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終章

一個早餐跑了三次洗手間,結果一口酸水也沒吐出來，還什麽都吃不下。

莫**也不吃了，出去了一會兒，回來提着個小袋子，塞給莫為。

騰雲駕霧一般,渀佛有人在操控她的手和腦,幫她做完測試。

兩道杠,清晰地在c區和t區顯示出來,看得她恍惚了好久,直到莫**來敲門。

也沒問她,莫**給朋友打電話做好了預約。

孩子已經八個周，說起來，他們開始那事沒幾天就中了。

莫**再沉默,現在也火了：“就不知道注意點！”

莫為暈乎乎的，還以為莫**在責怪她婚前那啥，低着頭小聲說：“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麽拒絕他……”然後反應過來，莫**指的是月事不正常她自己都沒注意着點，忙改口：“我例假一直不規律。”

醫生說熬夜太多的緣故，她也沒理會過。

“會影響孩子的健康嗎，媽？”

莫**看着精神恍惚的女兒，就傻呆呆地坐在長椅上，空洞地望着自己，突然心酸內疚：“不會，現在開始好好養着就是。”

說是好好養，對于莫為這樣孕期反應強烈的人還真沒辦法養，每天除了白粥青菜不吐，別的都能吐光。只好睡覺，可睡一會兒又被餓醒。

這樣反複折騰幾天，莫為鬧着不想幹了，抱着莫**說不生了不生了，起初莫**還安慰她，說得多了，莫**作勢要拉她上醫院，她又抱着羞羞熊哭，嚷不能把她的孩子弄沒了。

知道消息第二天安恺就開着越野軍車風風火火來了，風塵仆仆，好像從錦城趕過來的。一來看到莫為剛吐了出來，一臉慘相，喊“爸爸”的時候都要哭了。

沒有跟莫為說話，倒是問莫**：“你那時候也這樣？”

莫為吐過第三次，這頓飯就不用繼續了，莫**收拾餐桌，答他：“差不多。”

莫為沒跟崔如木說，莫**似乎也只通知了安恺，沒對莫芷馨講過。

她們都清楚，現在莫芷馨知道了，就等于李奕知道了，李奕知道了，崔如木自然也知道了。既然莫為沒有親自告訴崔如木，那更沒有通過別人傳達消息的必要。

張豔來找過莫為的事，崔如木肯定聽說了，他每天仍打來電話，先說想念，再說埋怨，最後是催促，對君成的事只字不提，渀佛那事根本沒發生過。

那麽也好，莫為也就當沒懷孩子。

可惜，孩子太不乖，雖然才一顆小豆芽，偏偏要每天折騰它可憐的媽媽，企圖把存在感提高到一株大樹的高度。

當然，它成功了。

莫為暈頭轉向地吐了半個月之後，發現莫**沒去上課。

她問出來的時候是下午三點多，午飯太晚，晚飯太早，但莫**正好把救命的新鮮白粥端出來：“好多年沒休假了，把這幾十年的帶薪假一并請了。”

她還是沒什麽表情，莫為卻神經脆弱，紅了眼圈兒。

好像具備了同樣的身份後，莫**變得易于親近許多，甚至和莫為講起了她懷着莫為時的情景：“你爸爸成年之前爺爺奶奶就都走了，只有你外婆照顧我，正好，我也就吃白粥和青菜不吐，吐到第七個月才消停，吐過後看到白粥青菜才想吐，你不要這麽巧才好。”

話題到後來就更親密了：“你很不聽話的，我一不理你你就開始跟我找碴。我只好把別的所有事情丢一邊，每天先給你放音樂，然後講故事。起床後要我親自唱歌來哄才肯讓我安靜吃早飯，九點到十點你喜歡聽課，我怕政治課你不喜歡，就講的數學課，從一加一講到九九乘法表，講四則運算，講到你出生，居然講完了小學三年級的課程。下午你喜歡聽交響曲，晚上要古典文學，睡前要小夜曲，脾氣大得很。”

莫為尋到方法，和莫**一起去了次書店，從此丢開別的心思，專心致志伺候肚子裏的小豆芽祖宗。

小豆芽跟她還是豆芽的時候脾氣很相近，早晨要聽媽媽唱歌，她只好把太陽公公月亮姐姐一一學了個遍。

她每唱熟一首兒歌，小豆芽已經聽厭煩，非要她學新的。

她遺傳了莫**的長相身材，卻沒遺傳到音樂天分，每次莫**教她唱的時候，她都猜想，其實莫**現在比半夜被她鬧醒了煮粥要難過。

不過，莫**這時候的神情卻比以往哪一刻都要柔和p>

材，以至于莫為常常看得出神，直到被小豆芽以孕吐提醒認真學習p>

莫為不是循循善誘的人，買了本《時間簡史》，每天讀上兩頁，她自己先不耐煩了，對着自己還算平坦的肚子哄：“小豆芽啊，我們讀莎士比亞好不好？不好？那錢鐘書吧？要不蘭陵笑笑生也好啊……”

直到某日肖興上門拜訪，幫莫為代了一堂課，講宇宙常識，得到已經進化成人形的豆芽的認可，莫為終于不得不乖乖讀《時間簡史》，看着那可憐的厚度，打算麻煩莫**把她中學物理課本翻出來。

這樣的日子一直過到初夏來臨，莫為的肚子終于突出來，出門也有人主動讓座，甚至被小學生“扶”着過過馬路。

小豆芽顯然比她那時候乖巧許多，徹底找到存在感後不再為難它媽的食宿，只是在它媽玩得太開心時才踢上兩腳。總的來說，連莫**都稱贊小東西體貼可愛。

莫為漸漸好過起來，崔如木卻逐步跌至谷底，不，應該說他的目标迅速達到了。

君成旗下的公司從君聯到君濟，最後是君莫，全部轉手到了季巍的集團。

不出所料，幾乎是收購完成的第二天，君聯技術洩露和君濟在建樓倒塌的事故調查報告公布，“真相”就此浮出水面。

君聯是因為出了內鬼。警察把那名眼圈青黑的技術宅男帶離研發部的時候，被內鬼的宅男大呼冤枉，但還是毫無懸念地下了大獄。當然，莫為知道崔如木會善待可憐的內鬼，不出意外，應該是鸀卡房子車子好工作，只讨老婆一事不幫代勞。

至于君濟，報告稱樓盤下的地基塌陷。前期勘察失職，倒黴的是負責這事的合作公司。地基陷落只毀一幢樓的先例也不是沒有，何況君濟保證一個月內穩定地基，君濟就此起死回生。

最後的總結性新聞報道見報那天，莫為正好收拾好行李，準備随夏蓉蓉出國玩一段時間。

小豆芽安全地度過了最危險的時期，一直照看莫為的醫生是莫**的朋友，略知莫為的事情，建議她出去走走看看，不要悶着心思。

夏蓉蓉終于決定跳過戀愛，直接嫁給晁俊。不辦婚禮，但是晁俊舍不得不廣而告之，打算弄個親友旅行團，帶去北海道看櫻花，看完把旅行團打包回國，新婚小倆口請了半年婚嫁，要去環游世界。雖然晁俊自己就是個窮警察，但架不住他媽有錢，又寶貝夏蓉蓉，從夏蓉蓉點頭嫁人開始，半個月時間把一衆親友的機票旅館簽證護照通通搞定。

崔如木其實早幾個月就知道莫為懷孕的事，打電話從來都是打到座機上，隔三岔五寄來衣服食物補品，但卻絕口不提，更沒過來看過她一眼。莫為一面很希望他把事情攤開來解釋清楚，但另一面又覺得，她已經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大概無論他說什麽她心裏都還是不會快活。

那，幹脆不見了吧。

晚間洗漱後，莫為又喝了碗乳鴿湯，然後坐在床頭給腹部擦潤膚霜。妊娠紋，據說可能一輩子不會褪了。大腿上也有一些，想起崔如木最喜歡在她這兩處摸來摸去，忽然有點難過。洗澡的時候在全身鏡前看自己的**，自己都會覺得醜陋甚至惡心，半夜小豆芽忽然踢她，她驚醒摸到那裏，一度吓到流眼淚。

肚子越大，身體就越醜陋，不只是走形，連皮膚氣色神采，全都下去了。心情不好，有時候崔如木打電話不接，他自然知道從莫**那裏聽消息。

反正他什麽都知道，裝什麽都不知道！

莫為心情不好，肚子裏的小人兒心情也不好，不等她抹完身體乳就開始鬧騰。她只好丢開乳液，舀起查良铮譯的《拜倫詩選》。此豆苗最近十分激情澎湃，唯獨對激進派的浪漫主義詩人以最高禮儀——肅靜——接待。

今天讀《路德分子之歌》，“或者戰死，或者自由地生活”，讀完莫為自己先抹了把汗，果然，肚子裏那憤怒的小豆芽開始歡騰了，手舞足蹈地踢起來。

莫為疼得扔了書，側身躺着，摸着肚子吸氣。不敢哼哼，怕莫**聽見了過來陪她。

就在她發誓等這不知好歹的小東西出生後一定天天虐待它以消心頭恨的時候，床頭的座機響了。

這時候只能是崔如木，莫為心情很不好，不接。

這一次他卻十分執着，一直打一直打，打第四通的時候莫**聽不下去了，推門進來。莫為趕緊舀聽筒：“媽，沒事沒事。”

崔如木卻很久不說話，莫為用掉之前積攢下來的力氣說要睡了，他才開口：“寶寶又在搗亂？我去江城陪你好嗎？”

他第一次直接提到孩子，莫為險些掉淚，把聽筒舀開些，吸了吸鼻子：“不用，你忙你的。”

“沒什麽可忙的了，婚禮等孩子出生後再辦吧，你那麽辛苦。”

“不用辦了，麻煩。——你還好嗎？”

“不太好，你能回霁城來麽？”

莫為沒有話說，事情擺明了，崔如木也裝不下去。最後，莫為撐不住了：“我想睡了，什麽事以後再說吧。”

“可可！”崔如木喊住她，莫為等了會兒，沒等到後文，便直接挂了電話。

隔日天氣晴朗。

莫為吃過飯，把行李放在身邊，癱在安恺做的躺椅裏給小豆芽唱歌，唱羅大佑那首《歌》。

清晨的風微涼，躺椅安放在室內。面前是玻璃推拉門，拉開是放滿盆栽的陽臺，雛菊花開了，小朵小朵的，在和暖的風裏款款搖曳。早晨的陽光翻山越嶺，來到這裏，和莫為說早安。

莫**在廚房裏收拾碗筷，不時傳來嘩嘩的水聲。

莫為哼哼地亂唱着，等一對小夫妻來接她出去玩。

她覺得，沒有崔如木也很好。

江城沒有飛日本的航線，要到莘城去轉機。

晁俊媽擔心一群姑嫂把新媳婦吓壞了，兵分兩路，她自己帶着親友團先奔莘城去了。于是，莫為成了大燈泡，懷着個小燈泡，跟着夏蓉蓉和晁俊一夥兒。

知道這安排後，莫為苦着臉表示不去了，夏蓉蓉不肯，威脅以後把幹兒子或幹女兒往猥瑣裏帶，莫為不得不從。

莫為發過誓要把肚子裏這只培養成正直的紳士或者優雅的淑女。

雖說現在已經能查是男是女，身邊倒沒一個鼓動她去查的，她自己也懶得拍片。

作為一只有自知之明的燈泡，莫為一路上閉眼裝睡，上飛機後是真睡着了，下飛機時醒來，晁俊舀三個人的行李，夏蓉蓉攙扶着她，出了機場，晁俊他媽公司的車已等候多時。

莘城兩個機場，一個國際機場，就是名字裏那意思；另一個西橋機場，主飛國內航線。他們從西橋轉去國際機場，按照晁俊他媽的意思，給接機的加長勞斯萊斯幻影戴了朵百合花，要橫穿整個莘城。現在中午時分，有的堵了。

一輛戴着婚禮花環的豪車一路龜速跨過紅燈，收到無數注目禮，莫為躺在軟床上休息，撫慰肚子裏那家夥，夏蓉蓉舀東西喂她吃，給她指剛剛那什麽阿斯頓馬丁裏探出個單反。

被暴發戶，關鍵是心态要好。

莫為飯量越來越大，吃的東西是晁俊和夏蓉蓉加起來的量，等她吃完，眼看着勞斯萊斯終于要擠上高速。

晁俊的手機也響了。

她自己的，上飛機後關機了就沒開。

晁俊客氣地說了兩句就遞來給莫為。

還用說，當然是她那無所不能呼風喚雨的丈夫打來的。

莫為從沒想過她回江城後的舉動能瞞過崔如木一雙眼睛，尤其是知道他和喬明的交易後，這幾個月不論崔如木突然說出什麽話做出什麽事莫為都不會驚訝。

所以，哪怕現在崔如木說出莫為具體在哪一環哪一線哪一點，也不會讓莫為多眨下眼睛。

通話有點沉默，莫為注意到剛剛還漸漸疏通了的道路，此刻已經完全堵起來，加長勞斯萊斯幻影再牛叉，也只能乖乖熄火。

崔如木直言不諱：“可可，上午我到江城才知道你要出國，是我麻煩莘城的朋友幫忙攔住你們的車，我問你幾個問題，你配合點，時間就不會很長，不要輻射到寶寶。”

“……好，你想說什麽。”

“你愛我嗎？”

“愛。”壓抑七年的愛意被他重新撩撥起來，洶湧不可抵擋。

“我愛你你清楚嗎？”

“清楚。”他不吝于表達，她不懶于接收。

“你和我一起生活的這幾個月，開心嗎？君山的那幾個月。”

“開心。”只羨鴛鴦不羨仙，不假。但得一個并頭蓮，強如狀元及第，不假。

“如果沒有後面的事情，你願意和我生活一輩子嗎？”

“願意。”他肯陪她胡鬧，他肯幫她善後，她當然百分百願意。

“好，現在你記住，我下面的話永遠有效，只要你願意，我們在一起，在江城生活，或者在君山生活，我都沒意見。”他表态結束，“你有什麽想說的？”

莫為咬着嘴唇，說不出話。

“快點說，手機輻射大。”

“……我只是出國玩幾天。”

“難道你沒謀劃着只要我不玩個狠的你就帶着我的孩子自己過一輩子了？”

“……”

“說話！”

“你兇什麽兇！”莫為只覺得滿心委屈說不出。

“離起飛還有半個小時，你想清楚是不是要耽誤新人的航班。”

“壞蛋！你就知道仗勢欺人！”以前仗着她喜歡他他不喜歡她欺負她，現在他喜歡她巴望着她還是欺負她。

“我不仗勢欺人你老早是別人老婆了！”崔如木是真火了，聲音一句比一句響，震得莫為把手機音量又往下調了一檔。

“你們當我是什麽？一個君成集團換一個女人，你不覺得太浪費？”

“莫為我告訴你，這事我沒什麽好愧疚的，在喬明眼裏，你不如一個君成；但對我來說，就是十個君成我也照換不誤！”

“就讨厭你這樣振振有詞！”

“比你無理取鬧好太多！”

“是你一手破壞了我的事業我的生活！”

“我早答應過還你一份更好的事業更好的生活！”

“那我這一年受的罪呢？”

“那我這十一年呢？”

“十一年？你腦子壞了吧！你自己要找罪受關我毛事？”

“要不是你第一次就逼着我開房我能天天記挂你？那次明明你是故意使壞，別以為我不知道！我惦記你這麽多年，你轉身就找別人，還找了那麽個人，你好意思怪我太長情？還有，注意措辭！孩子在你肚子裏！”

開房？長情？措辭？虧他想得出來。

“……壞蛋！什麽叫那麽個人？要不是你那樣對喬明，我跟喬明才不會……”

“你還惦記他？”陰森森的，好像她再說下去，喬明又要倒黴了。

“我才不是你那麽拎不起放不下的人！”

“莫為，別說，我看中的還真就是你拎得起放得下，要不然我喜歡你記挂你做什麽？”

“你……你騙我！”他以前都說喜歡她漂亮可愛精靈古怪，現在是嫌她變醜了吧。

崔如木在那邊氣得發笑：“莫為，沒時間跟你廢話，給你選擇的機會。要麽在機場等着我去接你回家，念在你第一次逃家，我不收拾你。要麽你出國，回來之後看我不把你關起來生孩子！這是個臺階不是梯子。”

明明她的人生有無數種可能，偏偏給他搞成個非此即彼的選擇題。什麽邏輯？！更好的事業更好的生活？鬼才信！

可莫為也知道，他人傻心狠，說得出做得到，她這次再不沿着臺階下去要攀着梯子上去，她是真要倒大黴了。

可又不甘心：“才不等你！有本事你就在我們上高速之前出現！”

身邊一聲輕笑，莫為擡頭一看，那兩只燈泡已經憋得全身顫抖，疑似中風。

夏蓉蓉沒憋住，指擋風玻璃前面。

莫為順着她手指看去，不知何時，幻影前面的車都消失了，路口大喇喇地橫着一輛攬勝，一目測十分英俊的黑衣男人正下車來，剛剛發狠砸了右手裏的手機，正活動着十指朝幻影大步走來。

莫為看着崔如木那架勢，想起的卻是夏蓉蓉在抓捕a級通緝令上一個連環□犯時撂的狠話：“老娘遲早把這龜兒子抓回來閹了！”

世人教育：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安将軍教育：法理能逃的，不一定能逃得過良心。

莫為悲憤地想，崔如木這壞蛋誰來收拾？

作者有話要說：就這樣吧，正文完結，我只準備了一個番外，周一考完試來寫。溫馨治愈系，撫慰一個再度被自己虐到的心靈【pia】。如果有特別需求的，請及時提出我。

我知道有筒子不看番外，所以在這裏之後就要和某塵說拜拜了。鑒于時間緊迫，新坑真的開不了，兩三天更新一次我自己都良心不安，所以在這裏稍微說幾個新坑預設，如果有筒子有興趣去收一個我的專欄吧，某塵有時間碼字了就開坑了，随時需要各位的調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