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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61】

所謂太陽，就是盤古始神之目，代表着創造這個世界的神靈俯瞰大地的眼睛。光芒之下，萬物生靈莫敢逼視。不僅僅是白葛生一樣的凡人，白澤一類的神獸，即便是伏羲之子少典，也不得不低頭。

只有身負太陽之心血脈的日神羲和、日神之子羿日與月神常羲及其血脈，才在這太陽之下勉強仰頭，迎接太陽的光芒。

“我……”羿日的喉頭發幹，心髒砰砰砰直跳。他自從知道彤弓是為自己制造的以後，他就無時無刻不想着有朝一日手握神弓，成為這天地間的第一人。但此刻他真的拿到了射日神弓，肩上擔負着拯救蒼生的重任，心中卻害怕了起來。

如果他失敗了，這個後果誰來承擔？即便是他自己以死謝罪，也無法償還月神犧牲了十個女兒的代價。

“怎麽了？”察覺出他的猶豫，月神問道。“你害怕了？”

月神給羿日的感覺就像一位嚴厲而威儀的長輩，他不由得點頭說了實話：“我怕我分不清哪個是真的太陽，浪費了射日神箭。”

月神道:“你母親是太陽之心孕育的純血凰鳥，你與太陽之心天生便有感應，又怎麽會認不出金烏與太陽？更何況，我與你母親會幫助你的。”

常羲說着又轉頭對常娥道:“娥兒，我的月魄之力已經全部傳給你們姐妹了，我去了以後，你就是唯一的月魄之子，要好好守護月亮，知道麽？”

這話已然是訣別之意，常娥呆了一呆，不知道說什麽才好，只是抱緊了懷中的玉兔。常羲心中當真如千刀萬剮一般，她上前抱住了常娥，溫柔地撫摩女兒發頂:“娥兒，你是月神之子，從此以後就是新的月神，要堅強一點。”

常娥抱着玉兔，縮在母親的懷裏，點了點頭。

“孩子。”常羲将常娥扶到白葛生身邊，說道。“羿日射日時會有天火落下，請保護好自己，并且幫我照顧我的女兒。”

白葛生點頭:“日神請放心。”随後輕輕拉了拉少典的手。少典會意，将常娥抱到了白滾滾背上，自己則與白葛生騎在白澤身上。少典以神息展開屏障，白滾滾緊挨着白澤，站在少典的保護之內。

“我們也可以。”常娥用袖口擦了擦眼淚，對玉兔說道。“月神之子，要堅強。”語罷雙眼閉上，手指微動，一個銀色的光球将衆人都籠罩了起來，其中神力，竟不遜當日羲和的保護。

常羲望着銀色的光球，目光中露出一絲欣慰，随即轉頭對羿日道:“準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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羿日點頭，常羲足尖輕輕一點躍起，手化為翅，足化為爪，整個人化為一只銀色的凰鳥，低頭對羿日道:“上來。”

羿日躍上銀色凰鳥的背上，銀色凰鳥引頸清啼一聲。遠遠地另一聲鳳鳴響起，日神所化的火紅凰鳥遠遠飛來，見到銀色凰鳥登時失聲道:“姐姐，你怎麽化成了凰鳥？為什麽身上只有當年太陽之心孕育的一絲神力？你的月魄之力呢？”

“無需多言，開始吧。”銀色凰鳥雙翅一卷，帶着羿日飛向九天之上的太陽。火紅凰鳥随即與之并肩，白葛生等人也跟了上去。

越靠近太陽，周圍越是熾熱，仿佛能将人焚燒殆盡似的，幸虧常娥與少典兩重神力保護着。兩只凰鳥一靠近，十日仿佛被什麽觸動一般，光芒登時更加強烈，如火一般在大地上燎燒，大地上無數道青煙冒起，枯木盡數自燃。

“叮叮——”天地之間的樂聲更加響亮，伏羲琴更是清淨平和，如清泉一般控制着人心。十日中随即出現了變動，九個太陽齊齊暗淡了幾分，唯一的一個卻仿佛憤怒了一般，光芒更甚。火紅凰鳥一聲清啼，雙翅一展圍繞着那個太陽盤旋不斷，姿态溫柔而順從。那個太陽被火紅凰鳥安撫着，光線略顯暗淡，殺氣收了幾分。

“唧——”銀色凰鳥一聲高亢的鳳鳴，仿佛催促一樣。羿日心中明白，伸手取了一支射日神箭搭在弓上，張弓瞄準了天空中的金烏。射日神箭發出白中帶着淡藍的寒光，九只金烏有所察覺，立刻驚慌地飛快逃開。

金烏逃開，羿日的手也随即移動，他的雙手微微顫抖，額上滑下汗珠。

“唧——”兩只凰鳥同時啼叫，而羿日臉上顯出膽怯與焦急之色，更加不敢松開弓弦。

“別怕！”白葛生大叫道，“羿日，你是天定的人，一定會成功的！”

“唧！”仿佛是贊同白葛生的話，兩只凰鳥同時啼叫。

羿日信心大增，閉目深吸一口氣，然後睜眼、張弓、松弦，果斷地射了一箭！

“嗖——”銀白的箭帶出藍光，迅速穿透了一只金烏。金烏驀地停止了飛翔，低下頭看自己的胸口。藍光從傷口處迸發出來，如水澆如冰封，金烏身上的金光瞬間暗淡。

“阿娘……”受傷的金烏望着火紅的凰鳥，稚聲稚氣地叫了一聲，然後雙眼一閉，身上的羽毛化成黑色，從高空中墜落了下去。

“小九……”火紅凰鳥哀哀地叫了一聲，眼角劃出一顆鮮紅的血珠子，卻不能離開太陽的周圍，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金烏死去，從九天墜落而下。

就在血珠子落下的剎那，太陽仿佛無聲地怒吼了一聲，萬丈金光迸發而出，金烏的屍體未曾落下土地，已被焚燒成灰燼！

“唧！”羲和發出一聲悲啼，圍着太陽不斷啼叫，像是在争吵。太陽的光芒稍微減弱，月神常羲發出一聲輕輕的啼叫，催促羿日。

羿日見到金烏被太陽焚燒成灰燼，縱然他與金烏并非親生，卻也忍不住憤怒滿腔，不待常羲催促，已經張弓搭箭。但第九金烏的死讓其餘的金烏驚恐萬分，在九天之上撲楞着翅膀四散奔逃，羿日幾番移動弓箭，都無法瞄準。

這樣下去不行！羿日心中着急，正要屏息靜氣再次瞄準，月神化成的凰鳥卻颠了一颠，往下墜了幾分。

“月神！”羿日放下手中的弓箭驚叫道。

“無妨！”銀色凰鳥扇動翅膀往上飛，“繼續，別分心！”

羿日心中明白了原因。月神常羲将月魄之力傳給了十二個女兒，又用月魄之血救活了常義，月神之力早已消失，身上的神力所剩無幾，何況現在又與太陽這麽接近，恐怕月神常羲支撐不了多久。

但此時的金烏仍在亂飛！

羿日心中不禁咒罵一聲，卻在此時，耳邊“叮咚”地響起了琴聲。羿日轉頭一看，只見一個散發白袍的儒雅男子盤腿坐在一只火紅大鳥上，正靠近太陽。

“帝君！女岐！”白葛生驚喜地叫了起來。

坐在姑獲鳥背上的少昊對白葛生微微一笑，手上不停，樂聲卻如冰下幽泉一般緩慢，幾乎就要凝固起來。被樂聲影響，八只金烏的動作全都變慢，甚至有凝固的跡象。羿日抓緊時機，擡手嗖嗖嗖又是三箭。

九只金烏死了将近一半，太陽大怒，金光再次煥發出來，即便是日神羲和竭力安撫也無濟于事。少昊手指一動，琴聲更加響亮，卻又如冰泉一般緩慢而寒冷，竟是以伏羲琴與自身神力與太陽之力對抗！

“少昊住手！”日神羲和一聲低喝，雙翅卷起再猛地一張，一道金色的光屏出現在太陽周圍，将太陽團團圍住。太陽更是怒不可遏，神力猛烈地沖撞着金色的光屏。少昊見狀忙再變樂曲，将伏羲琴一部分的神力附着在金色光屏之上，與日神一同抵擋太陽之怒。

那一刻，金色與冰藍色同時在九天之中綻放，華夏大地的每一處都有日神的光彩與伏羲之血的保護！

就在日神與少昊對抗太陽之時，羿日再次射出三箭，天空之中只剩兩只金烏！

白葛生在一旁看着心驚膽戰且驚心動魄，正想松一口氣，卻見羿日眼中光彩一閃，手中的動作停了下來。

怎麽了？白葛生想問，羿日卻先一步低頭問道：“月神，如果我能一箭射穿兩只金烏，箭上的寒毒能将兩只金烏都封凍而死嗎？”

“可以。”月神道，“你想幹什麽？”

“沒什麽，報仇而已。”羿日望着兩只金烏，抿了抿嘴唇道。“月神，能飛到兩只金烏的一線上麽？”

月神的聲音裏有了笑意，更有傲氣：“月神常羲又有什麽辦不到！”語罷雙持一展，迅速地飛動，與兩只金烏連成一條線。

就是要此刻！羿日眼中堅毅之色一閃，張弓搭箭射擊，半點也不猶豫。一聲慘叫響起，最後兩只金烏被同一支神箭射穿了胸膛，從高空中墜落而下，與其他八只金烏一齊化為韰粉，墜落在華夏大地的東北。

九只金烏盡數被殺，天空中只有一個太陽，但羿日手中還剩一支射日神箭！在場所有人都不明白他想做什麽，羿日卻在衆目之下最後一次張弓，将射日神箭瞄準了天空中唯一的太陽！

“太陽，回你的地方去。”羿日沉聲道，“放過我的母親以及華夏大地的生靈，否則的話，我就射殺你！”

白葛生大驚失色：“羿日，你幹什麽？！”要是這個太陽死了，那大地就真的陷入永夜了！

羿日不理會白葛生的話語，只是堅定地瞄準太陽，重複道：“太陽，回你該在的地方去！”

光屏裏的太陽仿佛憤怒到了極處，“砰——”的一聲巨響，日神與少昊勉強維持的光屏碎成粉末，飽含炎陽之怒的金光要将大地與生靈燒成灰燼！

“嗖——”就在光屏碎掉的那一剎那，羿日毅然松開手中的弓弦，淬煉時沾染了月神之子血液的神箭飛向太陽之心！

那一瞬間，大地上仿佛響起了一道無聲的咆哮：小子敢爾！太陽的金光攏成一線，要将那帶着藍白冷光的箭焚燒至無形！

“唧——”兩只凰鳥同時啼叫，月神抛下羿日，飛上而上化成人形手握神箭往太陽之心飛去。在她手指握上神箭的剎那，另一雙潔白的手也握住了那支神箭。日神羲和與月神常羲對網一眼，兩人臉上露出微笑，雙雙沒入太陽之心。

一道聲音響徹華夏大地：“迷惑太陽的污濁，以日魂月魄之力，焚燒——消散——”

仿佛有什麽在太陽之心爆炸開來，強光刺得衆人睜不開眼，待強光過後，衆人睜開眼，卻見太陽已恢複如初——不管在大地還是九天之上，太陽永遠在那個遙遠的地方，脫離這個世界之外。

那一對孕育于太陽之心又在太陽之心各自做出選擇的雙生姐妹，已經又回到了太陽之心，與太陽化為一體，不複存在。

“母親……”

兩道聲音在身邊響起，帶着無法言明的哀切，白葛生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輕輕地嘆息一聲。随後，白葛生猛地轉身——月神将羿日抛下，他怎麽又出現在這周圍了？

“現在記得了？”少昊微笑道，雙手抱着伏羲琴，與羿日一同坐在姑獲鳥背上。

“帝君！”白葛生松了口氣，笑道，“幸虧有你！”

少昊笑了一笑，對白葛生說：“葛生，我有話要囑咐你。”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