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程厘上了車, 整個人松懈下來,那種疲倦困頓感,立即湧上來。

幾秒鐘的功夫, 她腦袋歪靠着後座椅背,閉上了眼睛。

“嗯, 我已經接到人了,看起來喝了不少。”

不知過了多久,她靠着椅背上, 模模糊糊聽着司機低聲打電話的聲音。

程厘強撐着睜開眼睛。

司機正好挂了電話, 聽到後面的動靜,立即說道:“太太,你渴不渴?後面就有礦泉水, 您可以直接拿出來。”

程厘伸手揉了下自己的額頭, 跟針紮似得, 疼的特別厲害。

“謝謝。”

“應該的,”司機笑了下, 還是沒忍住, 提醒說:“太太,下次你要是再遇到這種應酬,一定要通知我我來接你。要不然可太危險了。”

剛才司機車子開到門口,就看見一群男的圍着程厘站着。

幸虧容總不在, 沒看見這一幕。

程厘擰開瓶蓋,連喝了好幾口水, 才将胸口那種火燒般的感覺, 稍微壓了點下去, 她微閉着眼睛, 低聲說:“您以後別叫我太太, 直接叫我程厘就好了。”

司機看着年紀也四十多歲,算是長輩的年紀了。

司機笑了下:“我叫你太太,才是沒錯。”

別說,司機雖然剛才下車的時間短,但是觀察的卻很仔細。

他一聲太太喊完,站在離程厘最近的那個男人,那一臉震驚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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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司機是挺能理解對方的。

畢竟當初,哪怕是他親自開車送這兩位去領的證,他都不敢相信一直冷靜理智的容總,能幹出閃婚這麽瘋狂的事情。

程厘聽着司機的話,腦海中閃過剛才許冀衡那一臉不敢相信的表情。

忽地輕笑了聲。

這個稱呼,也挺不錯的。

過了半個多小時,才到程厘小區門口。

司機見她腳步虛浮,擔憂說道:“要不我送您到家門口,小區裏面這會兒黑燈瞎火的。”

現在已經過了十點,小區很多照明燈都關了。

只剩下,零星幾盞燈,看起來确實有些黑。

程厘擺擺手:“別耽誤你回家了,我自己可以走。”

司機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她一步步往小區裏走。

程厘到了家門口,手指按着門口的指紋,結果也不知怎麽回事,只聽門鎖滴滴叫喚,就是打不開。

她正惱火,就見門從裏面打開。

程定波穿着一身睡衣,手裏還拿着水杯,看起來是起夜喝水的。

“哎喲,你這怎麽喝了這麽多?”程定波見她滿臉酡紅,一身酒氣,趕緊把人扶了進來。

終于有了依靠,程厘膝蓋一軟,差點兒就摔倒。

幸虧程定波及時把她扶住,他也不敢耽擱,直接往房間帶:“你這去哪兒喝了這麽多酒?滿身酒氣的。”

淩女士這會兒也沒睡呢,聽着動靜,也從床上起身。

一走到卧室門口,就看見程定波扶着程厘,往程厘房間走。

“這怎麽回事啊?”淩女士看着她滿身酒氣,醉倒如爛泥的模樣。

程定波:“先別說她了,你先沖個蜂蜜水。”

到底還是心疼閨女,淩女士也不耽誤,直接去廚房沖了蜂蜜水。

端過來的時候,程厘一口氣,全部喝完了。

淩霜華接過杯子,往程定波手裏一塞,就開始責問道:“程厘,你這到底怎麽搞的,上哪兒喝這麽多酒?”

“公司應酬,”程厘半靠在被墊高的枕頭上。

程定波皺眉:“你不是技術崗位嘛,怎麽公司應酬,還要讓你去。”

程厘:“我現在不是單純技術崗位了,管理層,你們懂吧?”

應該算是管理層吧。

“懂個屁,”淩女士一輩子教書育人,從來都沒遇到過什麽應酬喝過酒,又見程厘醉迷糊的樣子,難免心疼之餘又有些怒上心頭,念念叨叨說道:“當初早聽我的,考個公務員什麽的,不比做這個輕松。以前是每天起的比雞早,睡的比狗晚,現在倒好了,還要加上一個喝酒應酬。”

程定波趕緊打住:“行了行了,她都難受的這麽厲害,你也先別念叨了。”

“我想睡覺了。”程厘嘟囔道。

程定波心疼道:“好好好,趕緊睡。 ”

淩女士還想說什麽,就被程定波連哄帶勸的拖了出去。

父母離開房間之後,程厘翻了身,整個人趴在床上。

但躺了一會兒,她又想起自己還沒洗澡。

于是,最後她掙紮着,爬起來以最快的速度沖了個涼。

中途差點兒摔在洗手間的地板上。

一頓猛如虎操作之後,程厘再次躺在床上,腦袋依舊突突的疼,睡意反而褪去了。就是那種明明很累,身體累,腦袋疼,但就是睡不着。

程厘拿出手機,拉過床頭的數據線,充上電。

她打開微信,看着置頂的頭像。

最後還是伸手撥通了微信電話。

“程厘?”對面很快接通,容祈的聲音很輕。

程厘嘟囔:“我回家了,來給你報平安。”

容祈低頭看了眼,腕上的手表。

從十點半,司機打電話告訴他,已經成功接到了人。

到現在接近十二點,足足快一個半小時。

要是真的等她報平安,他都足夠從北京飛回上海了。

“家裏有醒酒藥嗎?”容祈問道。

程厘:“我喝了蜂蜜水,好甜好甜。”

大概确實是喝太多了,她的聲音顯得有些嘟嘟囔囔,沒平時那麽清泠,但又像是在撒嬌。

喝醉酒的人,大概都會跟平時的自己不太一樣。

電話那頭的容祈,輕笑了聲。

“謝謝你,”突然程厘輕聲說道。

容祈問:“謝什麽?”

程厘趴在床上,低聲說:“謝謝你的車,謝謝你的司機。”

容祈:“……”

“我今天好開心呀,”程厘又開口。

“為什麽?”

程厘:“遇到了一個我很讨厭讨厭的人,恨不得他永遠消失在我面前。但他總是出現,不過現在好了,我狠狠的打了他的臉。”

“狠、狠、的。”她一字一頓重複着,卻聲音越來越低。

容祈聞言,在手機那頭沉默。

他大概猜到了發生什麽事情。

許久,他低聲說:“只謝謝我的車,還有我的司機嗎?”

“當然還有你,”程厘帶着醉意的聲音,止不住的開始上揚,透着愉悅的氣息說:“你是這個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

容祈莫名一嗤,他怎麽感覺,自己這是被發了好人卡。

可是他偏偏不想要好人卡。

容祈站在落地窗前,這是北京酒店的最高層,站在這裏,他俯瞰着窗外萬千璀璨,心頭莫名有種沖動,是比當時說出結婚那句話,還要更大的沖動。

“那這個最好最好的人,你喜歡嗎?”

于沉默中,他在安靜等待着。

但下一秒,他後悔了,正要開口挽回。

一聲綿長而均勻的呼吸聲,在他耳畔響起。

睡着了?

“程厘,”容祈輕聲喊道。

可回應他的,只有她綿軟的呼吸。

喜歡嗎?

你口中這個最好最好的人。

一陣劇痛從腦袋裏傳來,在意識稍稍回籠時,渾身更是一種被坦克碾壓過的疲倦。

在這種死去活來的感覺之中,程厘醒了。

只是她眼皮還沒睜開,

這是她第一次知道,原來單單睜開眼皮這個動作,都可以這麽困難。

程厘幹脆将臉又埋進了腦袋裏。

但很快,她伸手去摸手機,可是摸來摸去,枕頭邊,床上都沒手機。

于是她伸手又去摸旁邊的床頭櫃。

但怎麽都找不到自己的手機。

程厘只能呼喚手機的智能語音助手,但喊了半天依舊沒反應。

程厘這才睜開眼睛,四處搜尋自己的手機。

這才在地上發現了手機,可不知為何,手機居然沒電關機了。

她只能将手機重新插上充電線。

等手機開機,屏幕上郝然出現的09:45的時間,吓得程厘差點兒手機掉在了地上。

算了,待會請個假吧。

要是現在七點多,她或許還會着急,但已經九點多了。

她破罐子破摔了。

程厘重新躺在床上,慢悠悠打開微信。

就看見最上面容祈頭像下面的一排小字,[語音通話]。

昨晚她和容祈打電話了?

點進去,程厘眼前一黑,差點兒昏了過去。

因為語音通話是顯示時間,上面郝然寫着:326:45。

程厘迅速在腦海中,将326分鐘換算成小時,也就是五小時二十六分鐘。

她跟容祈打了五小時二十六分鐘的電話??

關鍵更驚悚的是,程厘腦海中對這通電話的內容毫無印象。

雖然知道自己不可能真的聊五個多小時,但剛開始,肯定也說了話的吧。

程厘扣着手指,使勁想了半天。

依舊毫無頭緒。

程厘:【早安】

最後她還是決定,先探探容祈口風。

容祈:【睡醒了?】

程厘:【我昨天喝多了。】

容祈:【嗯,知道。】

雖然這回複,是容祈一貫的方式,但程厘做賊心虛,莫名就覺得人家很冷淡。

程厘忍不住,咬了下手指。

程厘:【那個,我昨晚應該沒說什麽胡話吧?】

這次容祈沒立馬回複。

但程厘眼睜睜,看着他的名字變成了“對方正在輸入”。

于是程厘等啊等啊,一直到終于滴地一聲。

容祈:【什麽算是胡話?】

什麽?算是?胡話?

這意思是,她說了太多,以至于容祈都分不清楚哪句算是胡話了??

救命啊。

程厘都不知道,自己還有酒後發瘋的習慣。

就在程厘糾結,到底該不該繼續問下去,還是幹脆裝死。

容祈:【你說謝謝我的車,還有謝謝我的司機。】

程厘微松了一口氣,還好還好。

程厘:【對呀,要不是你讓司機開車去接我,昨晚我都不知道該怎麽回來。】

程厘:【确實是應該謝謝呢。】

原來她沒有酒後發瘋。

程厘,好樣的!

哪怕喝了酒,你依舊還是理智冷靜,懂禮貌的人。

容祈:【你還說我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

哈?

程厘看到這句話,心頭隐隐升起不好的預感。

她誇這個倒是也沒什麽,但關鍵她總覺得還有什麽後續。

果然,容祈下一條微信又來了。

容祈:【算了,其他也沒什麽。】

程厘:“……”

算了?

別呀,別算了啊。

程厘怎麽看這兩個字,都覺得有一種遮遮掩掩的感覺。

尤其是這還是容祈發過來的。

她到底說了什麽,讓他都這麽難以啓齒。

程厘盯着那句,他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思考着一般人會在這句話後面跟什麽呢?

難不成她說了喜歡??

程厘猛地倒抽一口氣,覺得自己好像離真相更進了一步。

你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

——我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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