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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這次明臺的離家出走,并不像平常那樣,去同學家住一晚就完事了。他跑去了圖爾,在電話裏才敢跟大哥大吵大鬧,說要換學校換專業。還嫌事情不夠大,發電報給大姐說要換學校。

大姐果然一通電報過來,把明臺大罵一頓,又把明樓大罵一頓。第二天又追了一封電報來,問去圖爾有沒有帶夠錢,是不是在老學校裏被人欺負了,新學校好不好。

待到寫的信寄過來,口氣就和緩多了。說小孩子麽,沒定性,找找興趣也是正常的。想學法律很好啊,雖然現在國家亂,律法不彰,但是等到國家安定了,法制的建設是第一要務。又反複叮囑明樓別老罵他。吃飯如何,穿衣如何,身體如何,雲雲。

明樓看信都看笑了,拿給阿誠說:“你看看。”

阿誠笑着搖頭不接,說:“不外乎就是,要讀書總是沒錯,不要罵他,好好吃飯。”

阿誠已經把明臺從圖爾拖了回來。以他的成績,換學校加上換專業,比較困難。願意接收他的學校,大姐又看不上。

明樓看他抱回來幾摞法律相關的書,每天裝模作樣地在看,就覺得心煩。

阿誠後來建議明臺先去巴黎大學的法學院裏旁聽。明臺本來不願意去,被明樓連削帶打一頓擠兌,氣哼哼背着小書包去旁聽了。

這兩天阿誠天天跑郵局去拿電報,除了大姐的,還有幾份其他的。然後每天把郵局裏能找到的報紙全買回去。

明樓坐在書房裏研究那些報紙,除了法語和英語報紙,還有德文和意大利語的。他拿着字典在看。

明臺不在的時候,阿誠也幫着他在看,可惜并沒有什麽有用的發現。

“歐洲人并不關心中國的政變。”阿誠翻着報紙說。

“政變麽?”明樓摘了眼鏡換另一份德文報紙,“瘋子說是兵谏。”

“瘋子還說什麽了?”阿誠一邊說,一邊把一張意大利語的報紙放在桌子上,眼睛仍盯着報紙的一角,對着明樓伸手。明樓把手裏的字典遞給他。

“瘋子不會說什麽?”明樓看了他一眼,突然問了一句:“煙缸還有其他緊急聯絡點麽?”

阿誠詫異地擡頭看他一眼,下意識地回頭看看門,确認沒有人之後,搖頭說:“沒有,我和你一樣,靜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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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樓難得的嘆口氣,說:“是的。”

阿誠翻着字典,已經讀明白了,那一角意文報紙的小段落并不是新聞報道,那個發音看起來很像常凱申的名字,不是指蔣介石。而是一則廣告,號稱是來自中國的聖藥,某某常先生祖傳三十代的神秘草藥。阿誠不用查字典都明白了那草藥是幹嘛用的。

他們已經翻了好幾天的報紙,只有13日那天,路透社的報道,中國發生軍事政變,中國的總統被某位實權的軍事長官逮捕。記者分析認為這是親日分子的陰謀,為了進一步加劇中國的混亂,利于侵略。

而14日那天,一家德文報紙也進行了報道,講到了南京政府主張不予妥協,武力解決這種叛國行為。這家報紙對中國的政治形勢進行了比較長篇的背景描述,但是細節內容各種混亂,連張學良的配圖都成了汪精衛的照片。結語的時候還言之鑿鑿地斷言,這是蘇聯人的陰謀,是為了破壞美國在中國的聯盟。

明樓把那兩家報紙其後幾天的版面,邊邊角角都找了一遍,期望能有後續的報道。但是并沒有。即使有幾家報紙對東亞的軍事形勢有興趣,也只是興致勃勃地在描述中國各路軍閥的古怪愛好,比如留辮子,養小老婆,做土匪出身,等等等等。比起德國人在歐洲造成的軍事威壓,遠在東方的軍事政變,更像是一種娛樂新聞。

明樓在研究那一頁德文報紙。他的德文閱讀起新聞來并沒有太大障礙,但他還是翻着字典把報道重新看了一遍。

他嘆息着讀了那句話:“南京政府主張不予妥協,武力解決這種叛國行為。”

阿誠憂心地看着他。

“愚蠢啊。”明樓把報紙揉成一團扔在地上,有那了一份翻找。

阿誠突然說:“是不是,是不是和中央蘇區有關?賀衷寒半年前和你說起過,黨調處曾經截獲過張學良的一份電報,他在電報裏申請加入中國共産黨。”

明樓擡起頭來,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突然把手裏的報紙掄起來砸到他頭上,阿誠急忙閃開,問:“我怎麽了?”

明樓說:“那時候聽到這個消息,你說你不信,我以為你明白了,結果你根本不明白,一着急起來就胡亂推翻自己的判斷。現在怎麽又信了?”

阿誠讷讷的說:“我是覺得,以張學良的行事性格,不大可能加入我們組織,所以不信。可現在……”

大哥冷笑一下,說:“姑且不論他的行事性格,以張學良的身份,想要入黨,他會在電報裏申請麽?黨調處怎麽能截獲他的電報?因為黨調處在監聽他。張學良會不知道?他這封電報不過是在向蔣介石示威。”

阿誠點了點頭,說:“但是不論他入不入黨,此事還是大有關系。如果老蔣人頭落地……”

明樓嘆口氣,接下去說:“賣國資敵的千古罵名就落到了共産黨的頭上。”

兩人停了一會,明樓又說:“罵名也不過是虛的。賀衷寒代表着南京政府,他态度強硬,決不妥協的樣子,不過是想等着坐上老蔣的位子。可是,以他的能力威望,各方勢力分裂就是眼前的事情。到時候啊……”他摸着嗡嗡作響的頭,仰靠在沙發上。

阿誠看了他許久,把他手裏的報紙抽出來,說:“別操心了,操心也沒有用。除了我們,還有其他人在努力。”

明樓幹脆閉上眼睛,沒頭沒腦來了一句:“心在天山,身老滄州。”

“亂講。”阿誠一邊輕輕地反駁他,一邊把報紙疊起來,想放到書桌上。

“扔了吧。”明樓說,“你說的對,操心也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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