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冬日有皚皚白雪,有頭頂淺金色沒什麽溫度的陽光,枯黃的樹枝上有晶瑩剔透的冰棱。

樹下有只圓滾滾的小團子,手裏拿着樹枝,正蹦蹦跳跳的去戳冰棱,一邊喊:“我的冰棒!”

胤禛一襲青衣,立在樹下,靜靜地看着他,等奶團子蹦跶的鼻尖紅彤彤的冒汗,這才長臂一伸,給他掰了一節冰棱。

“背三句。”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小奶團子軟乎乎的聲音響起,接着就期待的看着他。

胤禛長腿一邁:“跟上。”

弘晖小手拿着冰棱,左手右手來回倒,冰的他拿不住,但是又舍不得扔。

他最後選擇夾在胳肢窩,這才颠颠的追上胤禛,昂着白生生的小臉,奶乎乎問:“作甚去?”

胤禛見他跟上,放緩腳步,卻沒有回話。

弘晖努力的倒騰着自己兩條肉肉的小短腿,想要追上腰細腿長的阿瑪,最後累的頭頂冒白煙。

他嚕嚕嚕的晃了晃頭,自己晃着白煙玩。

胤禛瞥了他一眼,看向一旁的蘇培盛:“馬車。”他原想着走過去就好,但是弘晖腿太短。

等馬車來的時候,他剛打開車門,就見一個小團子利索的鑽進車裏,笑的眸子亮晶晶的。

胤禛抿了抿嘴,敢在他開車門的時候上車,這全天下也尋不出幾個來。

他皺眉。

車裏的小崽崽在他的規矩底線上來回蹦跶。

“啵唧。”弘晖撅着粉嘟嘟的小嘴巴湊過來親他,小肉手拍了拍身邊的座位,軟乎乎的喊:“過來坐!別客氣!”

胤禛瞥了他一眼。

這才大馬金刀的坐在長凳上。

弘晖:QAQ

熊貓崽崽被阿瑪擠成一坨熊貓餅了。

馬車中空間不小,但胤禛往中間一坐,兩邊瞬間只剩下不大的距離。而肉嘟嘟胖乎乎的晖晖崽,被擠在車壁上不得動彈。

雪團模樣的幼崽鼓着臉頰,大膽的伸出兩條小短胳膊環住胤禛後頸,剛玩過冰棱的小手冰的很,激的胤禛後脖頸密密麻麻起了雞皮疙瘩。

他汗毛倒豎。

“作甚?”胤禛冰涼的面孔愈加冷厲起來。

“想跟阿瑪貼貼,想跟阿瑪抱抱,想跟阿瑪親親。”幼崽綿軟奶甜的小嗓音響起。

胤禛無聲的把他圈在懷裏,大掌拍在他肉肉的屁股蛋子上,這才抱着。

弘晖一點都不介意,安安穩穩的窩在胤禛懷裏,小腦袋擱在他頸窩,乖巧極了。

“阿瑪,去哪啊?”

“到了。”

随着馬車停下,停在一座宅院前,青瓦灰牆,瞧着低調古樸,就在這一瞬間,弘晖心裏想了很多,比如藏着幕僚,亦或者是香豔的金屋藏嬌。

總之:刺激。

他搓着小手手,一臉期待。

亦或者是血滴子,那就更加有意思了。有個精通陰謀詭計的阿瑪,真是充滿了快活。

然而一進門——

一雙大掌掐着他胳肢窩把他架起來,還不等他反應過來,就被一下甩到空中,好在大掌又穩穩的接住他,放在了肩頭。

弘晖崽在啊啊啊啊中坐穩,抱着這顆頭,狠狠的揪住耳朵,探頭看是誰。

“十四叔!”他驚喜。

胤禵冷笑一聲,啪的關上門,把正要進來的胤禛給關在外面,這才舉着弘晖,大搖大擺的往院子裏走。

院子布置的雅致,到處都是假山流水,冬日裏略微有些枯,卻也別有一番枯冬韻味。

“來來來,瞧瞧老四家的崽,跟雲朵糖一樣軟甜。”

他吆喝着往裏走,衆人都看向他懷裏的小崽崽,就見他生的玉雪可愛,眼睛亮的驚人,都笑了。

打頭的是胤禔,他看向弘晖,笑着誇:“比弘昱好看太多,看着機靈又可愛。”

然在他心裏,還是自家孩子瞧着更聰慧些,弘晖有些過于一團稚氣了,圓滾滾的身子穿着鑲着白色狐貍皮的邊,真真跟只動物幼崽一樣軟糯。

多看兩眼,又覺得要是能生個這樣的崽,肯定稀罕的整日抱懷裏。

胤禵扛着弘晖,到處跟你打招呼,又指着胤祉說這是三叔,叫他嘴巴甜一點。

“三叔安安。”

他軟糯糯的打招呼。

等胤禛走進來的時候,就見弘晖已經在三哥懷裏,正依賴的抱着三哥的脖頸,笑的眉眼彎彎。

“大哥、三哥。”他打聲招呼,自己坐在邊上,慢悠悠的品茶。

胤禩穿着一襲寶藍色的長袍,玉帶束的腰肢細細的,見此就笑的意味深長:“四哥素來以太子二哥馬首是瞻,今兒怎麽跟兄弟們一道出來玩了?”

他手裏捏着胤禵這張牌,難免想多捏些。

這話說的不好聽。

只差指着胤禛的鼻子罵他是太子面前一條狗了。

“富貴閑人罷了,當然要好生的吃酒帶崽。”胤禛淡淡的瞥他一眼:“不如八弟多矣。”

他板着臉,不軟不硬的回了個句。

胤禩碰了個軟釘子,想翻臉,卻強行忍住了,而是看向一旁的弘晖,笑吟吟道:“小阿哥可啓蒙了?”

他驕矜的擡着下颌,論讀書,誰也比不上二更就起床的皇阿哥。

弘晖一噎。咋了三歲半不讀書就犯法,你們到處都在問。

胤禛手頓了頓,态度很是冷淡,輕輕的嗯了一聲。在胤禩放下話頭,不打算再說的時候,漫不經心道:“沒啓蒙。”

胤禩被四哥氣的窩火。

室內燒着炭盆,弘晖這會兒有些燥熱,他拽着身上的披風,伸着手手讓胤禛抱。

等收拾過,再坐下的時候,胤禵讓奴才拿來甜點甜湯,放在弘晖跟前。

胤禟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的看着衆人。而老十盯着弘晖看了半晌,冷不丁在他吃點心的時候,一把把他拎起來,放在自己懷裏。

弘晖:?

他嘴裏還叼着半塊玉荷糕,半邊腮幫子都是鼓的。

突然起飛,他扭着頭來看。

老十原本想吓唬他,不曾想被這顧盼生輝的眼神給驚豔了一下,頓時忘了,也把人摟在懷裏,聞着身上甜甜的香味,這才回過神:“你這麽香,肯定可好吃了。”

弘晖舉着手:“給,吃。”

看着老十瞠目結舌的樣子,衆人頓時笑開了。

這個時候,約莫是衆人最輕松的時候,長大了,領差事了,但是九龍奪嫡剛出苗頭,大家彼此間更多的是兄弟間打小的情意,偶爾會有些小情緒,卻無傷大雅。

彼此都很克制。

弘晖還想吃點心,他伸着小手去夠,奈何爪子短,老十還壞心眼的在他要夠到的時候,偷偷往後仰身子。

看着他饞。

胤禛冷冷的瞥了一眼老十。

他頓時底氣不足,趕緊把餐盤拿過來,親自喂弘晖吃東西。

晖晖崽很乖,坐在衆人中間,只睜着烏溜溜的雙眸好奇的觀察着衆人,并不會大吵大鬧大喊大叫。

胤禵看着看着,不動聲色的把崽又撈到自己懷裏。

他暢快的想,挾崽以令四哥,他這抱的不是崽,是四哥的心肝。

直接拿捏。

胤禛聽着胤禵說兵部的一些事,聽胤祉說修書的煩惱,聽胤禩惆悵自己字寫的不好,聽胤禟說自己想去做生意。

“做生意?”弘晖眸子亮晶晶的。

胤禟一雙精致漂亮的狐貍眼微微上挑,看向弘晖,挑眉:“怎的?”

搓着小手手,弘晖一臉激動:“九叔沖!你會富甲天下的!”

他眸子亮晶晶的。

小孩子激動的聲音,讓胤禟心裏好受了些,作為皇子,打從他表露出這個意願,就沒聽見一句好聽的。

“你也覺得可行?”胤禟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問。

弘晖肯定點頭。

“據我夜觀天象,掐指一算,九叔必成大賈。”

胤禛放下手中的茶盞,清了清嗓子,警告的看向弘晖,他一個小孩子懂什麽,盡胡說。

弘晖乘機跑路,直接鑽進阿瑪的懷裏,跟他疊羅漢,在胤禛懷裏,他明顯放松很多,還伸着小嘴巴要喝茶。

“這是藏茶,你喝不慣。”

他平日裏都要喝奶,哪裏喝的下這個。

弘晖不信,他趁阿瑪不注意,趕緊偷偷的喝一口,果然滋味不香甜,就別開臉,開始玩他身上的盤扣。

貝勒身上的扣子都講究,小玉扣雕刻的很是精致。

幾人侃侃而談,又上了鍋子來吃,他們喝酒,弘晖喝奶,他還到處舉着自己的奶敬酒。

“明日松山照,清泉石上流,兄弟坐滿桌,大叔你先喝!”

他嘴裏說着祝酒詞,還知道把自己的碗碗奶往下低,看着可可愛愛的。

胤禔挑眉,二話不說幹了。

“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三叔喝杯行不行?”弘晖端着碗碗奶,笑的一臉可愛。

胤祉在衆人的起哄下,直接舉杯一飲而盡。

衆人一時都有些期待,想瞧瞧這小崽子在家都學的什麽。

“喝飽了。”

在衆人期待的目光下,弘晖掀起厚厚的短襖,露出白嫩嫩圓鼓鼓的小肚子,直接擺爛。

在他的想象中,他意氣風發的敬一圈,舌燦蓮花,結果兩碗奶給他幹翻了。

“嗝。”

“阿瑪揉肚肚。”

胤禛把他拎過來,放在自己懷裏慢慢的揉着肚子,面上愈發冷峻了。

弘晖雄心壯志已滅,在阿瑪暖融融的懷裏昏昏欲睡,他愉悅的翹着小腳腳,心想,要是能吃筍筍就更好了。

攤成一坨熊貓崽崽餅。

舒服。

他睡着了,衆人聲音都壓低了些,生怕吵醒他,過一會兒,才各自散了。

弘晖睡的昏天暗地。

胤禛抱着他,剛開始尚有餘力,片刻後氣息就開始不穩,沉是真的沉,好在馬車快到了。

而胤禵在他邊上走,還冷嘲熱諷:“四哥如今體力不錯啊,不見當年布庫時的模樣。”

四阿哥在布庫一道上,比不得幾個兄弟,總是在墊底。漫說比長兄強,便是小他許多的弟弟也比不過。

胤禛不鹹不淡:“嗯。”

本來喝酒喝高興的胤禵,被嗯了一臉,頓時黑沉着臉,一臉憤怒的瞪了他一眼,氣勢洶洶的重重踩着步子走了。

胤禛抱着弘晖立在原地,風吹過,露出他明滅不定的眼神。

同胞兄弟二人,若擰成一股繩,必是太子心頭大患。

他什麽都懂,卻什麽都不能做。

那雙冷凝的眸子,在冬夜中,無端的流露出幾分悲嗆,卻在轉瞬間,又挺直脊背,抱着崽,大踏步的離開了。

等兩人回貝勒府,就見烏拉那拉氏提着小燈,正立在門口等着,見了馬車,便眸子亮晶晶的迎上來,軟聲道:“可回來了,冷不冷?”

見弘晖睡了,又壓低聲音,把手中拿着的大氅披在胤禛身上,細心的給他整理好,系上整齊漂亮的蝴蝶結,輕聲細語道:“喝酒了?”又轉頭叫奴才備醒酒湯。

等回正院,堂屋裏染着地龍,暖融融的,又脫了衣裳,喝了醒酒湯,把睡得軟啾啾的弘晖放在一旁的軟榻上。

烏拉那拉氏看的心驚膽戰,這崽崽睡着跟沒骨頭一樣,拎成什麽樣就什麽樣。毫無防備的睡顏,純潔的像是小仙童。

“乖是真的乖。”她不住口的誇贊。

胤禛看了一眼,也被乖到了,然而想想白日:“不妨礙氣人。”

這話四福晉不認同,她嬌嗔的斜睨一眼自家爺,軟聲道:“弘晖素來乖巧懂事,哪裏會氣人。”

“嗯嗯。”胤禛語氣敷衍的應了一聲,看着烏拉那拉氏的眼神晶亮,他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着四福晉,壓迫感十足的帶着欲:“你該去寬衣洗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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