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小潘他們鬧出的動靜不小, 姜瑜很快就找了過去。

她趕到的時候,三個受傷的戰士已經被送進去搶救了,小潘一拳捶到醫院雪白的牆壁上,額頭抵在手背上,弓着身子,從背影都看得出來他的沮喪和懊惱。

他那幾個戰友七嘴八舌地勸他:“小潘, 你別自責了,這跟你沒關系。”

“是啊, 都是意外,誰也想不到的!”

……

小潘深吸了一口氣,語氣充滿了頹喪:“你們別管我。”

但還有人不知死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小潘冒火,轉過頭就一陣劈頭亂罵:“都說了, 他媽的, 別……小瑜, 是你啊, 對不起, 我以為……”

瞧見是姜瑜, 小潘抹了把額頭, 吐了口氣,态度倒是沒那麽惡劣了, 但臉色仍舊很難看:“你怎麽來了,是身體不舒服嗎?”

姜瑜搖頭,拿出手帕遞給他:“擦擦。”

小潘灰頭土臉的, 泥土、血抹在一塊兒,連塊幹淨的地方都沒有。

“不用,我去洗洗。”小潘跑到走廊盡頭的水房裏,打開水龍頭,捧了一把水,把臉狠狠地搓了幾遍。

姜瑜站在那兒問他的幾個戰友:“怎麽回事?”

小潘的戰友見她跟小潘确實很熟的樣子,就簡單地說了一下:“就是小潘跟董亮他們三個一起出去執行任務,最後只有小潘一個人平安回來。董亮他們還在裏面搶救。”

姜瑜點頭,她大致明白小潘為何會這麽難過了。四個人一起出任務,最後只有他一個人平安回來了,其他三個都躺在病床上不知生死,對任何一個人來說都是莫大的打擊。

她原地等了幾秒,小潘很快就洗過臉來了,神情比之先前平靜了許多,但眼睛還是紅通通的,裏面布滿了血絲。

他看着姜瑜,又問了一遍:“你怎麽來醫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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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瑜:“我在馬路對面看到你跳下了車子,急匆匆地跑進了醫院,所以就跟過來了。”

“哦,我們這裏沒事,你去忙你的吧。”小潘說完又看向了搶救室。

姜瑜看着他的背影問道:“梁毅沒事吧?”

小潘似乎這才想起姜瑜跟梁毅的關系,轉過身看着她說:“沒事,昨晚梁隊沒受傷,你不必擔心。”

從他嘴裏親耳聽到梁毅無恙的消息,姜瑜高懸的心終于放下。

她站在那裏沒動,小潘也無心管她,轉過身緊緊盯着急救室的門。

又過了一會兒,急救室的門推開了,醫生皺着眉出來了,對小潘幾人說:“傷口已經縫合處理了,他們暫時沒有性命之憂,不過那傷口很難處理,若是再惡化,可能得截肢,你們做好心理準備……先送進病房吧。”

這真是個大大的壞消息,小潘咬住唇,不甘心地問:“醫生,沒別的辦法了嗎?”

對于這種事,醫生見多了,搖了搖頭:“這是下下策,看他們的恢複情況吧。不管怎麽說,人能活着最重要。”

聞言,小潘抱着頭,痛苦地滑了下去,把頭埋進膝蓋中,發出低低的宛如野獸的咆哮聲。

“放心吧,他們會好的。”姜瑜安慰小潘。

但小潘沒把她的話當真,連醫生都這麽說了,董亮他們的情況肯定是很不樂觀。

姜瑜沒再管他,等董亮幾人好了,他自然就會相信自己的話了。她側過頭,狀似不經意地瞥了一眼護士推着移動病床離開的方向,直到他們将三個病人送進了病房,姜瑜才收回了目光。

她對小潘說:“我先回去了。”

小潘現在也沒心情管她,只點了點頭,右手撐地,站了起來,去了病房。

見狀,姜瑜也轉身出了醫院。洛東道人默默跟在她後面,擡頭望了一眼天空中炙熱的太陽,低聲問道:“小友打算插手?”

姜瑜沒做聲,算是默認了。

洛東道人不贊同地說:“剛才你也看到了,那幾個年輕人肯定會在病房裏守着,護士也會經常去查房。你要去用糯米給他們去除屍毒,肯定會費不短的功夫,很容易被發現,太危險了,小友還是別去了。”

姜瑜看了他一眼:“誰告訴你我要用糯米了?你就別操心了,快回去,老老實實地過完這一年吧,希望就在眼前,別功虧一篑了。”

叮咛了洛東道人一句,姜瑜就回去了。

她回到家,關起了門,把從老駝那裏弄來的黃表紙鋪陳在桌面上,琢磨着做一張能去除屍毒的符。屍毒這東西并不稀奇,很多地下古墓裏都有,但修真之人有靈氣護體,屍毒對他們一點影響都沒有,所以也沒人琢磨過去除屍毒的辦法。

姜瑜拿出黃紙試驗了大半天,浪費了好幾十張黃表紙,總算折騰出了這玩意兒。但她并沒有松懈,她将餘下的黃表紙折了一半,全是烈火符、天雷符這種充滿陽剛之氣的攻擊類符咒。餘下的黃紙她通通塞進口袋裏,全帶上,吃了晚飯,等一入夜她就出發了。

姜瑜拎着個鋁皮飯盒以送飯的名義大搖大擺地進了醫院。爬上二樓的時候,正巧看見一個佝偻着背,拿着掃帚在掃地的人。

姜瑜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幾秒,就迅速地把他拖到了水房的死角,皺眉看着他:“初陽道長,你怎麽來了?”

被識破的初陽道人嘿嘿笑了笑:“小友為何而來,我就為何而來。”

這死老頭,姜瑜氣不打一處來。

洛東道人和初陽道人都是名門大觀出身,只要避過這最艱難的一年,熬到八零年,道教協會就會重新恢複,兩人會被重新納入組織內,得到國家的承認和庇護,再也不用擔驚受怕,又何必來摻這一趟渾水呢!

“你別去了,我進去一下就出來,很快的。”姜瑜可不想讓初陽道人拿着糯米去敷人家戰士的傷口,被當成賊抓起來。

初陽道人拉住了她,收起了笑,嚴肅地說:“小友,讓我去吧,大家都知道我是搞封建迷信的,就算被抓到了,頂多也就再被拉出去批鬥幾回就完事了,這些事咱們這種老家夥已經習慣了,沒甚大不了的。小友天資高,心地正,前途無量,就別來蹚這趟渾水了。”

說得簡單,他們的日子本來就很難熬,真的再被抓住把柄,就初陽道人這把老骨頭,熬不熬得過去還真難說。姜瑜心裏覺得堵得慌,明明不關初陽道人的事,他自身都難保了,還非要冒出來救人,讓人說什麽好。

“行了,我認識裏面的人,不會有事的。這大晚上的醫院裏哪還有清潔工,你趕緊去把掃帚放下,把衣服換回去,在樓下等我的好消息。”姜瑜把初陽道人推開,然後飛快地跑進了病房。

初陽道人眼睜睜地看着姜瑜跑了進去,無奈地搖了搖頭,低喃了一句:“老祖保佑姜小友。”

姜瑜拿着飯盒進去時,果然看到小潘坐在病房裏。

他似乎一整天都沒睡,眼底的血絲比白天看到的時候更多了。姜瑜把飯盒遞給他:“吃點東西吧,你要倒下了,誰來看着他們。”

這話果然管用,小潘打開飯盒,拿起了勺子,食不知味:“謝謝。”

趁着他有一口沒一口吃飯,注意力有些分散的時機,姜瑜靠近了病床,佯裝在看三個病人,實則偷偷趁機将準備好的去除屍毒的符貼到了他們的胳膊上。

做完這一切,姜瑜坐到小潘旁邊,一邊留意着三個病人的變化,一邊找機會套小潘的話:“你們這任務也太兇險了,你們梁隊知道嗎?”

“知道。”小潘低下頭,嘆了口氣,“其實也不算很兇險,就是,就是出了些很奇怪的東西。”

這件事憋在小潘心裏很不舒服了,他只要一想到那幾個死了都還能動的屍體,心頭就發寒。頓了片刻,小潘看了一眼病房門口,見沒人,這才問姜瑜:“小瑜,你相信這世上有活死人嗎?刀槍不入,打都打不死的那種,只能用火燒。”

姜瑜訝異地看了他一眼,在小潘宛如溺水之人的目光中,肯定地點了一下頭:“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我信。不過這件事,出了病房,咱們都忘了吧。”

說罷,她起身走到病床前,對小潘說:“我覺得你這幾個戰友的臉色好了許多,你看看是不是!”

小潘果然起來,湊了過來,等他的目光一轉到病人的臉上,姜瑜馬上将符紙偷偷取了回來。

“好像是好了許多。”小潘點頭。

姜瑜把用完的符紙放回口袋裏,笑着說:“就跟你說沒事的吧,你要實在不放心,可以讓醫生來看看。我回去了。”

“嗯。”小潘果然去叫了醫生。

等姜瑜快走到樓梯口時,病房裏還傳來醫生振奮的聲音:“他們傷口處的那種腥臭的膿水都沒了,新滲出來的血是鮮紅的。這麽下去,這幾個小同志就不用截肢了。”

姜瑜回頭看了一眼病房,嘴角也跟着翹起,高興地出了住院樓。

一到外面,初陽道人就從一顆濃密的大樹後面鑽了出來,拉住姜瑜問:“怎麽樣?”

天知道,他在樓下等得都快上火了,生怕這小姑娘被抓起來,幸好,樓上一直安安靜靜的,沒什麽大動靜。

姜瑜笑道:“都說了我跟裏面的人認識。放心吧,處理好了,他們明天就會醒來,餘下的是醫生的事了。”

“那就好。”初陽道人遂放下心來。

他瞅了一眼姜瑜鼓鼓囊囊的小包袱,問道:“小友這是還要去哪裏?”

這老頭子什麽都愛插一腳,姜瑜不可能告訴他實話:“這麽晚了,當然是回去睡覺。”

但初陽道人到底是活了這麽多年,又從今晚之事看得出來,姜瑜是個熱心的,一下子就拆穿了她的謊言:“小友還打算去一趟踏雲山!”

“知道還問。”姜瑜嘟囔。

初陽道人哈哈哈笑道:“看來小友着實與我們有緣,不如一道。洛東回來說明情況後,我找了兩個老家夥,本來準備今晚一探踏雲山的,既然小友有意,咱們結伴而行,也有個照應。”

初陽道人找的老家夥肯定是黎市玄門裏德高望重之輩。這些人在黎市混了一輩子,對黎市周圍的法師應該也知之甚詳,跟他們一塊兒,也沒壞處。

姜瑜遂即點頭:“好啊,那就麻煩初陽道長引薦了。”

初陽道人他們顯然是早就做好了準備的。等出了黎市之後,一輛拖拉機上,兩個加起來有一百多的老人在上面等着他們:“初陽,這就是你說的姜小友吧,快上來,咱們出發了。”

姜瑜跳上了拖拉機,不由得感嘆,大佬在什麽時候都是大佬,都落魄成這樣了,還能弄到拖拉機作為出行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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