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6)

住知縣的手腕,急急出聲:“救人!去益州救人!曉曉還在益州……去救救她……”

九月四日。

大雨停了下來,道路異常泥濘。沈君逸抱着宋曉慢慢地騎着馬走在泥濘狹窄的山路上,向山頂走着,他們的四周擠滿了狼狽不堪的人們。

有些剛從大水中逃生,渾身上下透着一股洪水的泥臭味。有人在暴雨天被倒下的大樹壓傷了腳腕,走起路來,一瘸一瘸。看到最多的就是女子緊緊地拉着夫郎的手,男子抱緊着懷裏的孩兒,滿身的疲憊。

有些富貴人家,侍郎衆多,但逃起命來,累贅太多,全部舍棄。山路上到處有着嘤嘤哭泣的聲音,與山腳處一波一波的浪花相照映着。

一路上的果子都被采摘一空,宋曉肚子餓得咕咕,渾身軟軟地躺在沈君逸的懷裏。這一路上,她絕對是個異類!哪有妻主這麽靠在夫郎身上的!哪有讓夫郎騎馬,自己休息的!

兩個時辰,宋曉在半山腰的時候遇到了楊小六一衆。傍晚的時候,他們一同達到了山頂。

趕到楊家村,原本寧靜的山頂擠滿着四處而來逃難的人群,耳邊充斥着哀怨和叫苦不疊的聲音。

他們得知,去念川的山路全被大雨浸沒,而從山上望下,益州還浸泡在洪水裏,一片汪洋。

他們可謂是孤立無援啊。

田地被大雨沖毀,一部分民房倒塌,幾個被房子砸傷的人渾身是血的倒在一旁,卻沒有任何人關心,上前救治。

宋曉急忙趕了過去,探了一下鼻息,還有一絲呼吸。她盛來了一碗水給傷者清洗傷口,然後為他們止血上藥包紮。

一路上,時不時傳來人們的嘆息和呻吟聲,宋曉的心越揪越緊。她想要救人,卻,□乏術,累得氣喘籲籲。

“小六,小六!”

小六的爺爺見小六平安回來,真是老淚縱橫,直呼上天保佑。

“楊爺爺,我兩日未食,有些餓了,想借鍋子一用……”宋曉揉了揉咕咕直叫的肚子,紅着臉窘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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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小姐,這邊請……”

楊爺爺帶着宋曉和沈君逸來到了一個半塌,屋頂漏風的民房。

咦?這不是楊爺爺之前住的,怎麽換了一間?

宋曉壓下心中的狐疑,進入了屋子。

“宋小姐,稍等一下。”借着微弱的煤油燈光,楊爺爺用臉盆将水潑出,抹了抹額頭的汗漬,道,“請進吧。”

屋子裏一片狼藉。到處都彌漫着水,嚴重的地方水漫過腳腕處。

“楊爺爺,你怎麽住在這麽潮濕破舊的地方?這對你的腳傷不好啊!”宋曉擔憂道,“你之前的屋子呢?難道坍塌了?”

楊爺爺搖頭,感嘆道:“昨日,從益州湧上來一大批人群,見我孤身一人便過來搭讪。我見他們渾身濕透,十分狼狽,便好心地讓他們住進了屋子。誰知,後來變本加厲,仗着人多霸道地使喚我做事。後來,又嫌我年老礙事,将我趕了出來。我只好住到了廢棄的舊屋子裏。”

楊爺爺說着說着,長嘆了一聲:“幸好當日宋小姐提醒,大夥都逃去了念川,否則,如今房屋被占,糧食被搶,我們怎麽搶得過他們呢,差點又要淪落到當時住山洞的窘困之境了……”

宋曉煮了一鍋子的薄粥,配合着楊爺爺私藏的野菜,勉強填飽了肚子。

她一拍桌,怒道:“君逸,咱們幫楊爺爺搶回房子!”

于是,仗着沈君逸在背後,宋曉大搖大擺地殺到了楊爺爺曾經住的民房。

此時,五個女子正嘀嘀咕咕地講些什麽,見宋曉擅闖,皆怒道:“來者何人!”

“将屋子還給楊爺爺,否則……”宋曉冷哼道,“別怪本小姐動粗!”

見宋曉如此嚣張,年齡較小的女子氣急拔劍,朝宋曉砍去。突然,有位美人上前了一步,女子的劍一頓,色迷迷地打量着擋在宋曉身前的沈君逸美人。

“大姐。”見王五妹瞟了一個眼神過來,年長的女子眯着眼睛思考了一下,輕輕地點了點頭。

這是她們五姐妹之間約定俗成的暗號。

“我們姐妹幾個有房有糧,能平安的度過水災。這位公子,不如,跟了我們?”

她們幾個是做地下拐賣生意的,常常流動于益州念川一帶,會寫拳腳功夫。這一帶因水災泛濫,人口失蹤的案件通常會以意外事故被官府處理掉,所以她們越發猖獗,時常找貌美少不經事的少年下手,坑蒙拐騙誘哄之,然後将他們拐至別處,賣入青樓或者賣到大家族裏做同房或者小厮,狠狠地賺上一筆。每幹完一票,都能休息個上把個月,然後繼續物色新的迷路的小肥羊。

上次就是,十分幸運地在路上撿到了一個絕色,賣到青樓賺了兩百兩銀子,簡直是天價!比她們去年賺的都多。一高興,花天酒地,夜宿賭場,沒兩個月就花光了。

這次運氣有些背,原以為回來又能撈上一筆,誰知,洛水河竟然泛濫了。

但是今天……她們上下掃描着看似柔柔弱弱的沈君逸,再看看宋曉手無縛雞一臉窮困的摸樣,想着,反正,這裏官府暫且管不着,不如殺了女的,搶了男的。

要知道,最近一直逃命,她們都沒怎麽玩玩呢!怎麽說,山上也得樂樂才對!

王五妹伸手搭在沈君逸的肩上,正準備偷偷摸一把。卻見對方嫩白嫩白的手搭在她的手臂上,向她走近了一步。

有戲!

她眯着眼睛谄媚道:“這位公子,跟着我們姐妹幾個有肉吃!我們還有拳腳功夫,等水災過後,我們護送公子回……”

她的最後一字還未吐出,突然慘叫了一聲,手臂被人輕輕地扭斷,狼狽地垂蕩了下來,疼得她哭爹喊娘。

“五妹!”其他姐妹緊張地上前,紛紛拔出家夥,怒道,“敬酒不吃吃罰酒!”

“咔嚓,咔嚓。”袖子輕輕一揮,面對她們三腳貓的功夫,沈君逸連腳都沒有挪動半分,更別提拔劍了。

“敬酒不吃吃罰酒的難道不是你們嘛。”沈君逸淡淡地瞥了一眼紛紛捂着右臂哀嚎的女子,冷冷道,“滾!”

那原本流着口水準備輕薄沈君逸的女子們一個個灰溜溜從房中滾走了。當然,臨走前還甩了一道憤恨的眼神。

君逸一出,誰與争鋒!

簡直是帥呆了!

宋曉閃着星星眼崇拜道:“君逸,沒想到你沒內力都那麽厲害!”唔……以後調戲他要注意分寸了,萬一沈君逸一怒将她的手折了……

“曉曉,其實我已經……”恢複內力了。

沈君逸的話還未說完,宋曉已經蹦跶出了房屋,叫喚着楊爺爺過來。他撫了撫額頭,咽下了想解釋的話語。畢竟自己怎麽恢複武功的,根本無法對宋曉解釋。

原本楊爺爺一家五口,所以院子很大,空置的房間也很多,宋曉和沈君逸住進了楊爺爺的家中,還将五袋米也運放在這裏。

山腳四周的洪水遲遲不褪去,宋曉等人就等于被圍困在山上。山附近的果子,野草漸漸被搜刮一空,村子積存的糧食也不多。

村子裏的人越聚愈多,有實力的人能搶到屋子,有錢的人能買到屋子,那些病弱的就在外面吹着冷風,祈求着老天別再下雨了。

一天過去了,山上的糧食漸漸的用盡,衆人的心中産生了絕望之情。

“道路不通,救援的人遲遲不來,知縣可能放棄我們了……”

“沒有糧,那我們豈不是要餓死了?”

這句話一出,原本吵吵嚷嚷的村子安靜了下來,沒有人說話,無論男女老幼,從每個人的眼裏,都是一片死灰,無邊無際的死灰。

“我們……要死了嗎?……”

天氣悶熱,到處散發着一股難聞的臭味和一份緊致的氣息。

他們會不會死?知縣是不是放棄就他們了!

突然人群裏像是炸開了鍋,哄鬧了起來,這時一道清亮的女聲幽幽傳來。

“大家聽我說!我上山的時候看到有戶人家帶了幾袋米上來!大災之時,大家都饑腸辘辘,她卻将糧食藏着掖着,好等到知縣派人來時活命下來!所謂有難同當,你說,她是不是該将糧食貢獻出來?”

“各位!請聽在下一言。”宋曉從屋裏走出,端出一個大鍋子道,“我是從益州帶了幾袋米,我也願意在這饑荒的時候和大家一起分享,但大米是有限的,我們這裏有上千人顯然是不夠的。所以,每個人只能盛一碗,一天只能吃兩頓。我也和大家一起遵守這個規定。”

“我想問這裏有沒有大夫?大水過後,不少人染上了風寒,更有不少人受了傷。若不及時治療,很容易落下病根子,甚至會因此喪命。我是一名大夫,但我能力有限,希望有人能願意幫我醫治患者。”

她的話還未說話,竟有人這麽插嘴:“糧食已經不夠了,何必分給那些奄奄一息的人!”

“這是我的糧食,我就是規矩!”宋曉平緩了一下怒氣,道:“大家一同受災,應該團結起來共度災情,而不是互相針對,争奪糧食!”

“我再問一遍,有沒有大夫?”

人群裏陸陸續續走上來幾名女子,宋曉長舒一口氣,笑道:“謝謝你們。”

宋曉知道剛才幾名女子會以各種理由針對自己,懷璧有罪,若是不舀出糧食,不知道會被安上什麽罪名,被衆人圍攻。到時候大米肯定被有錢或者有實力的人搶走,那還不如她提前公布,公平分發。

“單單糧食是不夠的,山頂四周的野果皆被采空,我希望有行動能力的人去山下樹林裏采些野果,注意泥濘的道路,小心摔倒。夜晚風大,寒冷,不少人還露宿在外,大家收集些木柴,堆起火,不要讓寒氣入身。還有在背風的地方攏起三堆火,知縣可能還不知道我們被困在山上,不知道我們還活着,讓狼煙盡情地冒,等待知縣的救援。”

半個時辰後,有幾人帶着幾只死雞來到宋曉的面前,顫着唇道:“有肉,有肉吃!”

這是村子裏原本養的家禽,因為暴雨被淹死,又被水沖下了山。

宋曉皺眉,拍了拍手,将衆人聚攏,揚聲道:“大水過後極容易有瘟疫,那些遍地死禽野獸是斷然不能吃的。食物只能吃幹糧和野果,水必須沉澱後燒開了喝。”

她在大家失落的目光中,嘆氣道:“扔了吧。”

那一日,宋曉下了分工,老弱病殘住在屋子裏,睡在塌上,或躺在地上。然後一部分人尋找野果,一部分人在屋裏歇息或在火堆旁歇息。一個時辰後,相互交換。

在山上的第二個夜晚,衆人收獲了一堆野果,每人分得一碗稀粥,默默地吃着。

這些人裏,有對宋曉極其欽佩和信任的,努力尋找着生的希望,也有對宋曉的安排十分不滿,為何自己要和賤民一起,暗中偷懶,将摘到的野果偷偷藏起,或者不該她歇息的時候賴在房裏不肯出來。

災民過多,宋曉不可能一一監察。光是患病的傷者都有好幾百,大夫只是六名,她忙着為人看病,一個晚上都沒有歇下。

念川。

“冷靜?曉曉已經失蹤四天了,沈君逸也失蹤兩天了。你讓我怎麽冷靜!”蘇晔來來回回在房裏踱步着,整個眉頭皺到了一起,邊走邊咒罵道,“該死的知縣,讓他去益州救個人推三阻四。之前說什麽洪水肆虐,太過危險,現在又說什麽山路都被淹沒,根本無法救人,将我轟出了衙門。”

“無法救人?”蘇晔嗤笑了一聲,“不會劃船嗎?官差全是吃着朝廷的飯不做事嗎!”

他氣憤道:“說來說起,還不是看不起我,敷衍我!”

白芷突然插話,意味不明道:“第一次知縣看到你一臉惶恐和震驚,莫非把你當成什麽人了?”

——九……

蘇晔眼睛一閃,吶吶道:“白芷,幫我把易容卸去吧。這一次,說不定,能行。”

77皇子

知縣皺眉地望着衙差的報告,益州被淹,念川附近一片汪洋。只不過短短幾日,湧入念川的災民已經達到兩萬餘人,無處安置災民,更沒有銀子赈災,整個念川亂成了一團。

據手下的統計,益州淹死少說也有五百人,再加上一路上餓死病死凍死的人數,恐怕已達到千人!還有被困在山上的一千餘人,四面道路被淹,山上若是斷糧了,恐怕死亡人數更是不計其數……

這一切該如何是好呢……

難道真要上報朝廷?

她雙手捂着臉,痛苦地沉思着。該怎麽和女皇解釋之前下撥的災款呢……

“念川知縣,你可知罪?!”一個清冷略帶熟悉的男聲在寂靜的夜中幽幽響起,知縣慌張地擡頭,見一名錦衣少年豎立在門前,身礀俊挺,十分眼熟。

少年微微側着臉,露出漂亮精致的臉頰,宛如夜空裏皎潔的上弦月般彎彎的眉目。

“蘇公子,這麽晚來本府怎麽不讓人通報一聲?”知縣皺眉,不會又是纏着她讓她派人去山上救人吧。不過,他又是怎麽進來的?

“若是通報,想必又是事忙不見吧……”少年輕跨一步,狹長的睫毛輕擡,露出一雙暗沉如墨的黑潭。墨色的長發順滑地垂落,宛如上好的絲綢墨緞,随着他的腳步輕輕地滑動着。

他的動作輕緩,舉止高雅,如同夜空的明月,那樣奪目。

知縣的心微微恍惚。不管見多少次,她都覺得想,那雙眼睛像極了九皇子初臨念川時清冷孤傲的目光。

那時,七皇女和九皇子暗中來訪,她經觀察猜測兩人一定是接到了女皇的指示,是為了調查什麽事情。

那日,正好是她的生辰,請了一堆朋友,叫來了一堆歌舞助興。

七皇女外出,九皇子呆在府中。礙于禮數,她也将他請于殿中,想奉為上賓,九皇子卻十分低調地要坐在下側的角落。

有位酒肉朋友不知九皇子的真實身份,見他眉目如畫,身礀婀娜,以為是她請來的歌舞,竟然當衆揭下了九皇子的面紗,酒醉之下還出言侮辱和調戲,當時九皇子抿着唇,羞紅的臉已經怒到了極致。

出言侮辱的可是皇室啊,而且還是女皇最寶貴的唯一的兒子!

她吓壞了。從不真面目示人的九皇子竟然被人揭下了面紗,這是何等的挑釁和侮辱!

她連忙将那女子杖責向九皇子賠罪。

所以,她十分有幸地見到了九皇子鳳晗的真容。

古人雲,牡丹花吓死,做鬼也風流。她的那位朋友至今還為那驚鴻一睹啧啧稱奇呢……

少年轉過身,輕嘲的嘴角勾勒着一抹誘人的笑容:“你覺得,我真的只是蘇晔嗎?你覺得,世上會有人長得如此之像嗎?”

他撩起右臉的發絲,露出完美,完全沒有疤痕的右臉。

見少年緩緩朝他走來,知縣的臉霎那間微白了下。她吶吶地驚呆在原地,口齒不清道:“殿,殿下……”

“那你看到本殿還不跪?”少年挑眉,漂亮的嘴唇微微抿着。

知縣慌忙地跪倒在地:“微臣參見九殿下。”

她半擡着頭,輕聲道:“殿下竟然早就到了念川,為何隐瞞身份呢……”她的心中揣測萬分,難道那時女皇并不是讓七皇女調查,而是暗中讓九皇子調查嗎……

這樣的想法讓她更加慌亂,然而少年的話更是将她的猜測證實了一分。

“我隐瞞身份自然想要試探你在水災後會如何赈災!有沒有辜負母皇的期盼!”少年搖頭晃腦,失望的神情演得淋漓盡致,“你太讓本殿下失望了!一沒有及時上報,二沒有及時救人,三沒有赈災!”

知縣惶恐,心中大驚,心想着莫非九皇子真是女皇派來監哨的?

她匍匐在地上,解釋道:“沒有上報是因為微臣以為能獨自解決本次大災,不敢勞煩女皇大駕。誰知,這次的嚴重性出乎了微臣的預計,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局面。臣明日就派人上報朝廷!”

“多少百姓挨餓受凍,你一句出乎你的預計就撇的一幹二淨!”少年越聽越憤怒,漂亮的眉緊皺到了一起。他重拍了一下桌子,怒道:“你說你原本以為能獨自解決,那你說!你都幹了什麽!怎麽使災情越來越嚴重了!”

他暗中将拍紅的手放在身後,悄悄地揉着,眉頭輕皺着。

見皇子大怒皺眉,知縣的頭緊貼在地面上,十分惶恐道:“殿下,你不能錯怪微臣啊,微臣有在第一時間赈災救人,為受災的百姓搭建房屋,免費提供粥水等。只不過衙門庫銀較少……臣能做的只是這些……”

“母皇幾月前下撥過一次赈款吧,一共五萬兩銀子,哪去了?”

見蘇晔眼神戲谑,知縣将早就想好的理由托盤而出:“之前的救災款項都去重建了堤壩……”

“這堤壩真牢固啊……才重建兩個月就決堤了……”蘇晔輕笑道。

“是臣的失誤,誤信了都水監的讒言。”知縣憤怒并大義凜然道,“誰知,她得了銀子,竟然中飽私囊!臣已經将她革職查辦了!”

說來說去,竟然将責任推得一幹二淨!不愧是老油條的念川知縣!

少年冷冷道“山上被困的災民,你準備怎麽辦?”

“迅速派人營救!”她能在官場上混得如魚得水,她能做念川知縣那麽多年都毫不動搖,就是因為她會察言觀色,暗中遛馬。

心想着皇子前幾日一直讓他救人,她卻無動于衷,今日皇子表明身份恐怕也是想強制讓他救人吧。

見少年輕輕地嗯了一聲,臉上的怒氣退散了下來,知縣狗腿道:“七皇女自殿下失蹤後十分憂心,暗中派微臣搜查你的下落……殿下既然平安,為何不派人支會七皇女一聲讓她安心呢……”

少年虛心地清咳了一聲,眼神輕移道:“幾個月前出了一些事情,被人所救。後來,我寫過一封信給七皇姐,可能七皇姐沒有收到。”

“那臣寄了一份書函給七皇女。”知縣繼續狗腿。不如在七皇女那立上一功!

少年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他是個冒牌貨啊……難道到時候真的要見所謂的皇姐?

山頂。

“我在益州可是富豪之家!這些銀子夠不夠!不夠我還有銀票!”

一個大嗓門将宋曉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見一女子攔在楊爺爺的面前,看那側影有些熟悉。

女子将銀票從懷裏掏出,卻發現所有的銀票都濕了,黏在了一起。

楊小六嘲笑道:“你這銀票能用嗎?”

她漲紅了臉,又從懷中掏出一錠金子,狠聲道:“我還有金子!我要一間上房!”

“噗,你還以為現在是住客棧啊!”

宋曉忍不住插話走近,然而一看,她冷下了臉,嘲諷道:“這不是陳掌櫃嘛,當初不是卷走本小姐的錢和馬車很早就逃到了念川嘛,怎麽還逗留在這裏?!”

“宋、宋曉!”陳掌櫃震驚地擡頭,見到宋曉咄咄逼人的目光,話語哆嗦了起來,“你沒死?”

宋曉輕笑了一聲,嘲諷道:“你那麽希望我死?真可惜,我福大命大活到了現在,而且要一直活下去。倒是你,竟然舀着濕漉漉的銀票裝富豪人家,別逗我了。”

陳掌櫃憤恨地瞥了一眼宋曉,一言不發,灰溜溜地離開了。

“曉曉。”沈君逸輕喚了她一聲,宋曉回頭,呼吸清淺地擦過他的頸脖。他微怔了一下,意味不明道:“就這麽放過她了?當初若不是她……”

宋曉聳了聳肩道:“現在無暇顧及她,我只是想着該怎麽在七天之內回去,如今已經過了五天了……”

她輕輕地靠在沈君逸的胸前,悶悶道:“我……不想輸……”

陳掌櫃憤憤不平地回到了馬車上。

當日,她和燕夫人幾人偷走宋家的糧食和銀兩逃往念川。她雖走過山路,但都是馬夫駕車,如今自行駕駛,不但沒找到回念川的路,反而迷路了一天。後來,她心想着益州不可能真如宋曉所料被淹,便原路返回,回到了益州。

俗話說得好,山中無老虎,猴子也稱王。

因為宋家的人集體撤離,宋家的店鋪無人經營,靠着這幾日,她敲詐了幾個富貴人家,橫發了一筆小財。

誰知,洪水真的來了!

“陳掌櫃……咳咳……那邊有人發野果,所以我舀了一點來……咳咳……”臉色蒼白的女子一邊低聲咳嗽,一邊抱着一堆果子向馬車走近。

陳掌櫃嫌棄道:“你能不能不要總是咳嗽,聽着讓人心煩!還有這果子都不洗幹淨嗎?”

“對,對不起……”女子用衣袖将果子擦了擦,向陳掌櫃遞來。

陳掌櫃嫌棄地接了過來。

她僥幸和燕夫人從洪水中逃生,宋燕因為落過一次水,染上了風寒。原本不想帶個病秧子的,但身邊沒人,就無人使喚。宋燕雖是宋家的人,但性子柔弱,只不過幾天,經她威逼利誘後,就對她惟命是從。

以前一直被宋家人欺壓,如今倒能翻身做主人,感覺還不錯!

只不過,一切的前提是如果沒有遇到宋家嫡女——驕傲狂縱的宋曉的話!

“陳掌櫃,沒有住的地方嗎?”

他們逃上來的時候,山上的房子已經住滿了人。聽人說現在村子裏的事似乎是位年輕小姐掌管的,每個人都有自己做的事,輪番休息。那位小姐每日會供應稀粥,還會醫術,為不少人醫治了傷病。連問了幾人,都是這個結果,她才厚着臉皮前去,願意花大價錢住下。誰知,竟然是宋曉!

這麽不滿的想着,肚子突然咕嚕嚕地叫了起來。最近幾日一直吃果子果子果子!怎麽可能填的飽肚子!

這時,遠處傳來一陣肉香,陳掌櫃眼尖地瞄到幾個女子正架着肉在火上烘烤,她心中起了搭讪之心。

傍晚十分,宋曉熬了一大碗粥放在門口,給沒有糧食饑腸辘辘的衆人盛粥。

因為只有五袋米,而且其中一袋宋曉還心心念念地想着送回念川,所以粥比較稀薄,放了一些野菜和田裏的玉米粒,還加了一些粗鹽,讓粥喝起來有點鹹味。

粥,一人一瓢。有些人十分不滿,但宋曉又不是義務勞動,她只是希望大家不要放棄生的希望,只是希望大家都活下來。碰到鬧事者,宋曉就讓沈君逸上前揍一頓,久而久之,也太平了下來。

“好香的味道……”人群裏産生了一些騷動。

宋曉順着味道向不遠處望去,見着王家姐妹和陳掌櫃圍坐在火堆旁吃着烤肉,不由皺了皺眉。

她都說了野禽不可吃,竟然還食!

她雖然十分希望這幾人吃出病來,可是瘟疫這種事真說不清,若真得病了,受害的反而是大家……

陳掌櫃咬了一口久違的肉,一種久違的感覺充斥心間,她口齒不清道:“你們也看宋曉不爽?”

“她将我們姐妹五人打傷,還占據了我們的房子,這口氣我們咽不下!可偏偏大家對她信任得很,原本想挑撥都沒有成功……”王大姐怒氣沖沖道。

陳掌櫃眼睛一轉,笑道:“嘿嘿,我有個法子!”

姐妹幾人對望了一眼,臉上帶上詭異的笑容:“說來聽聽!”

陳掌櫃将腦袋湊近,将她心中的歪念道了出來。

陳掌櫃回到馬車,對着車上低聲咳嗽的宋燕淡淡道:“宋曉也在山上,你身為她的長輩,向她陪個罪……”

“是啊,我是該向大小姐賠罪……當初不該……”宋燕重重地咳嗽着,聲音啞啞的,又透着一絲後悔。若是當初未逃,說不定早随着衆人回了宿城,就能早點見到孩子了……

“然後接近她……将藥下在粥裏……”

宋燕愣愣地望着陳掌櫃,不可置信反問道:“你說什麽?”

“剛才,我求宋曉分一點稀粥,求她過來給你看病。她卻給我臉色看,說什麽分家低賤的血脈,不屑給我們吃的,不願為你看病,讓我們自生自滅!”陳掌櫃氣憤地說道。

宋燕聽聞後劇烈地咳嗽着,雙手緊緊地捏着衣袖:“大小姐真的……這麽說……她……怎麽能……這樣……”

“将藥下在粥裏。這件事,只能你做到……”陳掌櫃扯着一個虛假的笑臉,她誘哄道,“你的女兒在宿城上學吧,不知道老夫人知道你之前叛逃的事會怎麽對待你的家人。你跟我現在是拴在一根繩上的螞蚱,以後自然會榮華共享。宋曉如此不知輩分,不懂禮數,該給她一個教訓!”

“這是什麽藥?”她的聲音輕顫着。

“放心,只是拉肚子的藥……”

宋燕将藥瓶握在手裏,心砰砰直跳。

鳳凰城,朝堂。

“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聲音剛落,一個文官站出道:“啓禀陛下,這是念川知縣飛鴿傳書的奏折,請陛下過目。”

女皇鳳琪接過奏折,臉色越來越沉,她一拍桌子,冷聲道:“洛水河決堤,洪水淹沒益州念川一帶,兩萬災民被困城中。衆愛卿,為何朕今日才知道這個消息!你們瞞朕瞞的好苦啊!”

“回禀陛下,并沒臣等隐瞞,而是念川知縣如今才上報災情,臣等以為只不是山體滑坡和暴雨……誰知……”

“誰知!誰知一眨眼益州就被淹了!”鳳琪重重地将周折扔在地上,怒道,“每年,朕撥給益州多少銀子,幾個月前,更是撥給益州和念川總共五萬兩銀子。如今,城內饑荒,她再次請求朕下撥災款糧食。那之前的銀子呢?莫非,在下撥的過程,被人吞了,所以沒有到達百姓的手中?”

因為益州時常水患,她曾經下過一道命令。當市場糧價低賤時,知縣就提價向農民收購糧食,用以儲備;當市場糧價上漲時,知縣就減價出售自己儲備的糧食以平抑糧價,發生災害時,也可用儲備的糧食救災。

然而每年還是發生欠款不足,請求撥款買糧的事。所以那時,她才會派了鳳清歌和鳳晗,調查的就是災款的走向。

然而現在,不但沒有銀子,更是無糧可用!

滿朝文武百官大駭,紛紛跪拜在地上。

“吾皇息怒!”

益州洪澇,饑荒嚴重。現在不是生氣的時候。

鳳琪道:“闫寧,朕命你迅速帶着三萬兩銀子和糧草趕赴受災地察災情,将災情調查清楚!”竟然暗查查不出結果,就明察吧!

闫寧是東沐丞相,五年前剛上任的。

“臣領命。”

鳳清歌突然沖進了大殿,跪在殿中:“母皇且慢!兒臣有話要說!”

“鳳清歌!”鳳琪鐵青着臉咬牙念着她的名字。

“朕派你和鳳晗暗中調查災款流向,地方官吏是否利用買賣糧食的權力與豪□商狼狽為奸,大肆侵吞國家的財政補貼。你說鳳晗為了暗中調查,實行監督,留在念川暫時不回來。現在好了,念川附近一片汪洋,饑荒嚴重。你這個做姐姐的竟然将皇弟丢下,你還有臉上朝!朕不是讓你在府中面壁嗎!”

她派鳳清歌去就是想歷練她最小最不經事的女兒,順便給了她最寵愛最放心的兒子一道并未告訴清歌的密令和一句話。清歌性子直,容易說錯話做錯事,就是想讓鳳晗看着她,誰知,她竟然将人丢在了念川!

“母皇!”鳳清歌牢牢地握緊手中的信紙,彎下腰,頭緊緊地貼在地上,清澈的聲音響徹整個大殿。

三個月前,鳳晗失蹤,她将整個念川都翻遍了都沒有找到他。兩個月前,她回到鳳凰城,暗中懇請二皇姐派人尋找,并暗中聯系念川及念川周邊的官員讓她們幫忙尋找鳳晗。她說的模糊,只說是白衣蒙着面紗的少年。一個月前,她卻因為出席皇祖父生辰宴會被母親逮個正着,禁閉在府中。

“懇請母皇讓兒臣戴罪立功,懇請母皇讓兒臣前去念川,懇請母皇讓兒臣平安帶回九皇弟!”

——微臣已将人尋到,暫住在微臣的府衙中,請七皇女放心。

小晗在念川!今早收到這個消息時,她高興地快要哭了!

因為小晗并沒有出事,他還活着!

78疑點

——益州洪澇嚴重,死傷無數,念川被困水中。微臣有個不情之請,若他日女皇大怒,微臣命不保夕,懇請皇女看在微臣找到九皇子的份上,出言相求。

對于念川知縣的請求,鳳清歌并不上心,甚至還有些怒氣!不過,她更擔心,益州洪澇,念川被困,即将被淹,那鳳晗豈不是危在旦夕……

鳳琪拂袖,怒道:“你還嫌不夠添亂嗎?”

鳳清歌堅定道,“懇請母皇讓兒臣前去!念川一帶的地勢兒臣比較熟悉!”

“不準!”

見鳳清歌不死心還想祈求,鳳琪冷冷道:“退朝!”

九月五日,女皇下令救災,派闫丞相組成勘災小組趕赴受災地察災情,共有糧車五十輛,災款三萬兩白銀,同時頒布對益州念川一帶的減免稅令,免稅一年,減稅三年。

然而,勘災小組剛出發不久,便發現了一個嚴重的問題,原本從鳳凰城趕往益州,最少要七日,但如今念川突然下起了大暴雨,山體滑坡,道路盡損,益州念川一片汪洋,只得由水路而行。最少也要十五日。

“陛下,既然已派闫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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