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刻意

沈芝這幾日都心不在焉的,她擔心營救是否順利,老師是否無恙。

索性,五日後,李茗便被陸遠峥的人救了回來,送到了她的紫嫣殿。

沈芝看到李茗的時候,眼淚一下子便流了下來。

李茗形銷骨立,面色極差,唇瓣幹裂無血色,雙目晦澀,看來這一路的流放,她定是吃了太多的苦。

沈芝看着被侍女攙扶着才能勉強行走的李茗,悲痛交加下撲通跪倒在地,喃喃而泣:“老師,是我對不起您。”

李茗并未怪她,她知道此事與沈芝無關,沈芝不過是顆被不小心卷入朝局鬥争的棋子罷了。

她才是最可憐的,但即便如此,她被逼替嫁時竟然還想着為她和林氏籌謀,為她們兩個要了那處莊子,她知道沈芝的心思,便是想讓她和林氏可以安穩度日。

如此善良的孩子,她哪舍得遷怪?

李茗緩緩彎下身子去扶她,聲音溫和道:“好孩子,快起來,我怎麽會怪你呢?”

沈芝的淚流的更多了,她起身後,淚眼朦胧地上下打量李茗,抽噎道:“老師,您有沒有受傷?”

李茗虛弱的笑笑:“你放心,不曾有人對我用刑。”

沈芝這才稍稍心安,趕緊叫侍女把李茗扶到椅子上坐下。

屋內點着地龍,格外暖和,李茗讓侍女替自己脫下棉氅,沈芝看到她露更加瘦削的身形,心頭不禁更疼了幾分,短短這月餘,老師竟然瘦的脫了形。

想當初,老師在莊子上,可是出了名的蕙質如蘭的亭亭淑女。

沈芝忍着心疼問她:“對了,老師,奶娘他們怎麽樣了?”

李茗捧起崔湄遞來的茶杯淺酌了一口,徐徐道:“莊子被圍時,我讓林姨從地道逃走,卻別莊避難了,放心,那條密道的入口極隐蔽,他們找不到林姨的,至于莊子上的其他下人,我想,朝廷不會為難他們的,因為這次來的人目的很顯,就是要捉我和林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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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茗輕輕放下茶盞,臉色微變道:“恐怕,是有人将我們兩個的名字說給了朝廷那頭的人聽。”

沈芝颔首,兩道罥煙眉卻倏然皺起。

李茗說的與她先前所猜測的大差不差,她本以為自己不配合英華,觸黴頭的會是侯府那些人,卻沒成想,那些人将矛頭對準了奶娘和老師。

那定是中間有哪一環出了問題,也就是她替嫁的事情如今已經暴露了。

知道她替嫁之事的,只有大夫人和大姐二姐,二姐被禁足,大姐不會出賣她。

那便只有大夫人了。

沈芝想到這兒,袖籠中的手不由地攥緊,有朝一日,她定要讓那人付出代價。

李茗見她眉宇深鎖,寬慰她道:“芝兒,別挂心了,好在現在事情都過去了。”

沈芝回過神來,擡眸看到李茗的面色還是不佳,不由憂心道:“老師,您可覺得身子有哪裏不舒服?”

李茗不想讓沈芝擔心,于是勉強笑了笑道:“我無礙的,只是有些累,休息幾日便好了。”

沈芝聞言,連忙吩咐崔湄道:“崔湄,快帶老師去房裏好好休息,這幾日要給老師多準備些滋補的食膳。”

“王妃,奴婢記下了。”

崔湄連連點頭,而後轉身将李茗攙扶回房。

彩珠這幾日見沈芝茶飯不思,原以為是她因為英華落水一時而心神不寧,便去城郊的林岩寺為她求來了平安福。

等她回來的時候,卻聽說殿中多了個李茗,是沈芝的老師,一時有些訝然。

沈芝便拉着她的手,語重心長地跟她解釋了一下前因後果,末了,她還道:“彩珠,我也是怕你擔心,所以才沒有将事情提前告訴你。”

彩珠有些困頓,一時難以消化,只是睜大眼睛有些失望地出聲道:“姑娘,那就是說,您先前對王爺那般獻殷勤,全是因為要……”

沈芝無奈地瞥了一眼,對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這丫頭可真是什麽話都藏不住,沒有半點城府。

彩珠察覺到自己的失言,連忙捂住嘴巴,一臉歉意地望着沈芝。

沈芝頗有些無奈地笑了笑道:“彩珠,這幾日幫我好好照顧老師,好嗎?”

彩珠眨巴着眸子點頭,而後又突然想到什麽似的,從懷裏拿出今日剛求來的平安符遞給沈芝道:“對了,姑娘,這是我今日去林岩寺求來的平安符,您帶上吧。”

“謝謝你,彩珠。”沈芝感懷彩珠的有心,卻并未從她手中接過,而是反握住她的手道:“彩珠,我覺得現在老師比我更需要這個,這樣吧,你去看看老師,把平安符給她吧。”

彩珠思忖一刻,颔首道:“好,坊間都說這林岩寺的平安符最是靈驗,姑娘放心,有了這平安符,您的老師一定會快快恢複身子的。”

沈芝知道彩珠這是在寬慰她,希望她不要太過憂慮,于是道:“好,彩珠,我不擔心了,你快去吧。”

西苑的主營帳內,陸遠峥對着立在身旁的暗衛道:“今日王妃和李氏可有交談些什麽?”

暗衛如實回禀道:“王妃哭了,還對着李氏叩了頭,說是因為她才牽連到了李氏。”

“哦?”

陸遠峥微微一怔,雖說在意料之中,但不知為何,聽到沈芝哭泣的消息,心中有塊地方會莫名地感到不适。

他甩開那些怪異的感覺,繼續道:“還有呢?”

暗衛又道:“王妃還問到了自己奶娘的安危,看起來,也像是住在莊子上的。”

陸遠峥順勢問道:“那奶娘現下如何?”

暗衛詳細說了一番,陸遠峥略略颔首後讓其離開了。

暗衛離開後,陸遠峥瞧着書桌上那方錦盒,擡手打開了,裏面是當日沈芝親繡的香囊,栩栩如生,精細無比。

他愣愣出神了片刻,最終,阖上了那方錦盒,将其放在了抽屜中,不再去看。

多日的食補後,李茗的身子漸漸恢複了許多,她的面色不再蒼白如紙,唇上的朱色也恢複了不少。

因此,沈芝也開懷了不少,她臉上的笑容又回來了,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歡喜。

這一日,沈芝扶着李茗在王府後院中散心,剛好是雪霁日開的日子,日光耀耀,雪梅暗香浮動,令人心情暢快。

她攙着李茗在院中踏雪尋梅,一路還興致勃勃地與李茗說着來雍州這一路的見聞經歷。

李茗微笑着聽着,表情極其溫柔,在她心中,沈芝與她亦師亦女,只要沈芝開心,她便也是開心的。

兩人一路散着步,走過一處影壁時,卻突然停下了腳步,因為陸遠峥和幾位謀士正朝她們的方向走來。

陸遠峥今日穿着祥雲暗紋的竹錦長袍,腰間系着金縷帶,黑發一絲不茍地束在了玉冠中,顯出輪廓極俊的面龐。

他踏雪而來的時候,鶴氅輕動,仿佛天地間所有的一切皆是他的陪襯。

多日不見,沒想到再見竟是這樣的場景。

沈芝攙扶着李茗上前斂衽福身,恭敬道:“臣妾參見王爺。”

“民女參見王爺。”

陸遠峥打量了一眼沈芝,她今日披了一件暗绛紅紗金鬥篷,嬌俏的身影籠在其中,宛如一朵亭亭紅梅。

那一截若隐若現的玉脖在狐貍毛的圍脖中愈發顯得白淨如雪。

陸遠峥不忍多看,終是避開了目光,淡淡示意二人起身:“不必多禮。”

而後,他并未再說任何客套的話語,轉身離開了。

一衆人皆跟着走了,只有傅元獨自留下問候道:“王妃,李先生這些天身子可有恢複?”

沈芝輕輕一笑道:“多謝傅師爺挂懷,老師身子好了許多了。”

李茗也微微屈膝道:“多謝挂心。”

傅元笑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道:“王妃和李先生太客氣了,将你們照顧好,乃是屬下分內應當的事。”

沈芝和李茗聞言,感激地沖他笑笑。

傅元拱手告退,要離開時卻突然像是想起什麽似的,折身返回道:“王妃,屬下記得當日劉密使将李先生救回來的時候說過,李先生的身子,恐怕要多費些心思調理。”

傅元欲言又止道:“總之,一切日常起居還需王妃多多留心才是。”

沈芝見他話裏有話,忍不住問道:“有什麽話,傅師爺可否直言?”

傅元有些為難,話到嘴邊看到李茗的眼神又吞了回去,沈芝看到了兩人眉眼間傳遞的消息。

心中頓時充滿了古怪,瞧着二人道:“傅師爺,老師,你們究竟有什麽事瞞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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