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寂寥冬夜, 大雨滂沱,天空漫天烏雲,如同被籠着一層密密實實的黑幕, 連一絲星鬥的痕跡都尋不到。
但車內安靜的有些過分。
程厘餘光突然看見,容祈握着方向盤, 幾近發白的手骨關節。
勒得太緊,指骨突起的厲害。
這時,程厘才發現, 自己似乎問了什麽不應該問的。
想想也對。
問他前女友, 反正估計都是她不認識的,就算聽到了,也只是陌生的名字而已, 連臉都不知道, 根本對不上號。
不管對他還是對自己, 都不會産生影響。
但高中的事情,可就不一樣了。
萬一他真有什麽喜歡的女生, 程厘難免會去回憶跟那個女生相關的事情。
況且他們還有高中同學群呢。
前陣子, 還有人提議說,要趁着今年高中的百年校慶,大家一起回學校聚聚。
他要真說出那個名字。
程厘也不免好奇想要探究更多吧。
哪怕今晚是坦白局。
也不至于坦白到這種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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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容祈一臉複雜地看向她,緩緩地與她視線對上時, 程厘突然喊停道:“算了,你也不用跟我說。反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我們都忘記, 往前看。”
對, 往前看。
“忘記過去那些不愉快的, 迎接新生活, ”程厘深吸一口氣,也仿佛是對自己說的。
只是當她說完,卻沒發現。
在她沒看見的地方,容祈垂下眼睑,一點點蓋住眼底剛升起的光。
其實,他是想讓她知道。
他高中喜歡的那個人。
江馳汽車場內,在十幾個工程師忙活了一周。
第一批配置了泛海自動泊車系統的,是江馳即将推出市場的首款智能電動汽車E3,終于在車間組裝完畢。
這也是號稱江馳汽車從傳統車廠向新興的智能汽車轉變的第一步。
當然這款E3最大的賣點,就是號稱市場上最為先進的ADAS(高級駕駛輔助系統)。
程厘這陣子,連公司都去的少了,每天幾乎都泡在這邊。
雖然他們的泊車系統,只是這個智能汽車其中的一個軟件系統。
但是想要打響第一炮,還就得看他們這套自動泊車系統。
因為江馳汽車已經準備參加明年的智能汽車挑戰大賽,這個大賽是向市面上在售的量産智能汽車以及即将量産汽車,舉辦的一項全國性賽事。
去年,配置了天馬智航的兩款汽車,一舉奪魁。
這也是天馬智航今年融資價格,再次被估值到天價的原因之一。
業內看到了一個公司的量産産品能力。
雖然泛海在業界的名聲,并不如天馬智航的名氣。
但程厘相信,他們的自動泊車系統就是最好的。
而車子組裝完成之後,他們将要進行試車。
接下這段時間,雖然很枯燥,但是一想到泛海的自動駕駛技術,能夠驚豔亮相,程厘就覺得什麽都是值得的。
不僅江馳車廠這邊進展順利。
年底即将召開的人工智能大會,泛海也受到了邀請。
他們将作為參展單位,攜帶公司的産品亮相大會。
程厘整個人恨不得掰成兩半用,一邊忙着車廠的事情,一邊忙着人工智能大會的展會,這種展會雖然光環大多數都會那些大公司。
但很多中小企業,為了能讓投資者或者大衆看見自己,也會把自己壓箱底的技術,都拿出來。
目前,程厘就是整個技術部的領導。
雖然展會是銷售部在準備,但是要拿出來的東西,是他們技術部的。
因此事事都要程厘來解決。
以至于她每天基本都是車廠忙完,就回公司加班,等到回家的時候,基本就是夜裏十一二點。
之前容祈提出搬到一起住,也因為她的忙碌,而暫時擱置。
程厘實在沒辦法,在這麽忙碌的行程裏,再加上一項搬家。
而且是從她從未離開過的地方,搬到另外一個地方。
于她心理上,也是一種極大的挑戰。
這件事,就被這麽不自不覺又耽誤了下來。
這天周末。
程厘好不容易,可以在家休息。
倒頭睡到下午一點多。
等她起床,才發現容祈發了好幾條微信。
都是在問她有沒有起床。
程厘趕緊回撥了一個電話,那邊倒是接的很快。
“剛睡醒?”容祈隔着電話,低聲問道。
程厘剛睡醒,腦袋還是懵的,就聽到對面一個低而又磁性的聲音,她趴在床上,聲音懵懵地說:“你怎麽聲音這麽好聽啊。”
容祈工作上接觸過不少女性,但是私底下卻很少。
以至于他對女生的了解,也格外少。
頂多就是從蔣哲那裏,偶爾了解到一些。
他不知道別人是不是也像程厘這樣,就是有時候,直白地讓人都接不上話。
“我該說謝謝嗎?”容祈微拖着尾音,語調盡量顯得漫不經心,就好像這誇贊對他來說,也沒什麽。
并沒有,讓他此刻嘴角忍不住上揚。
程厘輕笑:“不用謝,實話實說而已。”
容祈眉尾微跳。
不過程厘又問道:“你給打電話,有事兒嗎?”
“我爺爺奶奶回來了,”容祈說道。
程厘這下徹底清醒了。
因為她已經知道,容祈打電話給她的目的了。
之前因為淩女士他們知道,他們兩個結婚的事情,所以容祈就提出,等他爺爺奶奶回上海,也将這件事告知老人家。
其實相較于淩女士的錯愕和震驚,向奶奶只怕就只有開心。
雖然話是這麽說,可是醜媳婦突然要見長輩。
程厘也緊張的不得了。
“別緊張,我還沒跟他們說,你待會過來,我們再一起告訴他們。”
程厘仰頭:“怎麽可能不緊張。上次淩老師的事兒,還歷歷在目呢。”
“我奶奶那麽喜歡你,她只會開心,”容祈語調輕松,透着安撫。
這話,讓程厘的緊張稍稍褪去,她邊起床邊說道:“那我先挂了,我現在得去梳妝打扮了。”
“梳妝打扮?”容祈那邊突然輕笑了聲,程厘以為有什麽不對勁,就聽他慢悠悠地說:“你還用專門打扮嗎?”
程厘走向洗手間的動作,停頓了半拍,輕聲說:“這算是誇我?”
“什麽叫算?”容祈聲音聽起雲淡風輕,但語調卻沒了散漫,反而多了幾分坦率:“我是在認真誇。”
程厘笑了起來,但很快,對面就挂斷了電話。
不嘴硬的男人,還真挺可愛。
雖然容祈是認真誇了下,但程厘卻沒辦法不認真準備。
上次被淩女士抓包,她現在回想起來,就只記得自己被罵到狗血淋頭的模樣。
說起來結婚也是喜事,特別是告訴長輩。
程厘決定,還是要好好打扮。
最起碼以後回憶起來,也是愉快的記憶。
程厘想着老人家應該不是喜歡那種特別濃妝豔抹,所以也就是上了一層薄薄的底妝,連口紅都選了溫柔的豆沙棗紅色,塗在唇上,顯得溫柔又提氣色。
至于衣服,程厘更是精挑細選,穿上一條杏色針織連衣裙。
又穿着一件藕粉色薄呢外套。
臨出門前,她站在鏡子前左看右看,确保自己全身都沒有纰漏。
從她到洋房花園,其實只有幾分鐘的路程而已。
程厘卻覺得,她好像走了很久。
走到門口的時候,她猶豫,要不要先給容祈打個電話。
就在她想要拿出手機時,洋房的黑色大門,從裏面被拉開,容祈站在門邊,單手插兜,擡眸望過來:“站門口半天,怎麽不進來?”
“正準備敲門呢,”程厘看見他,心底松了一口氣。
她擡腳跨進門裏,越過容祈,長發被微風吹起。
一陣淡香,萦在他鼻尖。
兩人前後進了別墅,向奶奶似乎聽到動靜,立即過來:“厘厘來了,我一回上海,你就來看我,真是有心了。”
程厘在踏入別墅前的緊張,瞬間,都因為向奶奶的笑容淡化。
容祈直接說:“你先陪奶奶坐一下,我去叫爺爺。”
很快,容祈将容爺爺也喊了過來。
兩位老人家被安排坐下,還有些疑惑,并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
直到容祈自然的在程厘身側坐下,他落座時,沙發坐墊被壓地塌了下去,程厘的身體不自覺往他這個方向傾倒。
但又因為貼住了他的肩膀,而止住了傾倒的趨勢。
只是這就造成,程厘整個人緊緊貼着容祈。
惹得容祈轉頭朝她看了一眼,程厘見狀,趕緊要往旁邊挪,只是她剛動了下。
身側的男人,毫無征兆地伸手,直接拽住她的手腕,往自己的方向,輕輕用力一扯。
程厘再次緊緊貼着他的身邊。
但這次,容祈的手掌順着她的手腕往下,直到将程厘的手掌握住。
程厘被吓住。
當着長輩的面,他就這麽嚣張了嗎?
顯然,兩位老人家也看到了他們兩個的小動作。
向奶奶看着他們握在一起的手掌:“你們這是……”
“奶奶,有件事我得跟你和爺爺坦白,”容祈開口,他又轉頭看了眼程厘,與她的視線對視,這才緩緩開口說:“我和程厘已經結婚了。”
一時,客廳裏安靜地,落針可聞。
無人開口說話。
半晌,像是剛從這種震驚緩過來的向奶奶,愣愣問道:“結婚?你們?”
容祈似乎也不想多解釋,他直接伸手,從長褲的兜裏,掏出了一樣東西。
當他放在桌子上時,程厘這才發現,居然是結婚證。
這人。
還能随身帶着結婚證的?
容祈正好看過來,似乎看懂她眼底的疑惑,直接解釋說:“是為了讓爺爺奶奶能夠更快的接受,所以我直接把結婚證拿出來了。”
向奶奶伸手,去拿茶幾上的結婚證。
她翻開看的時候,身側的容爺爺,也湊過來。
向奶奶眯着眼睛:“哎喲,我的老花鏡呢。”
好在容爺爺剛才在看報紙,所以這會兒正好眼睛上戴着老花鏡,仔細盯着看了半晌,跟向奶奶解釋說:“是結婚證,這上面還有鋼印呢,而且照片也是他們兩個。”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啊?”向奶奶震驚問道。
容祈:“就是您生病那陣子,其實我之前跟你說的相親對象,也是她。”
“哎喲,”向奶奶仔細回想了下,突然笑了起來:“哦,可不就是,你說人家小姑娘個子高,學歷好,長得也漂亮。可不就是厘厘嘛。”
向奶奶愛不釋手地撫着結婚證,連連驚嘆:“哎呀,你怎麽也不提前跟我說,我這什麽也沒準備呢。”
“奶奶,不用準備的。”程厘趕緊說道。
向奶奶看着她,鄭重其事道:“這怎麽能行呢,你這次上門,跟以前可不一樣。這回是正式上門,我們男方家長是要準備見面紅包還有見面禮的。”
接下來,向奶奶就完全閑不住的開始忙活起來。
她先是支使容爺爺去附近銀行取現金,說是要給程厘見面禮。
在程厘再三拒絕無果之後,容祈只能親自帶着爺爺去了。
向奶奶則是去了樓上,拿了一個盒子下來。
“我也沒提前準備,不過好在,容祈媽媽留下這對耳環,”向奶奶将盒子打開,裏面是一對珍珠耳環。
飽滿滾圓的珍珠,哪怕歷經了歲月,色澤依舊圓潤。
“真好看,”程厘驚嘆道。
向奶奶将盒子遞給她,程厘本來也想拒絕,就聽向奶奶說:“容祈媽媽生病那會兒,我們家把該賣的都賣了,連房子都賣了,就是為了給她治病。但她最後還是沒舍得賣這對耳環,說是想等以後,能有一樣東西,留給未來兒媳婦。”
程厘是頭一次,聽到關于容祈父母的事情。
向奶奶似乎因為提到這個,原本開心的神色一下低落了下去,眼角竟是沁出了淚水,吓得程厘趕緊哄道:“奶奶,您怎麽哭了。”
“是開心,我一直怕,看不到這一天,”向奶奶低聲說:“他媽媽就沒看到他結婚這一天,本來我也怕我看不見。好在是讓我等到了。”
程厘又低聲安慰了許久。
沒一會兒,容祈就跟容爺爺一起回來了。
原來這附近幾百米,就正好有一間銀行,他們去取了錢,很快就回來。
“幸虧家裏還有一點之前的紅包,”向奶奶笑呵呵地将錢裝進紅包裏,遞給程厘。
紅包被塞的厚厚一包。
程厘想了下,這次沒拒絕,還是收了下來。
程厘手裏拿着首飾盒子,還有紅包,不過她把盒子給容祈看了眼,低聲說:“這是奶奶剛才給我的。”
“我媽媽的珍珠耳環,”容祈認得那個盒子。
沒一會兒,他低聲問:“要不要跟我上樓?”
程厘雖然不知道樓上有什麽,但還是點頭。
兩人上樓,容祈帶着走到盡頭的一個房間,推門進去。
程厘就看見擺在桌子上的一張黑白照片,那可真是一個秀美到極致的女人,長發盤起,笑盈盈看着鏡頭,溫柔又娴靜,像極了那種畫布上的古典美人。
她癡癡地看着這張照片。
“我媽媽。”容祈低聲說道:“我是随母姓,所以爺爺奶奶,是我媽媽的父母。”
其實,程厘有很多機會可以問,關于他父母的事情。
但是她一直沒問。
就是想等他願意說的時候,再跟自己說。
程厘:“她可真漂亮。”
容祈低笑:“所有人見過她的,都這麽說。”
“我十五歲的時候,她生病去世了。”
容祈此刻的口吻,平靜而釋然,大概是因為早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
但程厘聽了,卻很難受。
十五歲。
這個年紀的她,還為了零花錢,正跟淩女士鬥智鬥勇。
容祈卻早早要面臨喪母之痛。
程厘也不知為什麽,竟覺得難受的厲害,眼角不禁濕潤。
明明她不是那種感情充沛到随時落淚的性格。
可她看着照片上的女子,她笑起來是那樣溫柔而漂亮,卻美人早逝。
程厘也不知該說什麽,一切語言,都顯得那樣蒼白。
她看着身側的男人,他望着照片上女子的眼神,那樣清冷的眼睛裏,竟也生出了無限渴望。
也許,他也希望母親能親眼,看見他結婚成家的這一幕吧。
程厘不再猶豫,她伸手輕輕環住面前的人,他的腰身那樣勁瘦。
在她剛擡手抱住的片刻,容祈擡手,将她整個人圈進他的懷抱裏,他的氣息和溫度從四面八方洶湧而至,将程厘淹沒在其中。
可她卻沒有動,反而靠在他懷裏。
容祈的臉頰貼着她脖頸,灼熱的呼吸,密密地落在那塊肌膚。
滾燙而熱烈。
晚上,他們直接回了程厘家裏。
淩老師對于容祈的上門,似乎也沒了之前的反應。
這陣子,淩老師對他們的态度就是:不支持,不反對,冷眼旁觀。
等幾人坐下後,容祈看向淩霜華,說道:“淩老師,我知道這件事對你來說,十分難以接受。一切的錯都在我,是我先主動提出結婚,是我先草率。”
淩霜華看了他一眼,倒也沒說什麽難聽的話。
“但是我和程厘,既然結婚了,我們一定會好好經營我們的婚姻。或許我現在所說的一切,你們都會持保留态度。但請相信,我會認真地愛護程厘,陪着她一起成長,一起分擔,一起去面對生活裏點滴。”
“我們會共度一生。”
明明他們身處的是程厘熟悉的客廳,可這一刻,她聽到這樣的話。
仿佛置身于婚禮殿堂。
身側的男人,正在說着,對她的婚禮誓詞。
淩女士看着他們兩個,許久,朝程厘看過來,低聲說:“算你走運,閃婚都能找到容祈這樣的。”
程厘:“……”
“留下來,吃晚飯吧。”淩女士看着容祈,說完這句話,就起身驕傲離開。
這一頓飯,大概是程厘最近吃的最別扭的一頓。
因為家裏掌勺大廚,居然水準突然失常。
程厘看着程定波,低聲說:“爸爸,這個菜你是不是忘了放鹽?”
等吃完飯,程厘正想着,找了個借口先讓容祈離開。
突然,她就看見淩女士開口說:“你現在住哪兒裏?”
這話是問容祈的。
容祈說:“我是自己單獨住,但偶爾會住爺爺奶奶這邊。”
“就是有婚房是吧,”淩女士滿意地點了點頭,随後伸手直接指向程厘:“那就把她帶走吧。”
“什麽?”程厘吃驚。
淩女士扭頭看着:“哪有人結了婚,還一直待在父母家裏的。既然容祈婚房都準備好了,你還等什麽。”
程厘瞪大眼睛看她。
淩女士睨了她一眼,催促道:“愣着幹嘛,趕緊收拾東西去吧。”
程厘一臉不敢相信地看向容祈。
就見他淡然一笑,低聲說道:“要不,我幫你一起收拾?”
作者有話說:
77:謝謝親丈母娘
厘米:我肯定是撿來的,容祈才是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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