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1)

“晖晖崽不怕。”他乖乖的靠在額娘身上, 嘴裏說着不害怕，小手卻緊緊抓着額娘的衣角。

烏拉那拉氏心疼極了，緊緊的抱着他。

弘晖還在想夢裏發生的事情，他低聲道：“額娘, 我好想你。”

這話說的烏拉那拉氏心中柔軟一片, 她抱着弘晖來回輕柔的晃，溫聲道：“額娘抱抱, 晖晖不怕。”

她哄了一會兒, 弘晖還蔫噠噠的, 她就趕緊叫奴才去備着碗碗奶。

等喝了奶，弘晖才好了些, 他乖乖的要下來, 奶乎乎道：“不抱了，額娘累, 晖晖崽太重了。”

這麽說着, 烏拉那拉氏更是心軟的要化了，她坐在床上抱着，一直不撒手，等到胤禛回來, 她瞧見他，眼圈就紅了, 鎮定不在, 軟着嗓道：“弘晖又魇着了，請薩滿來吧。”

禦醫不成，那就求漫天神佛，只要弘晖能好，她求遍了都成。

胤禛從她懷裏接過弘晖, 看着她手還維持半圈着的動作沒放下來，瞬間明白過來這是累的僵硬了。

他單臂抱着弘晖，另外一只手給她揉胳膊。

烏拉那拉氏硬是從他面無表情中看出了溫柔，心裏稍微定了定。她覺得自己有主心骨了。

弘晖被抱着走來走去，他也沒什麽反應，一直蔫噠噠的，胤禛抱着抱着，覺得有些不對，好像是發熱了，頓時有些慌，朗聲道：“請太醫來！”

烏拉那拉氏趕緊摸了摸，也跟着慌起來，自責的不得了：“方才弘晖說他冷，妾身只知道給他加衣服抱緊，都沒往旁處想想。”

冬日裏，小孩就是容易小臉紅彤彤，瞧着可可愛愛，她完全沒想過孩子突然發熱。

心裏自責極了。

覺得是她沒有照顧好弘晖。

胤禛安撫的拍拍她的肩膀，溫聲道：“方才我接過來，晖晖也沒事。”

這才是最危險的地方。

他沒說。

短時間內迅速起熱，溫度只會竄升，而不是尋常的發熱。

兩人一臉凝重。

胤禛趕緊扒掉弘晖身上的衣裳，用溫熱的錦帕給他擦拭着身體，就聽弘晖軟軟道：“額娘，我眼睛疼。”

“還有哪裏痛？”

“好像胳膊腿也痛痛的。”

小奶音近乎聽不清，弘晖睜開眼睛，茫然的看着面前的兩人，卻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光暈。

“我眼睛也看不見了哦。”

他眨眨眼睛，長長的睫毛顫啊顫，帶着脆弱的水意。

弘晖迷蒙間在想，前世尚且活了八歲呢，應該不會這麽快就噶了。

沒事他還能活。

滾燙的小手手拉住烏拉那拉氏的手，他淺笑着道：“沒事，額娘不擔心。”

烏拉那拉氏嗯了一聲，手都是抖的，顫的連水拿不住，水撒了一手，她抿着嘴，無助的看向胤禛，她腿都軟了。

根本站不住。

胤禛深深吸了一口氣，手顫了顫，這才給弘晖喂水喝。

弘晖抿了一口，就別開臉。

他現在什麽都不想碰。

也沒力氣。

太醫來的很快，他趕緊上前把脈，一摸着溫度就驚了，先拿出針灸針紮上，這才寫方子，他撚着胡須愁的不行。

這起高熱就沒有輕輕松松能下去的。

果然——

一整夜胤禛都沒合眼，他抿着唇，一直抱着弘晖，努力讓他安心舒适些，看着他小臉通紅，唇色蒼白，軟軟的睡在他懷裏，就心疼的要命。

他，突然怕了。

害怕失去他。

高熱能輕而易舉的帶走一個小孩的性命。

“要乖乖好起來，還給你做糖焖筍，炖羊肉，好不好呀？”

胤禛用前所未有的溫柔聲音道。

那聲音低沉沙啞，在天邊泛起一抹魚肚白的時候響起。烏拉那拉氏一直牽着弘晖的手，不肯放開。

胤禛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該到上朝的點，他抿着嘴，低聲叫蘇培盛去請假。

而康熙聽到說請假原因後，立馬叫禦醫往貝勒府去，他還挺喜歡弘晖這個小崽崽的，然後又有一點不滿，畢竟這孩子上午在的時候還好好的，下午接走就一夜高熱。

朕那可愛的可憐的晖晖崽。

等禦醫到府上，仔細的查看過太醫的開藥情況，這才點點頭，表示贊許，也跟着守着了。

胤禛讓烏拉那拉氏回去睡覺，她搖頭，心裏記挂着，根本睡不着。

而弘晖卻睡了三天三夜。

他睡的天昏地暗，人事不知，夢一個接一個的做，亦或者說，将從前的經歷，重新夢一遍。

弘晖很心疼過去的自己，想要抱抱那個無能為力的小崽崽。

從幼崽到幼崽，他真的想抱抱他。

看着心中就油然而生出一股強大的憤怒感來，長的漂亮和可愛，在絕對的實力面前，毫無作用。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別喝，別喝。

看着弘晖一臉純摯的喝掉那碗甜湯，他真的想摟住他，告訴他不要。

弘晖慢慢的坐起來，看向一旁的阿瑪、額娘，就算頭昏昏沉沉的也忍不住抿着嘴甜甜的笑出聲。

“阿瑪長胡子了。”

“額娘變美了。”

他一醒就這麽氣人，胤禛卻覺得心裏踏實，有一種詭異的被捶打過的感覺。

烏拉那拉氏瞬間掉眼淚，她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弘晖的額頭，溫溫的溫度讓她整個人都快樂起來。

“醒了就好。”

“醒了就好。”

她一疊聲道。

弘晖沒覺得自己有什麽不舒服的了，就乖巧道：“我沒事了。”

胤禛摸摸他額頭，沉默的男人沒說話。

禦醫也趕緊上前來看，一臉喜氣洋洋的宣布這次生病宣告結束，他成功痊愈了。

弘晖呲着小米牙嘎嘎樂。

“用膳嗎？”

烏拉那拉氏扭頭叮囑奴才，趕緊上膳，炖的軟爛香甜的小粥，清炒的鮮嫩冬筍，都是弘晖愛吃的。

當然少不了一碗香噴噴的奶。

弘晖沒什麽胃口，平日裏的量，只吃了一半就不動筷子了，烏拉那拉氏把膳食撤下去，挨着他不肯走。

被胤禛給兇了：“快去睡一覺。”

這三日沒合眼，神情憔悴眼下青黑，屬實熬的可憐，實在困的受不住，打盹眯過去，片刻功夫會醒來，夢裏都是弘晖病中的模樣。

胤禛比她好些，一直熬着沒合眼。

這會兒知道他好了，精神反而亢奮起來，更加睡不着。

烏拉那拉氏眼巴巴的看着他倆，捏着帕子不肯走，她靠在拔步床上，軟聲道：“妾身就靠這裏睡會兒。”

見胤禛還冷着臉，她學着弘晖的樣子，慘兮兮的眨着眼睛：“別趕我走。”

弘晖拍了拍自己的被窩：“美人額娘來被窩。”

胤禛捏了捏他肉嘟嘟的小臉：“纏線蛋。”

“嘿嘿。”

“嘿嘿。”

第一聲是弘晖笑的，第一聲是烏拉那拉氏笑的。

她覺得學弘晖是非常美好的一件事。

胤禛：……

他伸出骨節修長白皙的手指，挨個在兩人頭上揉了揉，聲音冷冽：“睡吧，一切有爺在。”

烏拉那拉氏應了一聲，她剛睡着就驚醒過來。捏住弘晖的小手才好了些。

睡了三天三夜的弘晖睡不着，但是他乖乖的拍了拍自己另一邊：“阿瑪也睡覺覺。”

胤禛不肯動。

“阿瑪乖乖的哦。”他撅着粉嘟嘟的小嘴巴來親。

胤禛就想起他這兩日小嘴白白的模樣，就由着他親。

“臭阿瑪乖乖睡覺，晖晖崽給你講故事。”弘晖學着胤禛哄他的模樣，努力的拉過被子給他蓋上，隔着被子輕拍，嘴裏還哼着搖籃曲。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阿瑪～”

胤禛翹了翹唇角，嘴裏卻笑罵：“不倫不類！”

寫信是親愛的阿瑪，哄睡也是。

弘晖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捏住他眼皮，兇巴巴：“快睡，要不然打你屁股！”

胤禛：……

小夥子不錯，學的不錯。

精髓也沒漏下。

他閉上眼睛就睜不開了。

弘晖睜着眼睛，雙眸無神的望着芙蓉帳頂，實在太無聊了，還有些心疼。阿瑪定然是累極了，呼吸聲才這麽沉。

他乖乖的躺着。

躺累了就背書，熊貓崽崽又高興起來，他有很多書不用背了，因為他都背過。

崽崽真棒！

會的真多，要狠狠的誇自己。

他又想到當初埋頭苦讀的小崽崽，那是真的苦，真的卷，還沒到上學的年紀，一個個四書五經背的滾瓜爛熟不講，還得知道意思。

你知道釋義也就罷了，還得會作幾首小詩。

才幾歲的小崽崽，個個身懷絕技。

而幾個月的大熊貓崽崽只會嘤嘤嘤的找媽媽喝奶。

玩着玩着就睡着了。

等三人睡醒，就見門口侯着一串小太監，說是萬歲爺因為弘晖大阿哥痊愈，特別賞他的。

胤禛：……

他有點酸，但是他不說。

作為康熙親子，他什麽都沒有，而弘晖能夠輕而易舉的獲取寵愛，實屬不易。

弘晖倒是樂滋滋的，奶乎乎道：“替我謝謝皇瑪法，過幾日再進宮陪他睡覺覺。”

小太監送完禮還不肯走，眼巴巴的看着，烏拉那拉氏看着以為他想要紅封，趕緊叫宮女看賞，誰知對方不肯要，見暗示不成，就幾乎明示：“您有什麽話，您要親自來。”

他做出執筆的動作。

來的時候，梁爺爺可是交代了，要他拿着書信回去才是。

小太監硬生生的頂着胤禛的冷臉，看着弘晖去寫信，看着他皺着小眉頭一臉認真的樣子，不由得也跟着會心一笑。

幼崽真的可愛。

可惜他這輩子不可能有了。

弘晖洋洋灑灑的寫了一整頁，小嘴叭叭的開始講，什麽他想親愛的皇瑪法之類，包括他病一下就為了不生病準備的，叫他不要擔心，也要從他身上汲取教訓，一定好好吃飯好好運動養好身子。

小太監：……

對不起，沒想到最後為難的只有他這個小奴才。

但能來傳話的，那都是腦子機靈記性好嘴巴利索的，他很快又重複一遍，這才躬身離去。

弘晖跟他揮手，就見一旁的阿瑪高高擡着下颌，瞧着他的表情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咋了？

胤禛甩袖離去。

弘晖：？

他歪着小腦袋看着胤禛，颠颠的跟在屁股後面問：“你咋了大兄弟？”

胤禛：？

誰是你大兄弟。

他斜着眼睛看弘晖，汗阿瑪喜歡崽，崽喜歡汗阿瑪。

呵。

啧。

他眸色冰涼。

弘晖眯着眼睛笑，牽着胤禛的手，笑的意味深長：“親愛的阿瑪不吃醋哦，晖晖崽最愛的阿瑪。”

胤禛聽了心裏舒坦，面上卻冷冷的沒什麽表情。

熊貓崽崽對情緒感知并不敏銳，小臉呆呆的，還歪着頭瞅着胤禛，滿臉都是擔心。

“不氣不氣哦，阿瑪親親。”他踮着腳尖來親胤禛的指尖，努力的想要把他哄好。

胤禛唇線緊繃，眉眼卻溫柔下來。

他自然希望他們兩個都好好的。

越好越好。

晖晖崽看着突然傲嬌的阿瑪，眯着眼睛偷笑，就現在才能看出來，阿瑪年歲也不大呢。

今年才一十三。

馬上就要過生辰了，他在考慮給他送什麽禮物，才能送到他心坎裏去。

這可真是一件難辦的事。

弘晖小小的苦惱一下，轉瞬抛在腦後，有句話怎麽說的，孩子有這個心就好了，怎麽能真的勞累。

胤禛睡足了，就該去處理遺留事務，他自忙去了，親近的各府都送禮物來，說是看看弘晖。

十四聽到人好了，這才沖進來，他立在門口眼巴巴的看着，這幾日他一直很自責，想着是不是自己搶了他的膳食，他沒吃好，這才病了。

越是這樣想，心裏就越是難受。

後來他沒頂住跟汗阿瑪說了，還被收拾一頓。

他摳着門框，素來恣意張揚的人，這會兒腼腆極了。

弘晖抿着嘴笑。

“十四叔來了呀。”他軟乎乎的喚。

胤禵心瞬間就化了，他在譴責前幾天的自己，怎麽會那麽混賬，跟個孩子計較什麽，他願意惦記着自己，那是愛！

他自己把自己pua成功了，還想着不過是抓到汗阿瑪跟前寫大字罷了，紮馬步又算什麽，旁人想在汗阿瑪面前顯擺，還找不到路子呢。

胤禵越想越後悔，簡直悔不當初。

看着弘晖圓滾滾粉嘟嘟的小臉蛋，他大掌一揮：“走，叔帶你去浪！”

快樂事，當然和喜歡的人一起。

他抱着弘晖就跑路了。

弘晖覺得很刺激，就果斷跟着跑了。

“叔你帶我出去玩，等你老了，我就背着你出去玩，去城東吃糖焖筍，去城西吃糖醋魚，去城南吃炖羊肉，去城北看漂亮姑娘。”弘晖兩條肉嘟嘟的胳膊抱着胤禵，靠在他耳朵邊，奶裏奶氣的給他畫餅。

胤禵剛開始還面色平靜，仔細想想場景确實挺美好的，他就呲着大牙嘎嘎樂。

兩人走在街上，身邊跟着幾個小太監，慌的跟什麽一樣。

今天有廟會，街上行人極多，小販也多，胤禵有些緊張，他摟着弘晖不撒手，叫小太監圍着他。

這才穿行在街道中。

玩歸玩，鬧歸鬧，他的安全意識一點都沒丢。

弘晖興奮的眼睛亮晶晶的，他瞧見什麽都想吃，瞧見什麽都想喝，興奮的恨不得自己下去蹦迪。

沒帶過孩子，以為很簡單的胤禵，過了一個時辰，就累的走不動路了。

他當初紮馬步、布庫那都是兩個時辰的，可是和帶崽崽比起來，竟然不值一提。

“回家吧。”胤禵扭頭就走。

他決定不再為難自己。

然而——

“叔叔呀～不走好不好嘛，我都沒見過這麽熱鬧的場景，我最好的叔叔呀～”

弘晖雙手抱拳上下揮動作揖，還眼巴巴的看着他，小臉慘兮兮的。

見胤禵神色猶豫不定，弘晖開始深層畫餅，什麽你別看我現在小，馬上就能長大陪你一起玩，什麽他跟叔叔天下第一好。

胤禵被他哄暈了，畫的大餅吃的心裏舒坦，果斷又帶着他回去玩。

兩人一路走，看見什麽都稀罕，但胤禵不肯認輸，他強撐着道：“小爺什麽好玩意兒沒見過？”

一轉臉就驚住了。

他瞧見了胤禛。

本該上值的好四哥，這會兒正立在街口，冷冷的看着他。

胤禵伸出尾指，輕輕的捅了捅弘晖：“快看，你爹。”

然後他就見識到了什麽叫義氣。

就見弘晖一點都不怵，立在他跟前，張開短短的小胳膊護着他。

他感動了！

胤禵抱起弘晖，梗着脖子跟他哥對峙。

這種不服氣的牛脾氣，直接把胤禛給氣笑了，他上前來，結實的臂膀一邊一個，直接拎着人就走。

弘晖努力伸出頭，哥倆好的看着隔壁的十四叔，努力的揮揮手，故作小聲道：“沒事，回家咱還一起玩。”

而大孩子胤禵想想方才四貝勒的面色，他覺得他好像沒有明天了。

而解決這種問題的方式，他沒有。

胤禵最吹的的處理問題的方式，就是梗着脖子一通幹。

想象是美好的，然而胤禛根本不給他倆發揮的餘地，直接把他倆往牆角一栽，就自去忙了。

弘晖扣了扣年面前的牆皮，他偷偷看一旁的十四叔，見他蔫噠噠的，就蔫壞的小小聲提議：“不如……咱倆越獄？”

還要跑路，刺激。

他覺得街中間那家鹵粉好吃！不是京中口味。

他嘴巴寂寞了。

胤禵眼前一亮，他慢慢的蹭到弘晖跟前，壓低聲音道：“小爺把你帶出去！”

兩人頭挨着頭，小小聲盤算。

從怎麽繞過侍衛，到怎麽出府，怎麽僞裝着不讓人找到，兩人展開了充分的想象。

弘晖簡直迫不及待了。

他搓着小手手回身，瞧見一道高大颀長的身影，瞬間安靜如雞，乖乖的呆着。

而胤禵還沉浸在美好中，一點都沒注意到弘晖的異常，他回眸間瞧見一張冷臉，吓的話說一半忘了：“四、四哥？”

他懵了。

弘晖安靜如雞。

胤禛慢條斯理地撣了撣袖子，叫奴才搬來太師椅，一邊冷冷的看着他：“遠遠的聽見算盤聲打的很響，就過來瞧瞧。”

胤禵一臉崩潰。

而弘晖奶裏奶氣的在邊上配音：“十四叔創業未半而中道被逮。”

胤禵氣滾滾：“小崽挺厲害，出師表都會背？”

弘晖一臉無辜的搖頭。

“十四，你教弘晖背會出師表。”胤禛冷冽的聲音響起。

弘晖想想，就一篇課文，好背，他是不會，但是夢裏的崽崽會，不慌。

然而——

“琵琶行、滕王閣序也背。”低沉磁性的聲音漸漸遠了，門吱呀一聲被關上。

胤禵：？

弘晖：？

代價這麽大嗎？

但是夢裏的弘晖都會。

感謝以前勤奮的自己，讓他在此處受罰也能快樂玩耍。

但胤禵不知道，他知道崩潰了。有心想扔掉晖晖崽自己跑路，看着他無辜澄澈的眼神又舍不得。

“來，小爺先帶你讀一遍。”

他想想就覺得崩潰的緊，又忍不住對自家四哥豎起大拇指，他怎麽那麽厲害，直接對他完美拿捏。

對着牆角教三歲半的崽崽背書，想想那困難程度，他就想着，還不如叫他圍着貝勒府跑幾圈。

好在晖晖崽比他想象中要體貼的多。

弘晖伸出自己的小肉手，戳了戳面前的十四叔，一臉天真可愛道：“十四叔不必為難，我若不會，阿瑪也不會拿我如何，你盡管休息一會兒，等阿瑪氣消了，就可以走了呀。”

胤禵感動了，他抱着晖晖崽，心想一定要對他更好些。

這就是他的心肝。

胤禵臨走前，還依依不舍的回眸，心想這麽好的崽崽，真的很想搶走啊。

而胤禛回來後，看着只剩下弘晖一人，心裏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他大掌揉了揉他的頭，冷聲道：“知道錯了嗎？”

弘晖瘋狂點頭，積極承認錯誤：“阿瑪都是我錯了呢。”

他這麽說着，一邊奶唧唧的看着胤禛，大眼睛眨巴眨巴，可憐兮兮的小模樣特別惹人憐惜。

正說着，就見烏拉那拉氏走了進來，她摟着晖晖崽，比胤禛還兇：“下次出去玩不帶侍衛，額娘就讓你阿瑪揍你屁股蛋子。”

弘晖弱弱道：“額娘，美人說話怎能不雅？”

說什麽屁股蛋子，粗俗。

胤禛冷冷的瞥他一眼，驕矜的擡了擡下颌：“爺覺得你額娘說話很雅。”

弘晖：QAQ

快樂又是你們的，而我什麽都沒有。

知道你要哄媳婦兒，你了不起。

烏拉那拉氏來一打岔，一家三口又收拾收拾回正院了。

他有一肚子的話要說，最後卻悶悶的喝了盞茶，惆悵一嘆，想着往後再多派些侍衛去保護他。

而弘晖翹着腿腿躺在軟榻上玩耍，他琢磨着等會兒把阿瑪要求的文章主動背背，也省的問起來一問三不知，最後連累了十四叔。

但胤禛一直沒吭聲。

這是親親的阿瑪，又如何不了解自己的崽，那是吃肉可以背書免談。好在才三歲半，再輕松愉快些時日，也是可以的。

一回到溫暖的內室，弘晖麻溜的把自己的小披風給脫掉，使勁甩了甩胳膊，樂呵呵道：“還是穿的少輕松。”

烏拉那拉氏捏捏他肉嘟嘟的小臉蛋，笑罵：“皮小子！皮的厲害！”

胤禛深有同感的點頭。

“那阿瑪小時候乖不乖？”弘晖好奇的問。

胤禛面色深沉的沉吟半晌，別問，問就是很乖巧懂事。

弘晖知道胤禛嘴嚴，就看向一旁的額娘，試圖從她嘴裏知道點什麽。

烏拉那拉氏捏着帕子，笑的溫柔端方：“額娘幼時啊，最為乖巧不過。”

她心虛的摸了摸鼻子。

能有主見的人，就沒幾個真的乖巧的。

胤禛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眼神又飄向門外的石榴樹。

烏拉那拉氏掩飾性的端起粉釉茶盞，輕抿一口，正要開口說話，外頭就傳來紛雜的聲音，就聽蘇培盛揚聲道：“宮裏頭來人，說是傳貝勒爺和弘晖入宮。”

在胤禵剛剛離開的關口，突然就傳召兩人，不能不讓三人多想，彼此對視一眼，表情都有些凝重。

“來不及了，快走。”

胤禛想着十四機靈，看着日天日地的皮實，實則七竅玲珑心，總不能發生點什麽。

剛一走出貝勒府，就見隔壁老八正一邊戴帽子一邊走，神色匆匆，看馬車的樣子，應該也是往宮裏去的。

胤禛面色大變。

“四哥。”胤禩正笑吟吟的跟他打招呼，見他面色鐵青，不由得神色也凝重起來：“怎的了？”

他壓低聲音問：“可是發生了什麽？”

胤禛搖搖頭。

胤禩不敢笑了。

等走到神武門前，這才發現，這些兄弟們，能來的都來了，從胤褆到胤禟，遠遠的老十也跑過來了。

衆人對視一眼，都有些懵。

突然傳召這麽齊，卻神神秘秘的沒說什麽事。

見胤禛冷着臉，一身冷冽氣息，大家也不怵，畢竟他慣常如此，衆人已經看慣了。

而胤禩這個笑面虎不笑了，那事情就大了。

衆人面色凝重，一道往宮中走去。

然而——

越靠近乾清宮，越是紛紛揚揚的人聲。

鬧成這樣，胤禛便有些拿不準了。

“好好好！朕有賞！”康熙愉悅歡慶的聲音響起。

衆人：？

老四誤我。

而弘晖倒騰着小短腿，跟在一群大長腿後頭，快要被人群給淹沒了，但乾清宮門口的小太監還是一眼就看見他了，揚聲道：“萬歲爺，弘晖小阿哥來了！”

“快請！”康熙快活的聲音響起。

胤禛：？

你想見弘晖就見呗，把兄弟們都湊在一處拉過來作甚，沒得就叫他們惶恐，他當是十四回宮的路上出什麽岔子，心都快不跳了。

結果這麽快樂。

衆人：？

行了行了知道你們愛弘晖。

康熙聽見聲音，直接走出來，大掌掐在弘晖腋下，一把将他抱起來，親昵的蹭蹭他的臉頰，溫聲道：“想不想皇瑪法呀？”

“想！”弘晖響亮回答。

胤褆靜靜地看着。

正在這時，又通報說太子來了，弘晖好奇的看過去，就見一個面容清俊的男子唇角帶着惬意的笑，施施然的走過來。

他體态端方，神色輕松，笑吟吟的打招呼：“兒臣給汗阿瑪請安，諸位兄弟好啊。”

幾人趕緊回禮，心裏卻在琢磨，連太子爺都來了，這孫輩卻只有弘晖一個，是有什麽大事發生不成。

康熙抱着弘晖，來到桌子前，指着問：“這是何物？”

弘晖歪着小腦袋看他，奶裏奶氣的軟聲道：“回皇瑪法的話，是玻璃呀。”

衆人：？

咋了，新得的玻璃要分？

那也沒必要把兄弟們都叫來，一塊玻璃罷了，有沒有影響不大。

誰知，就見康熙抱着小崽崽掂了掂，笑吟吟道：“這玻璃是弘晖想出來的，這玻璃就交給老四。”

胤禛：？

他猛然擡眸，素來古井無波的面孔頭一次露出錯愕來。

弘晖？玻璃？

他每個字都聽的懂，但是湊在一起的時候，怎麽這般讓人茫然。

還要交給他。

看着衆人嫉妒的眼神，他抿了抿嘴，看向康熙懷裏的弘晖，這還是他那個憨吃酣睡的崽嗎？

康熙卻沒理他，又看向底下的衆人，笑吟吟道：“有主管自然有協理，朕想着一個從皇子出，再有一個從工部出，這個從皇子出的，該選誰呢。”

他看向懷裏正在吃橘子的弘晖，笑吟吟道：“你說呢？”

“噶？”弘晖睜着烏溜溜的大眼睛，趕緊把嘴裏甜滋滋的橘瓣咽了，這才随意道：“皇瑪法定，都是皇瑪法的功勞。”

康熙頓時朗笑出聲。

“那就……”他視線在衆人間巡弋，半晌才輕笑着道：“你們覺得，應該是誰？”

胤禵不動聲色，他在心裏想了，老四不是個好相與的，這玻璃到底是商，不碰也罷。

胤祉醉心于修書，于商業并不精通，他也沒吭聲。

胤祺、胤祐向來是神游天外，說什麽都行，說什麽都好。

胤禩卻有些心動，他一直想更接近權利中心些，但是不如老四便利，老四是太子的擁趸，汗阿瑪說是給老四，其實還是在給太子鋪路。

他跟着，能拉近些關系也好。

而胤禟眼睛卻刷的亮了，這玩意兒要是在他手裏，必然會發揚光大的。

老十望天，玻璃什麽玻璃，給他就行。

康熙看了一圈，他心裏就有數了，還是看向弘晖，笑着道：“你選。”

這麽一說，胤禩翹了翹唇角，他自覺和弘晖還是有些小感情在的，先前還在府上住過。

而胤禟卻有些失落，讓弘晖選的話，他一人關系平平，估摸着沒他什麽事了。

誰知——

“選九叔！”甜甜的小奶音響起。

胤禟一臉激動的擡眸。

康熙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在他忐忑不安中，平平的點頭。

“今兒叫你們來，也是想着慶祝一下。”他朗聲道。

因為這玻璃的事，屬實被壓的難受，他就是不太能容忍旁人會的東西大清不會。

這用不用兩說，這必須有。

先前也沒想着要慶祝的，也是這荷蘭的使臣過來請安，說是來了一批成色極好的玻璃，張口就要他金子。

他金子用處多着呢，斷斷不是用來買玻璃的。好在工部來說，玻璃已經能穩定燒制出來，并不比荷蘭的差。

在康熙漫不經心的叫太監拿玻璃過來砸着玩，看着使臣目瞪口呆的樣子，他就覺得神清氣爽。

這才恩寵給的厚了些。

這給大清争氣的事，他是願意的。

胤禩仍舊笑吟吟的，面上看不出什麽。而胤禟卻有些不安的看着他，他對這位八哥極熟悉，能看出他心情不痛快了。

但他不想讓出來這個機會。

對他來說，這也難得的緊。

康熙一直抱着弘晖，聞着他身上甜甜的奶香味，不由得笑：“這幾日你病了，朕屬實擔心的緊，好在你争氣，又好起來了。”

弘晖昂着白生生的小臉，奶啾啾道：“每次都争氣！不叫皇瑪法擔心。”

這個餅畫的有點大，弘晖害羞的把頭埋在康熙肩窩。

在夢中崽崽的記憶中，他活了八歲，作為熊貓幼崽他活了八個月，都不是長壽的，這輩子許是也一樣。

熊貓崽崽蹭了蹭小臉蛋，心想，這善意的謊言就不叫謊言。

康熙抱着他坐在太師椅上，看向寵辱不驚的胤禛，和從容大氣的太子，心裏滿意的點點頭。

他就喜歡這樣的場景。

屬實瞧着心裏歡喜。

衆人圍着圓桌坐，康熙笑着道：“今兒是家宴，朕跟你們兄弟幾個喝杯薄酒。”

平日裏上朝，離的遠遠的看不大清楚，而坐在一處用膳，能讓你什麽都表達出來。

康熙喜歡看人生百态。

弘晖卻快活的緊，大席面全是山珍海味，平日裏不怎麽吃的好東西，盡數都拿出來，屬實好吃的他小肚子圓圓。

“慢些吃。”康熙放下手中筷子，用濕巾擦了擦手，這才慢慢的給他剝蝦吃。

衆人看了，不由得心中大驚，汗阿瑪吃蝦，自己都沒剝過，現在卻願意給弘晖剝，如今看來是真的喜歡他。

都說隔輩親，看來這平日裏也還叫孩子想法子來宮裏走走，連汗阿瑪瞧見才是。

弘晖吃的小嘴油潤潤的。

他自己也學着康熙的樣子，先是用打濕的錦帕仔細的把手擦幹淨，這才認真的剝蝦。

手小剝的慢，但很快也剝了一小碗。

他一臉鄭重的放在康熙面前，眯着眼睛笑：“都給皇瑪法吃！”

“都說食物能給人帶來愉悅的感覺，吃東西就是取悅自己，皇瑪法能忍住取悅自己的機會把蝦仁給晖晖崽吃，肯定是愛我的，我也要愛皇瑪法！”

“加倍愛！翻倍愛！”

弘晖小手握拳，說的一臉認真。

胤禛：……

在家也沒見你愛阿瑪。

康熙仔細一想，還真是，弘晖多愛吃，看見肉都沒命了一樣，卻能忍住誘惑，把蝦都給他，真是個實誠孩子。

他伸出大掌捏捏他臉上微顫的嘟嘟肉，笑着道：“愛是要吃完的，那朕吃了哦？”

男人神态慈和，做出要吃的動作。

弘晖在一旁看着，還張着小嘴巴給康熙示範怎麽吃東西。

衆人：……

你們在就好，何必叫我來。

衆人也進一步了解到，弘晖到底有多麽受寵，他那小嘴巴是真的甜，誰聽了不喜歡。

弘晖就坐在康熙身邊，面前擺着的都是他愛吃的東西。

連糖焖筍都有。

“先前你愛吃，被你十四叔搶了，今兒朕做主，又給你做了許多，你盡管吃便是，他敢來，皇瑪法替你揍他。”

康熙含笑說着。

他心情很好。

胤禛眉眼不擡，一點都沒關注這邊，他在思考汗阿瑪的用意。想起來也是可悲，汗阿瑪對他好，他會覺得會不會有什麽安排，對他不好，他反而覺得理所應當。

有時候也會回想起，兒時，汗阿瑪那親切溫柔的笑容。

一如現在對弘晖。

他慢條斯理地喝着茶，聽着康熙說太子聽政，說兄友弟恭，他始終面色平淡冷厲。

冬日陽光都透着冷白，照在他凜冽的下颌曲線上，好像也染上幾分透明的冷意。

弘晖吃完飯，就捧着碗碗奶噸噸噸，他真的很喜歡喝奶，有奶喝的每一天都很幸福。

而康熙也喜歡看他喝奶。

而這時，使臣求見，康熙看了眼嘴周還帶着奶圈的崽，輕笑着道：“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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