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十月底的上海, 其實并不冷。
但是風吹在身上,總有種蕭瑟感。
程厘往前走了兩步時,才發現容祈站在原地, 他微垂着頭,似乎在想什麽, 腳步并未跟上自己。
“容祈。”她低聲喊道。
這一聲清泠的呼喚,将容祈從情緒中拉了出來。
他擡頭,看着面前的人, 初秋的陽光并不刺眼, 微暖中帶着一種舊時光的朦胧感,這一刻站在他眼前的不僅僅是二十八歲的程厘。
原來,過了這麽多年。
哪怕他早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他, 可是那種小心翼翼又克制的心情。
依舊還在。
“你怎麽了?”程厘有些擔憂地看着他。
或許是以為剛才在家裏, 發生的事情, 才讓他這樣。
程厘低聲說:“你別太擔心,其實淩老師就是這樣, 刀子嘴豆腐心。她其實心底可軟了, 到時候咱們撒撒嬌,她肯定就心軟了。”
容祈安靜看向她:“我沒事。”
見他開口說話,程厘這才松了口氣。
“還第一次看你穿風衣,”程厘此時再打量他, 故意頓了下,這才慢悠悠說:“還真挺帥的。”
容祈擡眸, 神色波瀾不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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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厘有些挫敗道:“容先生, 當別人誇贊你的時候, 你總該有點兒反應吧。”
容祈朝她掃了一眼, 輕描淡寫道:“那我大概每秒鐘都在說謝謝的路上。”
程厘:“……”
她見過自信的。
還真沒見過這麽自信的。
這男人, 總是有能輕松讓人啞口無言的本事。
兩人走到小區外面,程厘看了眼時間,轉頭問道:“你吃過午飯了嗎?”
剛才她也不知道,他是從哪兒來的。
但是他之前打電話時,問的是她有沒有吃飯。
容祈微耷着眼皮,整個人沒什麽情緒,周身仿佛被一陣郁氣籠罩着。特別是配上他穿着的這一身黑衣,有種又帥又冷的頹美感。
程厘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畢竟容祈雖然之前也是高冷疏離,但從來都是精英派頭。
不說朝氣蓬勃,但整個人就沒從沒見過這樣頹過。
“沒有,”容祈微眯了眼,似乎有些忍無可忍般,轉頭看着她說:“雖然這種話,說出來比較不順耳。”
程厘點頭,一副你說洗耳恭聽的模樣。
容祈聲音散漫,有種漫不經心:“你再看下去,我得收費了。”
“我們夫妻,看兩眼怎麽了,”程厘也不惱,笑呵呵反駁。
不過說到這裏,程厘突然笑說:“如果你要是跟每一個看你的人收費的話,我們真的可以靠着你的臉發家致富。”
容祈:“……”
程厘說完,已經忍不住擡起雙手,她的包挂在手腕處,險些打到容祈的肩膀,就見她長籲了一口氣,聲音裏都透着神清氣爽的感覺:“雖然被淩老師罵的狗血淋頭,但是最起碼現在不用躲躲藏藏了。”
當她放下手臂時,正要轉頭問容祈,去哪兒吃飯。
就見身側的男人不知何時,神色竟莫名柔和了下來。
就像一只原本呲毛的大狗狗,瞬間被安撫好了。
容祈盯着她,突然低聲說:“你不介意被發現,我們結婚的事情了?”
“這叫什麽話,我什麽時候介意過,”程厘有點兒不太懂他的邏輯。
容祈:“之前不是你說,要隐瞞。”
程厘覺得冤枉,趕緊表示:“我當時只是說,暫時不告訴長輩,畢竟這個事情挺突然的,怕他們接受不了。”
此時她嘆了一口氣,說道:“我昨天還跟淩老師打了鋪墊,想要把我們兩的事情,找個機會,慢慢告訴她。結果今天就被發現了,果然,我還是幹不了壞事。”
“打小就這樣,只要我做了什麽事情,準能被淩老師發現。”
容祈突然問:“你怎麽鋪墊的?”
程厘剛要開口,但想起昨天的對話,好像也不是什麽讓人開心的事情。
“沒什麽。”
說着,她就往前走:“我們還是去吃飯吧,我肚子餓了。剛才我爸煮的小馄饨,我都沒吃幾口。”
她剛往前走沒兩步,突然後脖領子,感覺到一股拉力。
程厘回頭,就看見容祈兩只手指,輕松捏着她的衣領。
她說:“你松手。”
容祈冷淡看她:“你說完。”
“啊?”
“話說到一半不說完,”容祈眉梢輕挑:“故意的?”
程厘還真不是。
她避重就輕說道:“其實也沒什麽,就是淩老師去了一趟我奶奶家裏,被刺激了一下,就想着給我介紹相親對象。”
說到這裏,程厘小心觑了他一眼。
雖然兩人目前只是塑料夫妻,但是有那張結婚證在,要是另外一個人去相親,怎麽都會不爽吧。
“我當然是嚴詞拒絕了,”程厘語氣堅定道。
容祈:“然後呢?”
程厘:“然後我就說,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容祈在聽到喜歡這兩個字時,瞬間眼尾微挑。
烏黑眼瞳裏,如同有光在流動。
程厘此刻也望着他,自然注意到他表情的微妙變化,她立即解釋說:“我不是有意要觊觎你,我就是想着先鋪墊一下,這樣淩老師到時候,也比較容易能接受我們閃婚這個事情。”
容祈此時雙手插在風衣兜裏,本來看似随意站着。
可在聽到這句話時,他背脊微微挺直。
他偏頭朝程厘看來,其實他眼皮嘴角都很平薄,不笑時總會給人一種高高在上的疏冷感,但程厘很少能感覺到,他身上的那股壓迫。
以至于,當他現在這樣看過來時,程厘覺得很陌生。
直到他聲音極低說:“就像你之前說,從高中就開始喜歡我那樣的借口?”
程厘見他挺能理解的,點頭說道:“對啊,找點借口,這樣才不會顯得突兀嘛。”
“哦。”
這次容祈,沒再繼續說什麽,而是率先往前走了過去。
只是,程厘突然感覺,他的背影有種熟悉的落寞。
就像……
她站在原地看着,莫名想起,那個操場邊孤寂離開的身影。
這次,程厘抿嘴,直接沖了上去。
當她伸手挽住他的手臂時,容祈錯愕的扭頭看向她。
程厘:“那個,我們去吃飯吧,你是不是還沒吃飯呢?”
她略帶讨好的小模樣,落在他的眼底。
容祈看着她,突然笑了起來。
程厘被他盯的有些發毛。
容祈如同自言般,低聲說:“我急什麽呢。”
現在,他有大把時間,可以慢慢來。
程厘詫異,這是餓瘋了?
吃飯都不着急?
幹飯不積極,思想有問題好吧。
吃完飯,容祈問她,要不要把她送回公司。
程厘剛要點頭,但随即又搖頭。
現在回公司,她也沒什麽心情上班,幹脆就趁着這半天給自己放松一下。
她感覺淩女士這次,不會輕易放過她。
剛才她吃飯的時候,還給爸爸發了微信,結果到現在都沒回複。
她懷疑,她爸的手機都被收繳了。
哎。
“想去哪兒?我開車送你,”容祈說道。
程厘:“送我去找元歌公司吧,我下午跟她一起。”
容祈點頭,不過到了孟元歌公司門口,他扭頭問:“真不需要我陪你?”
程厘有些錯愕,但還是搖頭。
這種時候,還是姐妹的陪伴比較重要。
程厘手掌搭在車門把手上,正準備推開,容祈開口說:“等一下。”
等程厘回頭看過來,就看見他已經從風衣內側的口袋裏,拿出一個薄薄的錢包,小羊皮質感,裏面插着七八張卡。
容祈直接将一張白色卡片,抽了出來。
程厘看了眼,好像是他的身份證。
也不知道他證件照,拍的好不好看。
下一秒,容祈就将剩下的錢包,直接放進她離他近的那只手裏。
程厘:“……”
“好了,你可以去玩了,”容祈微擡下巴,示意她現在可以下車了。
程厘深吸一口氣,提醒說:“這些卡是……”
“雖然不是我全部的身家,但都是我平時用的卡。”
程厘趕緊說:“可是你今天在我家,不是還說,我們兩個的關系不涉及金錢層面。要不我們繼續保持這種純潔的關系,好不好?”
她主要是不想将問題複雜化。
莫名其妙,拿了他這麽多卡,算怎麽回事嘛。
容祈朝她看了一眼:“不好。”
程厘:“……”
怎麽還這麽倔強呢。
“萬一要是被別人知道,我不給老婆花錢,”容祈眼皮微掀:“到時候媒體上會怎麽寫我,你應該不難想象吧。”
程厘突然想到,曾經結婚前,一次性預支了未來十年工資的某知名企業家。
可不就是被大衆罵了雞賊,摳門。
容祈:“你該不會想看,我被人罵吧?”
“當然不想。”程厘無奈。
于是程厘只能揣上他全部的卡,起身下車。
她和孟元歌約了,他們公司樓下的咖啡廳。
等看見她時,孟元歌上下左右,仔細打量了一遍,松了一口氣道:“還好,沒缺胳膊少腿。”
程厘:“謝謝您的吉言。”
孟元歌:“快,快,跟我說說,淩老師到底怎麽發現的。”
“說來話長,”程厘不是很想提。
她在來之前,就在微信上,跟孟元歌簡單說了淩霜華發現她結婚證的事情。
孟元歌坐在她對面,單手托腮:“沒事,我已經跟主編請假了。我最近是主編眼裏的紅人,所以我這個下午都屬于你。”
見程厘還是沒說話,孟元歌催促:“快給我詳細展開說說。”
不過程厘也确實需要,有人給她拿個主意。
當聽到程厘說,他們兩個因為找了同一個借口,被淩老師趕出家門的時候,孟元歌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你們這個借口找的也太湊巧了?”
“嗯,所以淩老師才那麽生氣。”程厘有氣無力。
但很快,孟元歌說:“你真覺得這是個借口?”
程厘朝她睨了一眼:“我高中什麽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
對她而言,容祈就确實是普通高中同學。
“我說的是容祈,”孟元歌說道。
程厘斷然否認:“那就更不可能了吧。”
“怎麽不可能,”孟元歌像是想起什麽,說道:“你都不知道,上次我去采訪他的時候,當聽他提到他太太的時候,心髒都撲撲跳。就他那種自然又溫柔的姿态,真的讓人覺得,他很愛他的太太。”
當然,孟元歌知道他口中的太太,就是程厘時,已經是之後的事情。
程厘遲疑:“大概是他演技比較好吧。”
“又或許,他說的是真話呢。”
對于孟元歌的話,程厘還是覺得不可能,畢竟她跟容祈高中都沒什麽接觸。
頂多就是,因為向奶奶的原因,他們有了那麽幾回私底下的往來。
但也僅僅只有那麽幾次而已。
最後,程厘擡頭看着孟元歌:“以後少看點偶像劇。”
兩人喝完咖啡,還真的去逛了街,之後又大吃了一頓海鮮。
什麽辛辣酸甜,都嘗了個遍。
一直到程定波發微信:【媽媽已經睡了,你可以回家了。】
程厘:【謝謝全世界最好的爸爸。】
程定波:【不謝,全世界最漏風的小棉襖。】
程厘:“……”
等她回家後,悄悄洗完澡,就躺到床上。
本來她還想着,給容祈發個微信,告訴他,自己已經回家了。
但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當她再次醒來時,并不是自然睡醒,而是被活生生疼醒。
程厘伸手去夠床頭的大燈。
但因為疼的,整個人一下摔掉到床下。
咚的一聲巨響。
她趴在地上,倒吸了半天涼氣。
等她想要爬起來,才發現她疼的特別厲害,身上又裹着一層被子,壓根動彈不得,胸悶犯惡心,一直有種想要吐的感覺。
也不知,是她動靜弄的太大。
還是正好隔壁父母有人起夜,房門上,響起敲門的聲音。
“程厘。”是程定波的聲音。
程厘虛弱回應:“爸爸。”
“你怎麽了?”程定波不放心地問道,很快他似乎等不及,直接推門進來。
等他打開門口那邊的燈光按鈕,看見摔倒在地上的程厘,吓得大喊道:“你這是怎麽了?”
“我想吐。”程厘說道。
程定波趕緊過來,将她身上的被子扯開,直接将她扶起來。
剛進廁所,程厘就趴在馬桶上吐了起來。
淩女士這會兒,也聽着動靜,披着睡衣趕了過來。
“不行,她這得去醫院,”程定波看着她吐成這樣,心疼地不行,問道:“厘厘,你晚上吃了什麽?”
程厘:“跟元歌吃了海鮮。”
程定波:“肯定是海鮮吃多了,你等一下,爸爸去換衣服,帶你去醫院。”
他轉身離開,淩霜華看着廁所裏的程厘。
轉身進了程厘的卧室。
她直接拿過程厘手機,問道:“密碼。”
程厘以為她要打車,直接說了自己的密碼。
沒一會兒,淩女士撥通了一個電話號碼,直接說:“程厘病了。”
“媽,你給誰打電話呢?”程厘扶着馬桶,臉色慘白如紙。
淩女士的電話已經挂斷了。
她也壓根沒回答程厘這個問題。
程定波換衣服的速度挺快,他又給程厘找了件外套,這才發現淩霜華壓根沒換衣服,問道:“你不去醫院嗎?”
淩霜華沒回答,程定波就抱怨說:“她都生病了,你就算要生氣,你也得等她病好了吧。”
但說話間,家裏的門鈴響了。
這大半夜的,誰會來家裏啊。
程定波震驚看向淩霜華:“你叫救護車了?”
淩霜華走過去,打開門,就看見門口,還喘着粗氣的容祈。
他是一路跑過來的。
幸虧,他今晚是在洋房這邊住的。
程定波吃驚地看着突然出現的容祈:“你怎麽把他叫來了?”
“這是他老婆,自然該他送去醫院。”淩霜華無比冷靜道。
容祈也不顧沒換鞋子,直接走過來,低聲說:“伯父,我來吧。”
程定波就眼睜睜,看着他輕松将程厘抱在懷裏。
淩霜華将程定波手裏的證件,直接遞給容祈,“有什麽事,給我們打電話。”
容祈:“你們先休息吧,我送她去醫院。”
程定波不放心,跟着他們到電梯門口。
卻被淩霜華攔下了。
“你還真狠心不去啊?”程定波這會兒都沒辦法忍下去了。
淩霜華朝他們看了眼,“我就是要讓他們明白,結婚可不是領個證鬧着玩的,結了婚,就得一心對對方負責任的。別說半夜送去醫院,哪怕天上下刀子,他都得陪着一起。”
電梯打開,容祈抱着程厘直接進去。
程厘迷迷糊糊,根本沒聽到淩霜華的話。
到了樓下,她才發現自己被抱在容祈的懷裏,周圍只有他一個人。
“我爸媽呢?”程厘委屈問道。
容祈低頭看着懷裏的人,聲音無比溫暖:“老公在呢。”
作者有話說:
淩女士:
7:謝謝丈母娘助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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