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室內暖氣融融,羊肉鍋子咕嘟咕嘟的冒着泡,大塊的羊肉被炖的酥爛,噗噗的散發着香氣。

弘晖半夢半醒,總覺得有徹骨的肉香,他哼唧兩聲,隐約間聽見人聲,迷糊的睜開眼睛,就見——

自家阿瑪身上披着松松垮垮的月白寝衣,露出精壯的雪白胸膛,正一臉懶散的坐在地毯上。

一條長腿蜷縮着,一條長腿無處安放的半蜷着。

而自家額娘衣衫零亂,小臉暈紅,正挽着袖子在斟酒。

弘晖登時一骨碌爬起來,雙眸瞪的溜圓,噔噔噔跑過來,蹲坐在地上,垂涎三尺的看着鍋子,小嘴撅的老高:“你們吃鍋子呀。”

這大冬天的,吃着羊肉鍋子喝着小酒,可真是舒坦的不得了。

烏拉那拉氏聞言更是臉紅的不得了,卻還是強撐着,故作鎮定道:“半夜餓了,吃兩口就睡。”

胤禛飲了酒,眼下也紅了,一雙狹長的鳳眼也帶上了些水意,似笑非笑意味深長的看着福晉,半晌才收了目光。

兩人眉來眼去,等胤禛看向弘晖的時候,面色一板:“快去睡覺。”

有肉吃睡什麽睡!

弘晖直接往胤禛懷裏一滾,撒嬌:“阿瑪,給我吃口肉肉好不好嘛?”

胤禛瞥了他一眼。

默認了。

烏拉那拉氏攏了攏衣裳,起身攬鏡自照,揉了揉臉,去了眼角眉梢的春意,這才又回去坐下。

“給弘晖煮碗奶。”她叮囑。

他們喝酒,他喝奶。

三人在深冬下雪的夜裏,溪柴火軟蠻氈暖,三杯兩盞淡酒,更有炖的酥爛的羊肉鍋子。

直吃的弘晖滿嘴是油,小肚肚溜圓,癱在胤禛懷裏成了一坨熊貓餅,哼哼唧唧的撒嬌:“阿瑪揉肚肚。”

胤禛冷嘲:“小豬小豬不知羞。”

烏拉那拉氏也伸手過來輕柔的給他揉肚子,一邊笑的無奈:“可不能再吃了,這到時候再胖可如何是好。”

三歲半肥嘟嘟的崽聞言呆住:“人,不能胖嗎?”

他一臉糾結。

熊貓崽崽越胖越好呢。

胤禛也有些累了,這會兒吃飽了就昏昏欲睡,大掌捂住喋喋不休小崽子的嘴,一胳膊用力把他提起來,另外一條胳膊把福晉提起來,往床上一放:“睡覺。”

弘晖掙紮:“我不要睡,我還能嗨。”

他覺得自己能蹦迪。

卻被胤禛鐵血鎮壓了,大掌把他小臉蓋的嚴實:“不許吵,你額娘累了。”

晖晖崽閉上自己的小嘴巴,只睜着烏溜溜的眸子看着芙蓉帳,還不等他反應過來,大掌又虛虛的蓋着他的臉。

一夜好睡。

等弘晖醒來的時候,胤禛已經上朝去了,而烏拉那拉氏正在看賬簿,見他醒,就過來把他抱起來穿衣洗漱。

“額娘香香。”他心滿意足的蹭了蹭。

烏拉那拉氏是個很溫柔的額娘,照顧起來鮮少借奴才的手,都是親自來。

“今天吃甜蛋羹。”

一半雞蛋一半奶,打勻後過篩子,炖出來細膩香甜,最為好吃不過。

弘晖不用哄,自己幹了一碗。

這才活力滿滿的起身。

外頭冷,烏拉那拉氏原想拘着他不許出門,但熊貓崽崽在屋裏根本待不住,凍的小臉蛋通紅,也要去外頭玩。

“把虎頭帽帶上。”烏拉那拉氏追着道,這是她親手做的。

弘晖乖乖的等着她戴,小嘴叭叭的開始提要求,什麽老虎算什麽,他要帶熊貓帽子才威風。

“好好好。”烏拉那拉氏憋着笑應了。

讓奴才帶着弘晖出去玩,她在院裏畫熊貓的花樣,争取盡快給他做帽子出來。

弘晖一出門,就快活開了。

他先沖進書房,看看胤禛在不在,發現不在後,頓時有些失落,又去看了看自己的竹林,默默期待一把春天,有吃不完的春筍。

吃筍筍長肉肉。

他撅着肉嘟嘟的屁股蛋子,努力的堆雪人,小手凍的快沒有知覺,還是興奮的不行。

胤禛下朝回來,就發現他門前排着一排小人,而帶着虎頭帽的弘晖是将軍,正叉腰看着他。

“此樹是我栽!”

“此路是我開!”

“要想過此路!”

弘晖叉着腰,神氣的不得了,震耳欲聾的喊:“留下買路財!”

胤禛冷冷的瞥他一眼,拎着他後脖領,把他拎到內室,照着那屁股蛋子就是一巴掌。

“打劫你爹?”

他冷冷的嘲諷。

弘晖淚眼迷蒙,可憐巴巴的看着他,所以他被揍了。

“你是不是玩不起?”

他眨巴眨巴眼睛,那長長的睫毛就被眼淚浸濕了。

胤禛指尖蜷了蜷,心想難不成打重了,他都收着力沒敢動手。

正說着,就見烏拉那拉氏尋過來,說是給他熊貓帽子做好了。

然後就見方才還委屈巴巴的弘晖瞬間吧嗒吧嗒的掉眼淚,跟他揍他了一樣。而心疼崽崽的烏拉那拉氏橫了他一眼。

胤禛:?

看着烏拉那拉氏抱着弘晖哄,那母慈子孝暖意融融的畫面,讓他看着就不痛快。

“咳。”他清了清嗓子。

看着他黑沉沉的面色,弘晖窩在烏拉那拉氏的懷裏,兩條小胳膊圈着額娘的脖子,嘴裏軟軟的說什麽額娘不怕不怕晖晖崽保護你。

但是看着胤禛的眼神卻充滿了得意,帶着挑釁。

胤禛深深的吸了口氣。

他擡了擡手。

烏拉那拉氏把弘晖往後頭一護,倔強的看着他。

娘倆同仇敵忾。

看着胤禛黑沉的面色,四福晉認真解釋,說是上次玩,也是打的她想哭。

“打哪裏?”弘晖一臉焦急的問。

四福晉呼吸一滞,小臉紅透了,吶吶道:“胳膊,胳膊,別問了。”

胤禛摸了摸鼻子,也有些心虛。

這一茬就算揭過不提了。

烏拉那拉氏給弘晖正了正帽子,仔細打量着,不住點頭:“我家晖晖崽真好看。”

黑白相間毛絨絨的小帽子,襯得他小臉粉粉白白,精致可愛。幼崽特有的幼态在熊貓帽子的映襯下,更是展現的淋漓盡致。

“阿瑪,像不像小熊貓?”鞏固眨巴着長長的睫毛,一雙燦若星辰的眸子直直的看着他。

胤禛板着臉,不吭聲。

心裏卻被萌炸了。

他的崽,好像是有點好看。

弘晖往他懷裏一紮,用帽子去蹭他,軟乎乎的撒嬌:“快哄你的熊貓崽崽。”

胤禛直接提溜着他後脖領,把他扔到一邊,嚴肅道:“你長大是男子漢,這麽軟可不成。”

弘晖一臉無辜的看着他。

不太男子漢。

胤禛有些絕望。

他頭疼的揉了揉眉心,這孩子不聽話,但也不調皮,反而可愛的一塌糊塗,叫人不知道該怎麽疼他了。

小崽崽反而往他懷裏拱了拱,抱着他的胳膊,一頓打滾狂蹭。他做熊貓的時候,就是這麽蹭媽媽的的,可舒服了!

胤禛面上滿是不耐和嫌棄,大掌卻如實的兜着幼崽軟嘟嘟的屁股蛋,省的他不舒服。

又玩了會兒,烏拉那拉氏就把弘晖抱走了,畢竟胤禛還有差事要辦,耽擱一會兒,說不得就要加快速度趕。

弘晖乖乖的跟額娘一起走了,還拍着蘇培盛的胳膊,奶裏奶氣的叮囑一定照顧好阿瑪。

衆人都被他哄笑了。

人不大,想的倒是挺多。

等到下午,他正被烏拉那拉氏壓着背三字經的時候,蘇培盛就過來了,說是爺喊弘晖出去玩。

烏拉那拉氏看着外頭紛紛揚揚的下着鵝毛大雪,不由得皺眉:“太冷了吧?”

蘇培盛躬身陪笑,只說是爺的吩咐。

弘晖興奮的嘎嘎往在蹦,他一點都不嫌冷,他的心可熱乎了。

等到書房後,他小臉就垮下來了。

胤禛叫他來背書。

弘晖扭頭就要跑路,大冬天讀書,閑瘋了不成。

然而胤禛大掌一伸,揪住他小熊貓耳朵,瞬間拿捏。

弘晖頓時蔫了。

他跟着胤禛背書,一句一句的跟,老老實實的立在阿瑪跟前。等他把第一小段背下來,胤禛這才點頭,叫他自己玩一會兒。

“阿瑪。”不背書,弘晖又颠颠的湊過來,樂呵呵道:“想看花燈。”

胤禛斜睨他一眼:“背三段,爺給你做。”

弘晖立正:“保證完成任務!”

他颠颠的去背。

胤禛隐晦的翹了翹唇角,負着手出去了,崽崽想要花燈,他給他做一個便是。

他出門就找會做燈的匠人去了,想着跟着做一個。做燈不難,難的是這份心。

胤禛想着,給崽做了,他額娘也得有一個,左右廢回力。

他一忙,半晌沒回去。

弘晖背完了,肚肚就餓,叫小太監去做吃食,正吃的美滋滋,就聽見外頭有響動。

陌生的男聲響起。

他好奇的看過去,就見一男子施施然走過來,面長無須,看着年紀尚輕。

正對上弘晖的眼神,還訝異的輕挑眉:“大阿哥?”

弘晖點點頭,奶裏奶氣的問:“你是誰呀?”

“奴才戴铎,見過大阿哥。”他躬身行禮。

說着就上前來,問他在做什麽,他笑眯眯的陪着他玩,沒一會兒就把弘晖給問個底掉。

正在此時,胤禛走了進來。

他左手提着小小的兔兒燈,右手提着華美的蓮花燈,照的他身上的暗紋波光流轉,好看極了。

“拿去給福晉。”他把蓮花燈遞給蘇培盛。

弘晖早已高高興興的來取他手裏的兔兒燈,高興的眉眼彎彎。胤禛見了戴铎,便直接叫奴才帶弘晖走。弘晖就自己走了。

“先生請。”

“四爺請。”

兩人分別落座,胤禛這才低聲道:“先生喝茶,早聽聞先生大才,特意請了來府上教大阿哥啓蒙,實屬大材小用,還望先生不棄。”

戴铎趕緊躬身打千:“四爺客氣了,能為爺效勞,是奴才的福氣。”

兩人都知道,先生是假的,幕僚才是真的。而今夜,是他的投名狀,也是他展露自己的機會。

要不然就真的只是先生罷了。

兩人正說着話,弘晖提着小兔兒燈又來了,他搬着小凳子乖乖坐在胤禛邊上,他覺得很刺激,想聽聽傳說中的戴铎到底是如何謀劃的。

這是一條很厲害的路。

畢竟事實證明,照着戴铎給的方案,這路子走成功了。

胤禛見他不吵鬧,想着他能聽聽也成,便不再趕他,而是聽戴铎講。

此時尚未确定是否要奪嫡,所以要走的路必須進可攻退可守,畢竟皇帝春秋鼎盛,太子儲君地位穩固,根本沒有什麽其他機會。

戴铎的意思是,越是這些,越是要穩住,旁人都削尖了腦袋想要表現的優秀,想要在萬歲爺跟前露臉,那想要顯得遺世而獨立,只能反着來。

當然,最基本的文武兼備不能少。

優秀也要适當的展現出來。

但是要聲明自己是‘天下第一閑人’,不争不搶,一心只有萬歲爺,皇上說往東咱不往西,一切以萬歲爺的利益目标為目标。

“不争才是争?”弘晖若有所思。

他琢磨着,未來的年大将軍這會兒還在翰詹科道苦苦的熬着夜,以圖增加自己的資歷和本錢。

而戴铎已經突破到胤禛跟前了。

“不争是争?”胤禛大掌捏了捏弘晖頭頂的兩個小揪揪,輕笑:“你倒是會随口胡說。”

卻說到了他的心坎裏。

他一直猶豫不定,不知該拿什麽态度,戴铎的話,倒是堅定他選擇的心。

“往後弘晖就交給先生教導了。”他聲音放緩,一臉鄭重道。

弘晖:?

在說你未來奪嫡路,怎麽熊貓崽崽躺着多了個老師,那他以後那快活日子還有嗎?

這麽離譜的事情是怎麽發生的。

弘晖舉着自己的兔兒燈,可憐巴巴的癟着小嘴,眼淚汪汪的想哭。

戴铎心中也有些激動,他壓抑着內心奔湧的情感,看向一旁的弘晖,克制道:“請主子放心,铎必傾盡所學!”

弘晖:?

倒也不必傾盡所學,可以劃水的。

兩人達成一致,戴铎見天色晚了,這才趁着夜色離開,只剩下背鍋的弘晖,一臉無辜的對着胤禛。

“阿瑪,咱商量一下,這讀書的事,是不是不着急?”弘晖試圖為自己謀福利。

胤禛今兒多了謀士,心情也好,他看向弘晖,難得開玩笑多說幾句:“阿瑪急,你最好馬上背會,要不然定然打你一頓,餓你三天。”

弘晖:?

他眨巴眨巴霧蒙蒙的眼睛。

“小白菜呀,地裏黃呀,被爹威脅真可憐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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