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深冬總是臨近過年,要備年禮,要琢磨舊年的人,要思量來年的策劃。胤禛忙的腳不沾地。

熊貓崽崽無事可做,翹着腳腳癱在躺椅上發呆,間或被喂幾口滋陰潤肺的炖梨,懶洋洋的快活。

胤禛這時從外頭回來,數九寒天的日子,他穿着單薄的白绫襖,外頭罩着千歲綠的褂子,這會兒鼻尖冒汗,汗濕重衣,濕涼濕涼的黏在身上。

他一撩開簾子,就瞧見弘晖悠哉悠哉的模樣,頓時心生不爽,叫蘇培盛給他帶到側間,背半個時辰的三字經。

弘晖:QAQ

他濕漉漉的大眼睛委屈巴巴的看着胤禛,軟聲撒嬌:“阿瑪~”

胤禛心裏一顫,險些心軟了。

他雙臂微展,衣衫被褪去的時候露出倒三角的精壯後背,他回頭看向弘晖的方向,低聲說你休想,這才由着福晉給他擦身換衣。

弘晖蔫噠噠的跟着蘇培盛去了側間,生生背了半個時辰的三字經才作罷。

“阿瑪呀。”他一臉幽怨。

湊到胤禛身邊攤着,看他換上一套淡雅的衣裳,他仔細的打量着,總覺得有些眼熟,視線移到額娘身上的時候,總算明白過來,布料和扣子都一樣。

“睡覺吧。”胤禛伸出大掌蒙住他的眼,往床上一摁。

弘晖剝掉身上的衣裳,只穿着肚兜,雪白跟藕段一樣的胳膊軟啾啾的,他頓時嗨的不得了。

但是被胤禛強勢鎮壓了。

烏拉那拉氏看着有點心疼,隔着胤禛哄他:“乖乖睡覺,明兒帶你出去玩。”

一聽逛街,弘晖更興奮了,根本睡不着。

他吭吭哧哧的往胤禛身上爬,坐在阿瑪肚子上,試圖撒嬌:“我要睡中間!”他要左邊是阿瑪,右邊是額娘,崽崽豈不是快活壞了。

胤禛眉眼壓低:“快睡!”

被摁着的弘晖很快就睡着了。

夢裏有紛雜的場景,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他皺着小小的眉頭,哼哼唧唧的掙紮:“疼呀,崽崽疼,不咬。”

光怪陸離的扭曲人臉,像是在猖狂快活的大笑,他們熱血沸騰的舉着手,大喊:“咬他咬他~”

“崽崽露肚肚,不咬不咬。”

隐隐約約的抽泣聲響起,弘晖緊緊的縮成一團,他小心翼翼的雙手抱頭,眼淚吧嗒吧嗒的掉。

他現在有手手,可以保護自己的頭了。

随着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室內燃起了燈,緊接着是被燭火暖光映照出幾分溫柔的胤禛,他把弘晖抱在懷裏,輕輕的撫着他脊背。

“阿瑪抱抱,弘晖不怕不怕哦。”

“晖晖睡覺覺……”

烏拉那拉氏也被吵醒了,她起身看着小臉上滿是淚痕的大阿哥,心疼的也跟着紅了眼圈。

她動作輕柔的給他擦拭小臉,看着他淚眼迷蒙的睡着了,心疼的的要命。

而胤禛把弘晖哄睡了,又把烏拉那拉氏圈在懷裏,跟哄弘晖一樣哄她睡覺。

面上表現的若無其事,等第二日起身後,他就開始找人調查,把弘晖一日的行程盡數都擺在案頭,仔細的查看後,發現沒有任何事情,不由得蹙起眉頭。

弘晖的一天很快活。

早間睡足了起身,被福晉抱着洗漱喂食,再在院子各處溜達,看小宮女踢毽子,看小太監玩石子。

用完午膳就小憩一會兒,睡醒了再喝奶吃點心,吃飽喝足就出去玩,先去書房看看竹林。

他對竹林情有獨鐘。

看着每日悠閑自在的行程,胤禛輕笑,看他這麽舒爽,真想給他送進上書房體驗一下二更起來讀書的感覺。

想到夢中那些呢喃,他頓了頓,安排了兩個小太監暗中跟着。晶瑩剔透的淚珠,簡直砸進他的心裏,心疼死了。

等弘晖睡醒,天色已經大亮,他摸了摸胸口,還有種悵然若失的難受感,但是聞見香甜蛋奶羹的時候,頓時什麽都忘了。

“嗚嗚嗚香香,晖晖吃。”

他啊嗚啊嗚的吃着,快活的眼睛眯成一條線。

烏拉那拉氏溫柔的摸摸他的頭,試探着問:“你做了什麽夢?哼哼唧唧的。”

弘晖叼着半塊點心擡頭,大眼睛濕漉漉的會發光,軟乎乎的笑:“不記得了。”

夢裏頭挺難過的,睡醒什麽都忘了。

“好好好,喝點奶。”烏拉那拉氏喂他。

等吃完了,就給他穿上精致的小鹿皮靴子,披着厚實的披風,打扮的漂亮,這才自己進屋梳妝。

“去哪呀?”弘晖好奇問。

“去逛街。”烏拉那拉氏笑着回。

她約了三福晉一道,說是去街上看看,給孩子置辦點小玩意兒。宮裏頭會賞,府裏頭會做,然而還是外頭的有新意。

再加上悶了一個冬日,也該出來見見光了。

帶着弘晖上了馬車,四福晉還格外叮囑長史,說是小阿哥才三個月,叫他警醒些,仔細伺候。

這才揚長而去。

等到銀樓裏,就見一個身姿豐腴的婦人正坐在雅座,手裏翻着花樣子看。

“三嫂。”烏拉那拉氏笑吟吟的喚。

弘晖擡眸去看,就見老四家的懷裏抱着個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正好奇的望着她。

“喲,這是弘晖吧。”董鄂氏笑着起身,捏了捏弘晖玉白的小臉,調侃道:“還是你會養,瞧瞧長的多壯士,虎頭虎腦的。”

烏拉那拉氏就跟着笑,謙虛道:“整日裏吃了睡睡了吃,憨豬豬可不是盡長肉了。”

正說着,就見從內間走出一個相貌俊秀可愛的小孩,穿着鵝黃的織金撒花長袍,小臉白白嫩嫩的。

“弟弟呀~”弘晖揮手打招呼。

烏拉那拉氏頓時笑了:“你要叫哥哥的。”

弘晴瞧着小,實際比弘晖大上三四個月,只不過生的瘦弱文氣,不像弘晖,胖嘟嘟的很壯,跟小牛犢子一樣。

“好看哥哥呀~”他眨巴着眼睛,好奇的去牽哥哥的手。

四貝勒府上只弘晖一個幼崽,他挺孤單的,不像皇宮裏頭,這阿哥都是紮堆生。

說起生阿哥,就不得不提康熙優越的生育能力。一輩子生三十五個崽,序齒的都有二十四個,而這些崽又給康熙帶來百十個小崽崽。

能被康熙記住的孫子,已經是百裏挑一。

“弟弟。”弘晴細聲細氣的打招呼。

他抿着嘴笑,看着乖巧可愛。

烏拉那拉氏頓時愛的跟什麽一樣,不住口的誇:“瞧瞧,這孩子多貼心。”

弘晖:?

咋了我不貼心嗎?

還不等他反駁,烏拉那拉氏就很有經驗的捂住他的嘴。

不許他再反駁。

董鄂氏見此就笑,她也稀罕弘晖到不成,不住口的誇:“要是弘晴能有弘晖一半肉,我就滿足了。”

弘晖鼓着肉嘟嘟的臉頰,蹭進烏拉那拉氏的懷裏,哼哼唧唧的軟軟撒嬌,聲音乖甜軟糯。

弘晴擡眸看了他一眼,又乖巧的坐在一旁。

兩人寒暄幾句,就湊在一起開始看首飾的花樣子。

而弘晖看了看弘晴哥哥,就湊過來,牽住他的小手,跟他頭挨着頭,絮絮的說着小話。

然而三句話過後,弘晖就呆住。

就聽弘晴對三字經如數家珍,什麽玉不琢不成器都知道,還能給他解釋意思。

“你讀到什麽了?”晖晖崽問。

弘晴抿着嘴,笑的軟軟的:“啓蒙的都讀過了,現在在讀詩經。”

熊貓崽崽把點心往中間推了推:“吃點心吃點心。”說讀書就傷感情了。

這卷生卷死的皇家人生。

然而說着說着,弘晴就在說他每天要練一個時辰的大字,今兒缺了,明兒還要早起補,真是苦惱。

晖晖崽也苦惱,他還沒學握筆。

“吃點心吃點心。”他把點心盤子往前推。這往後還有一輩子讀書的時間,急這一時半刻的做什麽。

烏拉那拉氏選首飾選的高興,她回頭看兩小只玩的開心,弘晖還知道讓弘晴吃點心,頓時高興的不得了。

等選完了,弘晴軟糯糯的用尾指勾着弘晖的衣裳,眼巴巴的看着自己額娘。

他不想分開。

這些皇孫都孤單,目前府上沒幾個同齡人,能碰上一個,就稀罕的不得了。

弘晖安撫的拍拍弘晴的小手,昂着白生生的小臉,試圖跟董鄂氏求情:“就叫弘晴去玩,等太陽太落山的時候,再叫長史給送回貴府上,您看如何?”

他說起話來有理有據,董鄂氏聽的不住口的誇他聰慧,然而弘晴卻不能往四貝勒府上去。

一是功課多,二是身子弱。

這倆湊到一起,就夠她不盡擔憂了。

而烏拉那拉氏也知道她的難處,就率先開口:“下次有空再一處玩,晖晖崽乖哦,額娘去給你買糖葫蘆。”

在弘晴一臉豔羨中,弘晖歡呼一聲,沖着往外頭跑,他笑起來像是把陽光撒在臉上,燦爛極了。

烏拉那拉氏客氣的和董鄂氏分開,這就追着去了。

而弘晴抿了抿嘴,睜着烏溜溜的眼睛,軟聲道:“額娘,我也想吃糖葫蘆。”

董鄂氏皺眉:“回去讀書才是正經,你身子不好,不敢吃這些。”

弘晴失落的垂眸,乖乖的被牽着走了,他留戀的看向弘晖離開的方向。

而弘晖——

光買糖葫蘆肯定是不夠的,各色糕點也稱了兩斤,麥芽糖也轉了兩根,吃起糖來,笑的見牙不見眼。

糖葫蘆軟甜可口,大顆的果肉酥脆香甜,好吃極了。

一串上面有六顆,他自己吃了兩顆,給烏拉那拉氏喂了兩顆,剩下兩顆舉着,饞的流口水也沒吃。

馬車骨碌碌的往前,弘晖舉着糖葫蘆,打盹打着打着就靠額娘懷裏睡着了。等回去後,就見胤禛長身玉立,正立在門前,見馬車停了,就把崽抱下來。

弘晖被晃醒了,迷迷瞪瞪的把糖葫蘆遞給胤禛:“阿瑪吃,好吃。”他說完,又依賴的靠在胤禛肩頭,香噴噴的睡着了。

色澤誘人的糖葫蘆被塞進手裏,胤禛怔了片刻,他把人扛進正院,小心的放在床上,這才又看向這小吃。

他吃了一顆。

熟悉的兒時滋味,那時候想吃一串就艱難,皇額娘總是講究養生,吃東西要按着規矩來,一頓吃多少菜吃多少肉都是有定量的,像這種街邊小吃食,是斷不會出現在他跟前的。

越是吃不到,便越是會被這滋味給吸引。等真的吃到時,就覺得無比香甜,好像靈魂都被撫慰滿足。

他從來沒跟別人說過。

他喜歡吃糖葫蘆。

胤禛吃了一顆,又看向一旁的福晉,他招招手示意她過來把最後一顆吃了。

烏拉那拉氏想說自己吃過了,然而看向自家爺那深邃的目光,頓時有些害羞,乖巧的吃掉。

“別動。”低沉的男音響起。

在她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溫熱幹燥的大掌捧住她臉頰,随之而來的是一股淡淡的清香,溫熱的唇瓣在她唇邊一掃而過。

“好了。”胤禛大踏步離開了。

烏拉那拉氏捂着胸口,心怦怦跳,她險些腿軟,臉紅的像是要滴血。她摸摸滾燙的臉頰,在內室坐了好半晌,這才走出去。

等弘晖睡醒,外頭天色有些暗,他以為又一覺睡到天黑,等他自己披上衣裳走出去,就見又下雪了。

連着下了好幾日,地上厚厚的都是積雪,入目一片雪青色,顯出幾分靜谧。

熊貓崽崽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被冷風一吹,頓時精神起來,他雙手在嘴邊搭成小喇叭,扯着嗓子喊:“阿瑪~額娘~我餓啦~”

身後的奴才頓時笑,引着他往膳廳去,一邊說兩位主子也剛擺膳,他這會兒過去正好。

弘晖頓時歡呼起來,沖進膳廳,見了胤禛就跳進他懷裏,兩條肉呼呼的小胳膊圈住他脖頸,快活的貼貼。

“阿瑪我給你留了糖葫蘆。”他奶裏奶氣甜甜的說。

“好。”胤禛單掌兜住他肉嘟嘟的屁股蛋子,眸色幽深的看着他。

“我那麽大一糖葫蘆呢?”晖晖崽看看自己的左手,又看看自己的右手,一整個懷疑人生。

他睡覺前握的可緊了。

“對啊,糖葫蘆呢?”胤禛面不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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