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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怎麽。”周黎搖搖手指，“哥，革命工作任重道遠吶！”

周磊看着周黎。

周黎在終于在年貨裏挑了袋松子，捧着到沙發上嗑起來：“安姐早回來了，現在是早出晚歸，問她忙什麽呢她說店裏有事情——就安姐那人，要說別人趁年下去她姐店裏幫忙我還信，安姐……啧啧，我就估摸着八層裏得有十層是為了躲你。”她哥這不是剃頭挑子一頭熱麽，身為人家嫡親的妹子，周黎表示深感憂慮。

就算這房子裏現住着周磊的妹妹，他一個大男人也不好在這裏一待待到半夜。

“而且……這些天，安姐提都沒提你呦……我提了她也裝沒聽見呦~”周黎慢慢悠悠，一句話分三段說，周磊面無表情地看她。

“哥，你看我也沒有用，現在不流行包辦婚姻了，我就想幫忙也不起作用啊。”

“……吃你的吧。”周磊倒沒想過讓周黎幫什麽忙，但她這幅看熱鬧的嘴臉也讓他很不爽。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羅安為了躲他都改了本性了，他可真有些郁悶了——他有那麽煩人麽？

羅安把最後一件貨點完，踩着梯子碼到最上面，往下一步，坐到梯子上看着整齊的倉庫長出口氣。可算弄完了。這是她們淘寶店的庫房，就是羅偲家樓下的車庫，平時羅安敲定了買賣，就給羅偲短信，羅偲第二天早上發貨。

她們的店已經年休了，省外的過年頭五天就不發貨了，省內的是頭三天。因為不能保證寶貝除夕前到買家手裏，貨物在貨站時間長的話可能有意外。

頭一年的時候她們不懂，吃了虧才弄明白。淘寶店全年無休，只除了這幾天，所以她們倆也正好趁這個機會點貨。周黎問她在忙什麽，她說店裏有事兒，也不是敷衍她的，是周黎自己誤會了，以為羅安在羅偲的店裏幫忙。

年前是羅偲最忙的時候，點貨的就只有羅安自己。明天就除夕了，羅安卻一點兒要過年的感覺都沒有。隔着車庫的卷簾門，偶爾有鞭炮聲傳來，一下一下的，是心急的孩子等不到明天解禁偷偷放的小鞭。

沒活幹了，羅安一點兒也提不起勁兒，就那麽坐在梯子上，懶得動彈。下去做啥子呢？按照慣例，羅偲今天會忙活到晚上十點以後才下班。回家上網？一想到家裏可能存在的某個人羅安就腦仁子疼。

愛情好不好？

都說人生在世，吃喝

二字，自古以來的民之本也講究個衣食住行，哪一樣都和愛情沒關系。但從關鸠到離騷，從詩詞到歌賦，從戲劇到小說，從書本到影視劇，愛情的話題又占了多大的比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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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不是最重要的，但沒有愛情的人生就像盛宴沒有酒。誰沒夢想過這個呢？誰又不想真正擁有呢？可是人和人不一樣。

羅安也渴望美好的感情，那種想到一個人就讓你忍不住哭，忍不住笑，忍不住想要靠近的感情。但，也就僅此而已。找到一個喜歡的人，可以盡情的喜歡，自己喜歡自己的就好。

何必非要在一起呢？童話故事的結尾都是王子和公主結婚了，從此過上了快樂的生活。怎麽不往下寫？然後呢？然後，王子和公主吵不吵架？王子包二奶不？公主有小三不？王子他家裏人會喜歡公主嗎？公主的娘家人能看上王子否？有了分歧誰退步？家裏活誰幹？飯後碗誰刷？

多麻煩。

所以你看，童話故事的結尾也就只能卡在這裏了，因為再多寫一個字，都可能變味兒。

周磊為什麽就不懂得适可而止呢？做朋友，是世界上最純粹，最安全的選擇。

車庫裏的暖氣不給力，羅安坐着坐着就有點兒冷了。

羅安一直沒回家，反正每年她都是在羅偲家過年，所以羅偲也沒覺得她有什麽異常。

除夕夜，羅安和羅偲窩在沙發裏，吃着蘋果看着春晚，對着電腦哈哈哈。筆記本被羅安抱在懷裏，邊看春晚邊上網，是她的固定樂趣之一。比單看春晚有意思多了，吐槽的，吐豔的，姹紫嫣紅一片，那叫一個熱鬧有趣。有名的見證奇跡的時刻過去沒有十分鐘，揭秘的帖子就出現了，圖片一幀一幀，什麽秘密都木了。也不知哪裏來的神人，就能撲捉到那些個畫面，什麽睡覺哥白眼姐，PS做出來那些和現場一比簡直弱爆了！

茶幾上擺滿了水果零食，羅安的手機就在旁邊，屏幕時不時的亮一下。

“你電話。”羅偲碰碰羅安。

“沒用的短信。”羅安伸頭瞥了眼屏幕，周二哥的名字在來電顯示中跳舞。

“要不關機吧。”羅偲知道羅安的電話是淘寶公開電話，每年都會收到很多的群發廣告之類的，不勝其擾。

“不行哎。那樣的話，等開機手機能被短信轟喽~”

羅偲不管她了。

晚會終

于到了□，新年鐘聲敲響了。姐倆個懶得擺桌子，就把餃子端到茶幾上，電視機裏主持人喜氣洋洋，現場載歌載舞；窗戶外萬家燈火鞭炮齊鳴。

“姐，過年好。”羅安咽下餃子抹抹嘴，對着羅偲伸手。

羅偲從茶幾下摸出個紅包遞給羅安，摸摸她的腦袋：“乖。”

吃完餃子，把盤子放回廚房，臨睡之前羅偲問羅安：“你什麽時候看他去？”

羅安已經在沙發上絮好窩，開着電視上着網，準備通宵了，聽了羅偲的問題愣了一下：“……我頭幾天看過了，你也要去？”

羅偲不置可否：“頭兩天夢着爺爺了，爺爺跟我抱怨說他總也不去上墳。醒了我忽然覺得記不清他長什麽樣兒了。”

“還那樣，”羅安盤腿坐起來，“要不咱明天看看去？”

“……不去。”

“老家夥活的滋潤着呢。”羅安哪裏肯放棄，起身拉住羅偲，拍拍旁邊的沙發，“你等會兒。”

羅偲眼看着羅安在QQ裏連線一個叫“饅頭”的ID，發出視頻邀請。

饅頭的頭像亮了，緊接着，視頻也接通了。視頻的小框框裏首先出現一個手掌，然後窗口一陣晃動，估計是在調整攝像頭的位置，緊接着手掌移走，一個和尚出現在視頻裏。

小駱駝：爸，過年好。

饅頭：嗯，好。

羅偲目瞪口呆地盯着電腦，一時間語言不能了。

小駱駝：你們看聯歡會了嗎？

饅頭：看了，我感覺比去年好，師兄說沒意思。

小駱駝：也就你這麽說吧，大家都說不好看。

饅頭：那是你們要求高了。

小駱駝：明天你們那裏會有人去上香不？

饅頭：估計沒有，但我和師兄要做早課的。

小駱駝：哦，那要去休息嗎？

饅頭：不休息，大概再有半個小時就要開始準備了。就我們兩個，事情很多的，饅頭之類的要現蒸，早課什麽的都要在天亮前弄好。

小駱駝：好辛苦~~

饅頭：（笑臉）

羅偲忍無可忍，搶過電腦，小駱駝：你不是出家了嗎？不是六根清淨了嗎？看什麽電視上什麽網？

饅頭：？

小駱駝：可惡可恥！

羅偲尤不解恨，發了個鄙視的圖片：懦夫！！！！！

“姐~！”羅安拉着羅偲的胳膊。

羅偲哼哼一聲，斜眼瞪着羅安。

視頻裏的和尚先是沉默，然後開始打字。

饅頭：是大丫嗎？

和尚的表情沒有太大變化，但微微跳動的額角還是暴露了他的心情。

羅偲掃到這句對話，手指一僵，狠狠咬着嘴唇。

羅安把電腦從她手底下挪過來。

小駱駝：剛才是姐姐。

那邊沉默。

小駱駝：爸你別生氣，她問我你怎麽樣？我就想讓她看看你。估計她可能是太吃驚了。呵呵，偷偷告訴你哦，姐姐眼圈紅了。

小駱駝：老爸？

小駱駝：圓能大師？

饅頭：我要去準備早課了。

小駱駝：哦，去吧，不要太辛苦。等過幾天，我和姐姐去看你。

視頻裏和尚微一點頭，直接下線。

“你們一直都有聯系？！！”

羅安眨眨眼睛：“你不是知道嗎？”

“你們……你們……”羅偲說不下去了。她是知道他們有聯系，但卻沒想到聯系的這麽緊密。視頻，手機，還有什麽什麽她不知道的？

她親親熱熱地叫他爸爸，他也默認了不去糾正。

當年她那麽求他他都不回來，後來甚至只要她去了他就閉門，任她在外面怎麽哭怎麽鬧。還記得那天下雨，大雨，天陰的黑鍋底一樣，她頂着雨一聲聲叫他，以為他總會心軟，可是他就那麽任她被雨淋着，她從門縫裏看到他的打坐的背影，至始至終沒有動搖一分。

下山的路都被雨水淹沒了，她趟着到腳脖的水往下走，涼鞋折了三根梁，穿不住，只能光着腳走。等她全身濕透地回了家，天已經完全黑了。十二歲的羅安抱着書包坐在門檻上，傻乎乎地說：“姐，我餓了。”

從那以後，羅偲再不指望他。

難道羅安不應該和她一樣恨那個人嗎？為什麽她能毫無芥蒂的叫他爸爸？羅偲有一種被背叛的感覺。

知道她們有聯系是一回事，但聯系的這麽親密又是

另外一回事。

“姐~”羅安摟住羅偲的胳膊，“你別生氣~”

羅偲瞪視着前方，眼睛裏一陣一陣發熱，是要哭了嗎？她羅偲才不會哭。于是她更努力瞪着眼睛，把眼淚都瞪回去。

“姐你別生氣~”羅安不知道該怎麽辦，只能又說一遍。

羅偲一摔胳膊站起來，準備回屋，羅安立刻蹦起來，一把從背後抱住她，緊緊緊緊地抱住：“姐你別生氣……”

羅偲身體僵了僵，她的小妹妹就挂在她身後，整個臉都埋在她後背上，隔了一會兒，後背濕了一小塊兒。

“大過年的，哭什麽呢。”羅偲空洞地說。責備她嗎？罵她嗎？可是那是她的小妹妹，她不舍的。該哭的是我吧？

“你別這樣……姐你別這樣……”羅安說不好，她從來不是個善于言辭的人，這樣的羅偲讓她難受，心疼，很疼。

“我沒怎麽樣。挺……晚了，我睡覺去，你上網吧。”羅偲拍拍她的手。

羅安摟得更緊了：“我知道，我知道爸爸不對，我也不想理他的，真的，可是姐，我會想他啊……可想可想，我知道我不該想他，可是我就是想他啊……”

“想他？”

“嗯，想。小時候他給我買棉花糖，騎自行車前面帶着我後面帶着你，一起上河邊放風筝，看大鬧天宮的電影，還有打口袋贏的獸棋，還有晚上他給咱們講故事……可多可多了姐……”

“那你也……想媽媽麽？”

羅安不說話了。

羅偲握住她的手，那指尖微微顫抖。

“小安……你想的真多。”輕輕掰開她的手，羅偲走回卧室，到門口停了一下，有些話還是忍不住要說一說，“你想他們，他們想你嗎？”

“……”

羅偲輕輕笑了：“傻。”

卧室的門輕輕關上了，羅安站在沙發前，維持着僵硬的姿勢，好半天，眼淚吧嗒掉下來。

他們不想我，我不用他們想我。我想我的就好，和他們有什麽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