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登徒子
包圍長公主府的皇城衛被燕京涵帶來的三千精兵剿殺殆盡, 他連日從邊疆趕回京,皇城衛在京裏撈了這麽多年油水,根本不敵淮親王的鐵甲衛。
燕京涵攻下城門之後, 剛入京就察覺到滿城蕭條, 必發生了大事,他立刻帶兵直奔長公主府而去。
時間匆忙,燕京涵連下馬的時間都無, 宮中聖旨一發布,那就什麽都來不及了。
寇辛只跟高頭大馬上的男人匆匆對視一眼, 甚至還沒來得及看清燕京涵的模樣,只深深将那雙深邃的碧眸刻在心中,馬匹又極速沖出長公主府。
一眼萬年。
寇辛怔忪良久,恍然回神, 慌張地跑進去, 扶住馬匹兵将一走就搖搖欲墜的長公主, “娘, 您讓我瞧瞧,沒事吧?”
長公主靠在驸馬懷裏, 攬着寇辛疲憊地搖搖首, 塗着蔻丹的玉指拭了拭眼角的淚, 又去笑話寇辛, “哭什麽哭, 你娘還沒死呢。”
寇辛緊緊抱住他們,“娘不也哭了。”
“娘,您以後別再逞強了, 若是沒有……”寇辛含糊過去, “今日該怎麽辦?”
長公主府的下人們雖被吓破了膽, 但都是府裏家奴,可不是随随便便從外面買來的,即使都到了這個時候,也沒有人趁着混亂,裹挾着金銀跑出府。
驸馬體貼長公主,拍了拍母子二人,去主持府內大局,安撫人心,派人将屍體、砸亂的物什都清理幹淨。
長公主攜着寇辛往裏走,“那是淮親王那家的小子吧?”
寇辛支支吾吾地應了,他娘跟燕京涵之間因為他有龌龊,這種緊要關頭,實在不好讓長公主再氣起來。
長公主的眼神卻帶着幾分複雜地欣賞,微嘆了一句,“倒是個有擔當的。”
誰也料想不到早在一月前,皇帝被俘時,遠在邊疆的淮親王就猜到了今日京中的這一步,竟真遠水救近火,從邊疆帶着三千鐵甲衛,一路潛回了京。
扭轉乾坤。
宣武門被重重撞開,燕京涵彎刀之下不留活人,鮮血四濺,駿馬奔騰,“本王有聖上谕旨!歸降者不殺!”
“可今日誰攔我燕京涵清君側!就必為刀下亡魂!”
明黃聖旨一掏,皇城衛霎時洩了一個口子,生生叫鐵甲衛攻破進去,從宣武門單刀直入宣政殿。
馬蹄重重踢開緊閉的宣政殿大門,大殿內朝臣林立,霎時一驚,向大門望過去。
裹挾一身血氣的燕京涵翻身下馬,旁若無人般提刀大步走進,鋒利的刀刃上滾落顆顆溫熱的血珠,滴濺在地。
坐在龍椅上的燕離歸驚吓之後,勃然大怒地拍桌道,“來人啊!此人謀逆犯上!給朕押下去殺了!”
下一瞬,宣政殿外,鐵甲衛行雲流水般提刀沖了進來,正準備長篇大論指責的二皇子黨朝臣們也瞬間鴉雀無聲。
燕離歸面色一白,驀然坐倒在龍椅上,喃喃道,“怎麽回事,京內怎麽還有兵。”
燕離歸驚恐叫道:“将軍!大将軍何在!給朕殺了他,殺了他們!”
右金吾衛将軍立刻拔劍擋在燕離歸身前,“來人!”
本該出現的皇城衛卻一人都未出現。
燕京涵提刀一步一步踏上龍階,站定在燕離歸身前,右金吾衛将軍提劍劈了上來。
燕京涵手中長刀一閃而過,下一息,人頭連帶着劍身一同滾落在地。
鮮血濺了燕離歸一身,他怔怔低頭看了眼死不瞑目的右金吾衛大将軍,咽了咽口水,瘋了般喊道,“朕是天子!你這是謀權纂位!”
燕京涵神情冰冷,擡起另一手,掌心中赫然是一卷明黃聖旨,他微微松手,聖旨卷下,呈現在燕離歸面前。
燕京涵:“陛下還未仙逝。”他冷聲道,“不知新皇可入太廟?可有繼位聖旨?可有禱告天下?可有傳承禦玺?”
“聖上親征前就猜到這一幕,早已留下了聖旨。”燕京涵一字一句,“他說,二皇子要是反了,可殺之。”
燕離歸瞳孔緊縮,“我不信!父皇不會這麽對我!朕是天子,朕不信——”
燕京涵面無表情地将聖旨向後一抛在龍階下,提刀斬下。
又一死不瞑目的人頭滾落在地。
燕京涵被揚了一臉的血,他毫不在意地抹了抹,背過身,“諸位閣老,若無要事,便出宮回府罷。”
重臣們聖旨在前,确鑿無疑,鐵甲衛在後,不敢反抗。
二皇子黨鐵青着臉,諾諾應下。
其餘重臣們則重重松了一口氣,老淚縱橫地拜過燕京涵,才相互攙扶着蹒跚離去。
宮變,平了。
燕京涵有條不絮地吩咐下去,突然被鐵甲衛附耳低語,前去迎接太後的儀仗。
太後所在的湯泉行宮昨夜也提前被皇城衛圍住,那群亂臣賊子本殺上了山,燕離歸想先将太後殺了,再稱其為病重去死。
可太後按照當年燕京涵尋到的密道,從湯泉行宮秘密到了小湯山上的行宮內,剛出密道,就見到了燕京涵派去的一支鐵甲衛,護送回京。
太後一把年紀,還要給兒孫收拾爛攤子,雷厲風行地行到宣政殿前,看了眼龍椅旁的那具屍體,長嘆一口氣,“哀家這次,領了王爺的情,長公主府可有出事?”
燕京涵以免血氣沖撞了太後,站定在遠處抱手道,“微臣及時趕到,長公主同驸馬無事,世子也未受傷。”
太後松了一口氣,不顧宮人阻攔,走到滿身腥臭血味的燕京涵面前,屏退旁人,問道:“哀家替我的囡囡跟辛兒謝過你一聲,淮親王,你想要什麽?”
“只要是哀家能做主的,盡管拿去。”
燕京涵眉眼微動,“當真?”
太後慈眉善目地颔首,“哀家絕不虛言。”
燕京涵沉聲道,“微臣有一心愛之人,只是臣身份低微,配不上他,特求太後懿旨賜婚。”
太後笑道,“淮親王少年有成,這天底下還有誰人配不上你?”
燕京涵:“他是一名男子。”
太後心中轉過十幾個富貴顯赫的公子哥人名,但還是笑笑,“你們年輕人啊,有情有愛,能相伴一生,是男是女,又有什麽所謂?”
燕京涵:“是長公主之子,寇辛。”
站住遠處的太後大宮女只見前一刻還說說笑笑的太後霎時鐵青着一張臉,不知道說了什麽,轉身即走。
大宮女趕忙迎上,只聽見太後氣道,“哀家好心客套一句,他要什麽榮華富貴,哀家不能給他?他偏偏要将哀家心尖上的寶貝挖走!”
“休想,休想!”
·
京中平定下來後,太後垂簾聽政,也不需太傅監國,林鄞業則能安心在府中養傷。
長公主聽見太後入京,又得知淮親王相救一事,宮人雖說太後無事,但她生怕太後一把老骨頭,一點小問題拖成大毛病,擔心受怕之下,當夜便準備進宮去見太後。
長公主府光是清理都忙了一日,寇辛也休息了一天,剛歇好醒來,就被長公主拎着也上了進宮的馬車。
馬車進宮前,他躊躇了幾下,小心翼翼地問道,“娘,現在京中無事了,我能出府了嗎?”
長公主好笑,“當然。”
寇辛試探着道:“要不我明日再進宮瞧皇祖母?今夜我想去林府看看先生。”
長公主挑眉,“當真是去看你那先生的?”
寇辛支支吾吾好一陣,才道,“娘……”
長公主長袖一揮,“好了,你想見就去見罷。”
寇辛一怔,眉眼染上欣喜,“當真?”
長公主吩咐下去,馬車在宮門前停下,她揮揮手,“走走走,趕緊走。”
寇辛回身抱了長公主一下,二話不說跳下馬車,蒼白的臉總算有了些血色,步伐輕快。
長公主掀簾看寇辛雀躍的背影,搖首低嘆,她攔了燕京涵四年,可人該回來還是會回來,怎麽擋也擋不住。
此次危難之際,她也瞧清了這孩子不是個想借着寇辛的身份當踏板,攀高枝的,是真真心心将他這不着調的兒子放在心上,除了不是女子,不能生孕,哪哪都能入眼。
四年。
這世道,有誰能等誰四年?
長公主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淚,“兒大不中留啊。”她也該到放手的時候了。
誰料想甫一入了仁壽宮,就被太後劈頭蓋臉地在堂下審,“你這個當娘的,知不知曉那燕京涵對你兒子有愛慕之情?”
另一廂,寇辛下了馬車,往後看了眼昨夜還宮門緊閉,鮮血四濺的宣武門。
如披紗般的月光長洩下來,寇辛身着一襲白裳,背影映在地上,形單影只,他看了良久,身後突然響起一聲低沉的呼喚。
“寇辛。”
寇辛方覺黃粱夢醒,驀然回身,琉璃瞳霎時一亮,奮不顧身地跑着撲了過去,投進男人寬厚的懷抱裏,眉眼剛彎起來,又忍不住眼睛一酸,仰首笑着落淚道,“還好有你。”
他又喃喃了一句,“幸好你回來了。”
寇辛哽咽着道:“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燕京涵深邃的眉眼低垂,注視了寇辛良久,用目光一點一點描繪這四年裏寇辛長開的眉眼,記憶裏稚嫩的五官一點點變幻成眼前的模樣,“抱歉,讓你等得太久了。”
寇辛撫上燕京涵的側臉,被男人因為日夜奔波,而冒出的微微青茬刺了刺手,玉指細白,指尖粉嫩,留戀地滑過燕京涵的眉眼,一點一點撫了過去。
寇辛眼睑濕漉漉的,水光潋滟間,淚珠一滴一滴地滾落,帶着哭腔的嗓音格外黏糊,他輕聲問:“我能親親你嗎?”
燕京涵常年冰冷的眉眼微微消融,幽深的碧眸裏有了暖意,啞聲提醒道,“這是在宮門口。”
“宮門口怎麽了?”寇辛渾然不在乎,“我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看見,我看誰敢說本世子的閑話?”他委屈道,“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本來四年前燕京涵就比寇辛高,現在在戰場上常年征戰,身軀更比寇辛高大。
寇辛撐着燕京涵的肩,仰首用沾了淚的唇碰了碰燕京涵的喉骨。
喉結不受控制地滾動,感受唇齒間的軟嫩跟淚水的濕潤,燕京涵眉眼微微一暗,寇辛親完又蠻不講理地道,“還是說,你不喜歡親我了?”
又嬌又傲。
燕京涵深吸一口氣,冷聲道:“背過去。”
寇辛怔了一下,直到身旁兵甲聲響起,才看得見除了燕京涵之外的人。
他們身後不知何時有一列的鐵甲衛,齊齊聽主子的吩咐背過了身,就連守着宣武門的侍衛也低頭含胸,不敢多看。
寇辛一下從闊別四年的美好重逢回到現實,頰側如火燒雲一般迅速紅了起來,耳根跟眼尾也沒落過,後知後覺自己剛才到底在旁人面前丢了多大的面子。
他寇小世子這輩子怕是都在京城裏擡不起頭了!
寇辛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連忙搖首,“我不親了!”
燕京涵微眯了眯碧眸,拇指抵在寇辛的後頸骨上,按着人的後腦勺,強制讓寇辛獻祭般高高仰起了首。
目光掃過寇辛緋暈蔓延,殘留淚痕的眼尾,高潔光滑的脖頸。
燕京涵嗓音低沉,“晚了。”
寇辛被掐住命脈,喉結微滾,咽了咽口水,“那,那去馬車上好不好?”
燕京涵低笑,“那就不是這個價了。”
寇辛為了自己在京中混了十幾年,才混出的臉面着想,硬着頭皮支吾了一聲。
燕京涵:“什麽?”
寇辛細若蚊蠅地“嗯”了一聲。
燕京涵垂首輕咬了一下寇辛的唇肉,迅速将臉上爆紅的人打橫抱起,上了馬車,“回府。”
等馬車到了淮親王府,衣衫淩亂,發冠發簪全掉落在地,散了一頭烏發的寇辛被抱出來時,恨不得找條縫鑽進去,埋頭進燕京涵的懷裏。
寇辛暗地裏掐着燕京涵的腰間肉,咬牙切齒,“沒想到燕大将軍竟然是個登徒子。”
燕京涵供認不諱,“嗯,我是。”
作者有話要說:
無恥,下流(指指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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