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崔如木再怎麽特殊化,在二炮也不過是個沒什麽實權的少校。要連根端了以中将為核心的那一團,在上下級觀念主導的軍隊裏,擒賊先擒王,顯然不明智。
好在,這次導火索夠多,火藥威力夠足。
為了保莫為,崔如木翻了楊、牛二人的舊賬出來;而聶景榮那裏,直接上訴。
兩個案子同時進行,最終的矛頭直接指向中将,霁城軍分區是整個霁城大軍區的首腦,崔政稍微動點手腳,中央的人就下來了。
速度快得中将來不及反應,就被提前退伍回家休養。
“你上頭要給你調職,被我壓下來了。插手這些事,想必你也是心血來潮。原因我不問,你該幹什麽還是幹什麽去。”
房間裏只有一個凳子,崔如木占了,莫為便盤腿坐在行軍床上,此時正翻着書,不過,不知道是哪本。他屋裏書不多,但可以保證,沒有一本她能看懂的。
這些天雖然一直待在他的房間,但她情緒已經完全平複下來。
“如木。”
崔如木忙收回目光,認真回答崔政:“我明白,謝謝爸。”
“你媽有話跟你說。”
崔如木聽到那邊電話換人,喊了聲“媽”。
張梅第一次這麽單刀直入:“木木,你跟媽說,可可現在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莫為用他的電話跟安恺聯系過。
“可可只是在這裏過十一。”崔如木謹慎地說。
“木木,你從小就知道自己要什麽,媽不擔心你。只是提醒你一句,可可還小,心性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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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你想到哪兒去了。”崔如木有點惱火。
“這就嫌棄媽啰嗦了?我是怕你犯了倔脾氣,傷着可可。可可年紀小,性子又不定。現在傷不着,以後總會的。安将軍和你爸爸是過命的交情,你不要搞得他們都見不得面。”
崔如木扭頭看一眼乖乖的莫為,突然煩得想抓頭發:“我知道了。”
莫為很擅長跟自己玩。
崔如木站在書桌邊觀察了她好一會兒,見她埋着頭寫寫畫畫,除了右手,全身上下好久都不動,表情卻很愉悅,于是得出這麽個結論。
他也一直獨來獨往,但印象中,她這樣的小姑娘,應該是和朋友們聚堆兒的。
一時間,他的心情有點複雜。
崔如木走攏去,發現她用書裏的白紙在畫簡筆畫。
一張A4紙橫用,折成五條。
第一條裏的男人穿制服,眼睛瞪得銅鈴似的,一看便知是安恺。
旁邊綴着一列歪歪扭扭的字:安将軍是國家的。
第二條裏的女人面無表情,死板僵硬,自然是她心目中的莫明慧。
這裏的字又橫在畫中人的腰上:莫老師是學生的。
第三條裏的姑娘笑容溫婉,裙裾翩翩,崔如木看到字才想起是莫芷馨。
鉛筆字頂在莫芷馨頭頂上:表姐是可惡的表姐夫的。
第四條裏是她的羞羞熊。
字跡十分流暢輕松:小熊是我一個人的。
第五條起了個頭,她的筆尖頓在臉頰的線條上,很久都沒動。
崔如木忍不住出聲:“可可。”
莫為身體明顯一僵,然後迅速合上書,紙張被壓折了邊角。
她扭頭嘿嘿地笑:“你打完電話啦。”
崔如木瞟一眼書名:“是我疏忽了,應該給你準備點書。”
“不不不,沒……”莫為撓頭,“我看這裏面有張白紙,就拿來畫畫了,沒壞事吧?”
“沒,”崔如木想了想,又說,“你還要不要白紙?”
當然是沒要了。
先是那件惡心事兒,後又處理更惡心的事兒,再後來又跟研究所溝通上次提交的研究計劃,到現在,假期就要結束了,崔如木覺得有必要帶小姑娘出去散散心。
其實君山二炮的駐地和君山高中隔得并不遠。
君山北面連着崇山峻嶺,二炮駐紮在北面,研究所幹脆在更深的山裏。君山南面則是城市。盤山公路往上,先是農田,至山腰處則是君山高中。
從駐地到高中,開車也只是兩三個小時。
崔如木沿着山麓的公路把越野車開出駐地,經過秋收的田野。莫為趴在窗沿上看路邊的大樹和大路後的莊稼地,心情很好。
“木頭哥哥,你什麽時候有車了?”
“上個月。”
“怎麽有的?”
“研究計劃通過了,我常常要跑研究所。”
所以專門配了輛越野車。
莫為屈起手指敲敲車窗:“可是今天不是公幹呀……”
崔如木噎了下:“這邊搭車不方便,我怕你等得不耐煩。”看她幹脆把腦袋伸出去,趕緊把語氣變得嚴肅些,“坐回來,端正點。”
莫為腦袋扭來扭去,張望夠了,才縮回來,整整裙子坐好,還不忘吐吐舌頭。
崔如木餘光瞟到她這一串動作,心想,果然是太小了。
軍車招搖過市。崔如木向來讨厭這種報道。
車停在城外,兩人搭公交車到市中心下車。
正午時分,陽光毒辣。崔如木想找家菜館吃個午飯,莫為見到茶餐廳,偏偏要吃那個。
茶餐廳供應免費的自煮紅茶和鮮榨橙汁,莫為歡快地一樣接了一杯,一邊喝一口。崔如木要她點餐,她點個冰淇淋,再點個甜點,笑嘻嘻地看着他,表示這就夠了。
崔如木從侍者手裏取過單子,兩份都劃掉:“先吃份拉面。吃完了再吃甜點,最後吃冰淇淋。”
莫為癟癟嘴,從牆上取下本雜志,兀自翻着,不再理他。
崔如木見她還算聽話,也不計較她那消極不作為的态度。
莫為就那麽大個肚皮,喝了兩大杯水,再吃一海碗拉面,到底沒吃成甜點和冰淇淋。
心裏總還是有點氣的,便一直撅着嘴,也不主動搭話。
崔如木走在她後面,看她蹦蹦跳跳地往前跑,其實真的不在意她什麽态度。
他想,這跟哄小孩子一樣。
總是看不到書店的影子。路過公交站,崔如木看了眼,把莫為抓回來:“我們搭車過去。”
“我不累!”莫為仰着臉,很想表現得堅強又有韌性,無奈海拔實在太低,跟撒嬌一樣。
崔如木忍不住碰了碰她紅撲撲的臉:“太曬了。”
莫為只覺他手指尖的薄繭質感十足,一剎那的觸碰,讓她渾身都燒起來。她慌亂地扭過頭,指着旁邊的精品店說:“買帽子。”
莫為看上了一頂黑色的軍帽,她紮的馬尾,發束從帽子後面的孔穿出來,正好。
她戴好了,臭美兮兮地看向崔如木,豈料那根木頭皺皺鼻子,四下一望,随手取過一頂打蝴蝶結的鵝黃色寬檐帽。還嫌他不夠獨裁似的,商量也不打一個,順手把她頭頂上那個取下來,把自己挑的拿給她。
“不要,發型不合适。”
崔如木想也不想:“那邊有梳子,你去拿一把,梳兩個辮子,戴這個剛好。”
莫為低頭就開始竊笑。啊,原來他喜歡這個風格。
不過,等收拾整齊,莫為就笑不出來了。
他是真拿小女孩兒的标準在拾掇她啊。
蝴蝶結帽子,草莓發圈兒,碎花斜挎布包。
她站在全身鏡前,郁悶地抗議:“我個子矮,戴這個帽子更像小矮子了。”
崔如木撲哧樂了,拍拍帽頂:“你還小,個子還會長。”現在這樣很可愛。
莫為想也是,見他笑了,就不再計較別的,牽着他問:“你多高?”
“參軍體檢是186。”崔如木反射性地要抽手,最後小指還是被她牢牢抓住,有些無奈地留在她溫軟的手心裏。
莫為踮腳,拿另一只手比着他下巴處:“到這裏是多高?”
“170左右。”
莫為低下頭去,有點忐忑。
她還能長16cm麽?
她自顧自地想着長度不匹配的問題,而崔如木看看自己被她握着的手指,頭腦暈乎乎的,一時心緒翩飛。
市中心的公交車總是很擠,司機網開一面,讓他們從後門擠上去的。
拉手都占光光了,崔如木抓住橫杆穩住身形。車猛地開動,莫為随着人群,一下子被甩出去,兩手自然地抓住他身側的衣服,自此便抱着不肯松手。
擠成一團,熱得人心慌。崔如木看着伏在自個兒胸口的帽頂,蝴蝶結被擠歪了。他把它扶正,鬼迷心竅的,那只手卻沒收回去,反而留在帽檐上。
像是中了符咒,很快,那只手開始往下滑,落在小矮子的肩膀上。
感覺到腰上一緊,崔如木回過神,忙拿開手,但腰間的力道卻沒變回去。
變回去?
變回哪裏去?
崔如木煩躁地扭開頭,不巧看見劃包黨在莫為身後作案。
他把莫為往身側一拉,劈手捏住那小偷的手腕兒,只聽一聲慘叫,卻是他直接将小偷的腕關節卸了。
車上一陣騷動。
小刀“當啷”落地。
莫為猛被拉開,以為是投懷送抱被拒絕,心裏正羞憤,回頭看見這場景,立時尖叫出來。崔如木低頭要安慰她,那小偷逮着空兒,另一只手又摸出一把,狠狠地向崔如木的手腕兒刺去。
莫為這下子叫得更大聲了,劈手便去抓小偷的手。小偷目标跟着改變,倏地刺向莫為的臉。
相距不過尺來遠,莫為退之不及。刀尖眼看就要劃上來,崔如木心下一急,再顧不得力道,猛将莫為扯到身後,堪堪避過刀鋒。小偷沒得逞,要溜,還沒等周圍人反應過來,崔如木已握住他肩頭,大力一扭。
聽到“喀喇”一聲脆響,莫為驚得抱住崔如木。
小偷被兩個男乘客抓住,一時嗳喲地叫喚,一時喊爹罵娘。
崔如木松口氣,意識到吓着莫為了,忙幫她擦汗,又撫拍她背部:“可可別怕,只是暫時脫臼,等送去警察局了會給他治的。”
莫為看看他,又看看龇牙咧嘴完全失去行動能力的小偷,愣愣地點頭。
崔如木見她仍一臉驚怕,猜想她年紀太小,适應這種事總是慢一些的。
他們抓着小偷,到了站才下車,在站臺上等警察過來。
崔如木見她許久緩不過勁,便問她怎麽了。
莫為想了想,說:“如果我跟你一樣厲害,蓉蓉就不會出事了。”
這事哪能怪她?可她還惦記着。崔如木不善安慰:“可可,別去想了。”
“我知道,我只是突然想到而已。”莫為愣愣地說着,“木頭哥哥你教我吧。”
崔如木想,她長得這麽招人,還是有點防身能力的好。
“練力量太辛苦了,一會兒我們去報個柔道班。”
莫為覺得他在拒絕她,仰頭看看他,不悅地閉嘴。
來了輛警車。
三十好幾的警察大叔跳下警車就笑哈哈地拍崔如木:“小崔不錯啊。”
一只小喽啰把疼得早沒了脾氣的小偷拽上車去,還不忘回頭瞅瞅莫為。
崔如木仍是那張沒甚笑意卻不會不禮貌的臉孔:“孟大哥,這是可可。”
說着,他把莫為從身後拉出來,又對莫為說:“可可,這是孟傳奇大哥,君山警隊在軍學區的分隊長,你喊他一聲。”
之前那種感覺更強烈了,莫為警惕地看看他,又看看笑呵呵的孟傳奇。
她掙開崔如木的手,退後一步。
崔如木向孟傳奇使了個眼色,後者拿出本子和筆,三兩筆寫好後,撕了遞給她。
她看着紙頭,聽得崔如木說:“可可,這是孟大哥的號碼,你有事就打這個。”
崔如木見她不接紙頭,便自己折好了,直接放進她的小布包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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