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這個勇者極致節儉

蘭斯決定想辦法實現他的計劃。

他牽着沉默無措的米沙回到了教會， 正好在庭院內遇見了早起晨練的塞缪爾。

塞缪爾看見蘭斯和米沙兩人一塊從外面回來，他不由愣了一愣，下意識擡起頭看了看還未完全升起的太陽， 疑惑問：“蘭斯大人， 米沙神使， 你們……去做什麽了？”

蘭斯對他笑了笑， 說：“尋找抓住阿什比的辦法。”

米沙：“……”

米沙只好也跟着蘭斯，勉為其難扯起嘴角，對着塞缪爾笑了笑。

他心情複雜，不想對蘭斯的話做出任何解釋， 他只能努力在心中構想， 他到底怎麽樣才能通知到阿什比，好讓阿什比跑得快一些。

塞缪爾聽說要捕捉大惡魔阿什比，幾乎立即便來了興趣，他跟随在蘭斯身後， 和蘭斯一道去找了阿爾洛， 路上喋喋不休， 根本止不住自己心中的興奮。

“您到底想了什麽辦法？”塞缪爾忍不住追問， “真的會有效果嗎？”

蘭斯回答：“總要試試才知道。”

塞缪爾認真點頭， 顯是非常贊同蘭斯的話。

阿爾洛正在盡力治療他那條受傷的腿。

他頭上的傷恢複大半，今天終于不覺得頭疼了，施展魔法時能維持較高的注意力， 應當能大致将他的傷腿治好，可他正努力維持治愈光輝的時候，忽而聽見外頭的敲門聲， 随後便是塞缪爾異常禮貌的詢問：“阿爾洛神使， 您睡醒了嗎？”

阿爾洛吓得渾身一哆嗦， 已經快恢複的腿好像在幻覺中抽痛了起來，他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出聲，随後卻又聽見了米沙緊張的聲音。

“他應該還沒睡醒。”米沙小聲說，“看來今天不适合讨論這件事，我們還是走吧。”

阿爾洛覺得自己看到了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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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沙，他可愛的魔王同事米沙。

只要有米沙在，他相信塞缪爾就不會對他的腿怎麽樣的。

可如果米沙走了……他擔心他會保不住自己的另一條腿。

阿爾洛急匆匆開口，說：“我睡醒了。”

米沙：“……”

片刻停頓之後，蘭斯率先開了門進來，說：“你醒了就好。”

阿爾洛：“……”

阿爾洛覺得事情有些不妙。

勇者怎麽也在這兒？

他又想做什麽奇怪的事情？

蘭斯和阿爾洛解釋了他的計劃。

他覺得這個計劃圓滿，很具有實施的可能性，可阿爾洛只是沉默，然後擡起頭，和米沙交換了一個備含痛苦的眼神。

怎麽回事。

怎麽會有這麽邪惡還不遵守契約精神的勇者啊！

這種事，真的可能成功嗎？

米沙不住朝着阿爾洛使眼色，希望他能夠想辦法阻止這個可惡的勇者，阿爾洛心領神會，率先向勇者提出疑惑，好指出勇者計劃之中的缺漏。

“蘭斯，你想過嗎？”阿爾洛嘆了口氣，“成為祭品，還有召喚阿什比的儀式，全都需要和惡魔結成契約。”

蘭斯：“契約？”

米沙猛然想起這件事，幾乎抑不住心中激動，覺得自己像是找到了阻止蘭斯的辦法，恨不得立即贊同阿爾洛的意見，匆匆說道：“對！召喚儀式全都需要簽訂契約！”

蘭斯：“……”

米沙見蘭斯猶豫，急忙趁熱打鐵：“還是捆綁靈魂的血契，要解除很麻煩的。”

蘭斯：“啊……”

蘭斯看起來有些失望。

米沙急忙為蘭斯介紹召喚大惡魔的可怕儀式。

嚴格來說，這是一種祭祀，他們需要準備一片空地，在空地上畫下相應的召喚法陣，然後在一份契約上寫下阿什比與活祭品的名字，之後再把活祭品放上臨時搭建的祭臺，根據祭祀的不同要求，他們可能還需要給活祭品放血，或者直接重傷活祭品，讓活祭品處于一個瀕死的狀态。

這召喚儀式的每一步，都是極為危險的，特別是對活祭品來說，一不小心，也許在大惡魔出現之前，就會直接死在祭臺上。

蘭斯皺起眉，問：“可能需要放血？”

米沙咳嗽一聲，認真點頭。

蘭斯：“需要多少血？”

米沙：“……”

米沙愣住了。

哪怕身為魔王，他也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

據他所知，血液似乎只是為了增強儀式和召喚者之間的聯系，從儀式規範上來說，似乎并沒有對血液的多少做出規定，他也說不清楚這種事，他只能尴尬搖頭，小聲嗫嚅：“我也不知道。”

蘭斯點了點頭，又看向一邊的阿爾洛。

“呃……血液是維系召喚者靈魂和契約的媒介。”阿爾洛皺起眉，“大多數情況下，獻祭時大家會把祭品殺死，或是讓他瀕死，可那多數是一種象征意義，如果單作為媒介來說，儀式并不需要那麽多的血。”

米沙拼命朝着阿爾洛使眼色。

他們要讓勇者知難而退，那就應該無限拔高完成這法陣的難度，而不是和他說實話啊！

阿爾洛瞬間領會了米沙的意思，在這過于艱苦的工作環境下，他覺得自己已經和自己的魔王同事培養出了近乎完美的默契，因此他立即往下說：“可這種減少血液的儀式，往往會讓大惡魔覺得不滿。”

蘭斯：“不滿？”

阿爾洛極力編撰奇怪的謊話：“他們勢必會親自吞噬掉祭品的血肉靈魂，來報複交易者這種吝啬而不足以令他餍足的召喚方式。”

蘭斯：“……”

蘭斯似乎陷入了沉思。

米沙覺得蘭斯已經快要放棄了。

他當然要乘勝追擊，努力誇大這獻祭儀式的可怕：“這種交易，是很不平等的！”

阿爾洛點頭：“得利的永遠是惡魔。”

米沙：“所以這東西已經被列為禁術很多年了，大多召喚書籍都被毀于一旦。”

阿爾洛：“正常人是不會願意做這種事的。”

蘭斯：“……”

蘭斯皺起眉，問：“你們兩……對這個召喚魔法很熟悉啊？”

米沙：“……”

阿爾洛：“……”

“我親愛的神使。”蘭斯對米沙笑了笑，“你不會剛好會畫召喚大惡魔的法陣吧？”

米沙：“……”

不對啊！他怎麽還想召喚大惡魔啊！

米沙拼命搖頭，試圖表示自己對大惡魔的召喚法陣完全不了解，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他道聽途說來的謠言。

可蘭斯的笑容在告訴他——他很不擅長說謊，他的表情與反應就足以暴露他心中所想的一切。

他只能委屈小聲，說：“這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我們不希望你以身犯險。”

蘭斯：“……”

“你們希望我救世，這本來就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蘭斯嘆了口氣，“所以我需要你們幫忙，提供足夠明确的信息，好盡量避開這些危險。”

米沙：“……”

米沙決定不去看勇者過于認真執着的臉。

不管，反正他是絕對不會配合這件事的。

蘭斯又嘆了口氣：“如果你們不知道的話，我只能去找教廷的人幫忙了。”

米沙：“……”

蘭斯：“塞缪爾，你們教會，有這方面的專家嗎？”

米沙：“……”

蘭斯：“哦對了，還要提醒他們，這件事很危險，也許會造成參與的無關人員傷亡——”

米沙：“……”

他刻意咬重了“無關人員”這四個字，那顯然是在暗示米沙——只要米沙和阿爾洛願意幫忙，這些可憐的人類，本來是可以不用受傷的。

可惡，又要被勇者拿捏了。

可不管怎麽樣，米沙不願意把那些不能複活的人類牽扯進來，他只能滿懷着對阿什比的歉意，深深嘆氣。

對不起，阿什比，只能稍微犧牲一下你了。

“我會畫法陣。”米沙小聲說，“這件事太危險了，繪制法陣的時候，還是不要有更多人在場了吧。”

蘭斯笑着點了點頭：“好。”

米沙：“……”

可蘭斯已經迅速進入了他的下一個問題，他問：“召喚儀式的效力，所依靠的是祭品的血，和召喚者的姓名？”

米沙很難和一個不怎麽會魔法的人，解釋清楚一個與法陣有關的概念。

他只能簡單的來進行一些代換講述，比如說，在魔法這個世界中，名字是很特殊的東西，一般情況下，他們認為一個人的名字和他的靈魂總是緊緊相系的，只要召喚者在契約上簽下自己的名字，就等于把自己的靈魂押上了牌桌。

“那……”蘭斯又問，“他要怎麽判斷你用的是不是真名？”

米沙：“……”

阿爾洛：“……”

這勇者又想做什麽怪事啊！

和神界擁有勇者系統一樣，大惡魔其實也有從神界內傳下來的契約系統。

這個系統依托神界的系統進行，大大提升了惡魔和人類交易的能力，讓原本繁忙痛苦的惡魔們從繁重的文書工作中解放了出來，對現在的惡魔來說，只要交易者寫下名字，系統就會自動告訴他們這個人的身份。

也就是說，當蘭斯寫下自己名字的時候，阿什比就會知道，召喚自己的這個人，是那個讨厭的人類勇者。

米沙剛剛和阿什比說過與德文特有關的事情，他相信此時此刻的阿什比，應當正處于恨不得将多事的勇者扒皮抽骨的狀态，勇者這麽上趕着送過去，阿什比是絕對會中計的。

可神界系統這種事，米沙是絕對不能告訴蘭斯的。

他只能小聲嘟囔：“惡魔就是能看得出來，這是惡魔們與生俱來的能力。”

蘭斯覺得自己已經獲得了所有他需要知道的信息，他心滿意足，輕松定下了接下來的所有計劃，米沙只好再看向塞缪爾，希望塞缪爾能和他與阿爾洛一樣，提出些反對意見。

他想，塞缪爾畢竟是聖堂騎士，聖堂騎士絕不可能接受這種邪惡的召喚法陣吧？更何況勇者還要和惡魔交易，他要是聖堂騎士，他現在就能把勇者抓起來拷走。

可塞缪爾只是擺着滿臉的仰慕敬佩，激動萬分說：“蘭斯大人，我可以為您提供繪制法陣的場地。”

米沙：“……”

阿爾洛：“……”

蘭斯點了點頭：“最好空曠一些，避免牽扯到無關的人。”

“城外就有我父親的度假別墅。”塞缪爾拍着胸脯為蘭斯保證，“我可以讓仆人全都離開。”

米沙：“……”

什麽……別墅？

塞缪爾家裏……原來這麽有錢嗎？！

蘭斯顯然對他金光閃閃的門票非常滿意。

他希望米沙和阿爾洛能夠為他開出一張所需材料的清單，他好盡早去準備需要的東西，可阿爾洛還是很擔憂，他覺得蘭斯所謂的計劃，根本不能算得上是一個計劃。

這想法漏洞百出，而萬一阿什比沒有及時收住手……他們甚至可能會在這件事上失去他們的勇者。

阿爾洛皺起眉：“這個計劃……未免也太胡鬧了。”

“我明白，你們不建議我把靈魂押上你們口中所說的‘牌桌’。”蘭斯笑了笑，“可只要是牌局，就會有獲勝的可能性。”

米沙：“可是……”

蘭斯：“最好的辦法，就是出千。”

米沙：“可……啊？”

什麽？

不對，這真的是勇者該說的話嗎？！

米沙沒有辦法。

他還是主動配合蘭斯，幫助蘭斯準備了陣法所需的一切材料。

他們不能在天穹城進行召喚，以免與大惡魔阿什比的戰鬥誤傷到無辜之人，于是材料備齊之後，他們就跟随塞缪爾，一同前往塞缪爾口中所說的度假別墅。

可到地方之後，米沙才發覺塞缪爾口中所說的別墅有多離譜。

這是別墅？這得算是莊園吧？！

他們到底是撿回了怎樣一張金門票啊！

塞缪爾還有些不好意思，小聲和衆人說：“這是家母的婚前財産，地方雖然有些小，但應該勉強能夠用來繪制法陣。”

米沙：“……”

他只是需要一個空房間用來繪制陣法罷了，塞缪爾卻為他們騰出了這麽大的地方。

他又不是要用來召喚巨龍。

“我已經讓仆人們先離開莊園了。”塞缪爾又說，“現在莊園內除了我們之外，一個人也沒有，蘭斯大人，明天天亮之前，是絕對不會有人回來的。”

蘭斯非常滿意。

他站在莊園修整整齊的花園內，終于滿意點了點頭。

“開始吧。”蘭斯說，“盡早把這件事解決掉就好。”

米沙：“……”

米沙已經認命了。

這幾天他想方設法聯系阿什比，可阿什比在他魔域外布置的層層幻術阻隔了通訊魔法的傳入，米沙沒有辦法，想趁深夜溜出城，去阿什比的魔域內尋找阿什比，蘭斯卻又堅持在深夜來他的房間看一看他，以防止米沙再“徹夜不眠”，為他去查閱什麽資料。

這當然也導致了米沙無法離開天穹城，直到今天，他仍舊沒有把勇者想要搞事的消息告訴阿什比。

他真的很擔憂，他害怕勇者打傷阿什比，又害怕阿什比打傷勇者，他覺得自己像是被夾在勇者和大惡魔之間的痛苦魔，到了這種時候，他竟然有些希望勇者和阿什比坐下來，好好談一談。

可事情看來已經沒有希望了。

米沙只能将一切寄希望于阿什比對他的了解。

等勇者一召喚出阿什比，他就極力朝着阿什比暗示，再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希望阿什比能從這其中察覺出不對勁，不要中勇者那可恨的詭計。

陣法繪制得很順利，在阿爾洛的協助下，米沙甚至沒花上多少時間，就完成了整個主陣法，他在陣法中擺上了給“活祭品”的祭壇，放好阿什比的雕像，以及盛放寫有勇者姓名契約的銅盆。

他們點燃了四周堆放着得被稱為“惡魔木”的樹枝，再請勇者走上祭壇，米沙則拿着黃銅匕首走到勇者面前，遲疑問：“真的決定了嗎？”

蘭斯反而眨了眨眼，反問他：“你在擔心我？”

米沙：“……”

蘭斯似笑非笑擡起手，極為熟練地在米沙避開之前摸了摸他的頭，說：“放心吧，很快的。”

米沙：“……”

是，祭品是真的死得很快。

米沙深深嘆了口氣，将黃銅匕首交到蘭斯手中，然後又拿出他們昨晚和蘭斯一塊拟定的呈給大惡魔阿什比的契約，連帶着炭筆一同交給蘭斯。

米沙：“如果你想要後悔……”

蘭斯已經飛快在那契約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不會後悔。”蘭斯說，“我很少後悔。”

米沙：……”

米沙又嘆了口氣。

算吧，随他去吧。

該做的事情他都已經做了，勇者偏要作死，那他還能怎麽辦呢？

米沙将簽了名的羊皮紙放上祭臺，又在祭臺四周灑下阿什比最喜愛的烈酒，這才轉身看向蘭斯，說：“蘭斯大人，接下來……”

接下來，就是呈現祭品這一部分了。

如果依照常規的召喚儀式，本該由召喚者來呈現祭品的血與肉，也就是說，得有個人割開勇者的血肉，将活祭之血獻給大惡魔，阿什比才會獻身。

可米沙做不到這種事，他也不希望勇者做這種事。

他沉默不言看着蘭斯，希望蘭斯能夠放棄這個可怕的計劃，可蘭斯仍舊拿起了那柄黃銅匕首，舉起了手。

米沙扭過頭，有些不敢看接下來将要發生的事情。

蘭斯調轉匕尖方向，将它對準了自己的左手。

他高舉匕首，狠狠刺下——

紮破了自己的手指指尖。

米沙：“……”

阿爾洛：“……”

這……

等等。

哎？！

指尖冒出血珠，而蘭斯微微皺眉，輕輕吮了吮自己破開的指尖，然後扭過頭，對着祭壇上大惡魔阿什比暴露而扭曲的雕像，露出了嫌棄的表情。

蘭斯面無表情：“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