑着一口氣勉強撐住。
屏慶急得差點跑摔在地,“世子!皇城衛将公主府包了起來,長公主被兵将押回來了!”
母親。
寇辛唇色發白,猛然起身,他眼前一陣陣發黑,近乎以為自己又回到了那個不真實的夢境。
怎麽會這樣?
登帝的怎麽會是燕離歸?
這一切難道是因為他的影響嗎?
他娘被劍穿心而過。
他爹被刀生生砍下腦袋。
而他自己被強壓着眼睜睜看着爹娘慘死,瘋了後,也跟着撞柱而亡。
寇辛大步跑了出去,穿過錦榭院,穿過廳堂,穿過府中下人們一陣陣的哭聲。
天還未完全亮,長公主府正院前火光沖天。
不要。
不要!
“娘!”寇辛崩潰地哭喊道。
早知道他死了能讓燕離歸那個瘋子消氣,那他當時就不反抗了,也不會讓母親替自己出頭。
都怪他。
明明一切都夢到了。
到底是哪裏錯了。
還未跑近,便聽到太監尖利的宣旨聲,“……長公主犯上謀逆……賜死——”
寇辛剛跑過門,耳中震震發鳴,他什麽都聽不見,什麽也看不進,眼睜睜看着一名皇城衛,提劍對冷面站着原地的長公主刺了過去。
他母親即使面對死亡,也維持着大夏帝姬的雍容華貴。
“娘——”
利箭霎時穿破空氣,刺進□□,寇辛眼前發黑,他阖了阖眼,瞳孔緊縮。
憑空射來的一箭将那名皇城衛穿心而過,劍尖停留在長公主的胸前,轟然落地。
“反抗者!格殺勿論!”震耳欲聾的厲喝突然從寇辛身後響起。
寇辛恍然擡眸。
身側驚馬穿欄掠過,将那宣旨太監踩死在蹄下。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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