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Trouble老板是一個叫婷姐的女人, 這會兒正叼着一支煙擦着吧臺,擡頭看了鑽進來的林雪一眼:“今天倒早。”

林雪:“嗯,下課了沒什麽事。”

婷姐抛了支煙過去:“我朋友剛從泰國帶回來的, 賊帶勁, 試試。”

煙在空中劃出一個漂亮的抛物線,被林雪穩穩接住, 顯然這樣的動作已在兩人之間發生了無數次。

“謝了。”林雪習慣性就去摸口袋裏的打火機, 卻突然止住,低頭無聲笑笑, 走到吧臺邊把煙還給婷姐:“還是算了。”

“你不會打算戒煙吧?”婷姐徹底驚了:“那帶給我的震撼,可不小于你告訴我你是個躺零。”

“說什麽呢。”林雪笑笑:“也不算戒, 就是……答應一個人少抽點。”

“喲,誰啊?”婷姐叼着煙就想去摸一把林雪的臉,她開着酒吧一身江湖氣,這種帶點小暧昧的動作對她是家常便飯,沒當回事。

林雪偏頭一躲。

婷姐眯了眯眼:“林雪我有時候真覺得你跟出家了似的, 你說你這樣的談起戀愛來到底什麽樣啊?”

林雪懶懶一笑:“誰知道呢。”

******

與此同時,一家熱熱鬧鬧的火鍋店。

左茗一走到店門口,發現烏泱泱全是嗑着瓜子排號的人, 掃視一圈,發現一個年輕女人穿着白襯衫包臀裙, 外面套一件短款風衣, 一張薔薇似的臉,深棕色長卷發柔軟的垂在肩頭, 看上去人模狗樣的, 嗑瓜子卻磕得比誰都起勁。

除了桑恬還能是誰。

桑恬作為一個記者的敏感直覺一點沒退化,在左茗看向她的一瞬間, 也向左茗看過來,立馬就笑了,沖左茗連連揮手:“左茗學姐!”

左茗走過去:“這麽久不見,桑恬你怎麽還是這德行。”

桑恬磕着瓜子笑,一張明媚的臉點亮了秋暮略顯黯淡的天色。

左茗剛從槍林彈雨間回到現代社會,心也被桑恬的笑臉照得暖暖的。

以前在R大上學時就這樣,桑恬表面特不正經,和楊靜思一樣滿嘴跑火車,其實是一輪人工小太陽,自帶發電機永不斷電那種。

那時左茗已經在準備考研,有時候被導師罵得很慘,轉頭看看桑恬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混勁兒,又覺得沒什麽大不了。

桑恬拖了張圓形塑料凳:“坐會兒,應該快排到我們了。”

左茗從桑恬手裏抓了把瓜子,又左右看看:“這火鍋店排號的人真夠多的,都這麽閑的麽?”

桑恬:“好吃就行呗,人生在世不就食和色兩件大事。”

其實這家火鍋店,就是桑恬上輩子跳*lou以前楊靜思帶她來的那家,她一靠近這火鍋店就有點發怵,但又覺得非得是北京最好吃的火鍋店,熱熱鬧鬧的煙火氣才足以歡迎英雄歸來的左茗。

左茗磕着瓜子瞟了桑恬一眼:“喲,你這次一開口居然跟我聊的不是新聞,怎麽,轉性了?”

桑恬笑着打岔:“這瓜子可以吧?香得人停不下來嘴,看我給你表演個十連嗑!”

左茗踢一腳桑恬坐着的圓形塑料凳:“別說有的沒的,我問你,你在墨敘社會組待得好好的,幹嘛自己跑體育組去了?”

桑恬:“可以啊茗姐,下午剛到邶城,就把我查得底褲都不剩。”

左茗:“那是,你茗姐幹了這麽多年新聞還不得有點自己的人脈?老實交代,你怎麽了?”

其實記者這職業吧,遠不如表面看起來那麽光鮮,賺得不多又辛苦。 左茗在R大上學時就覺得,要是R大還剩最後兩個人在堅持做新聞,估計就是桑恬和她自己。

現在桑恬雖然沒放棄做新聞,但主動從社會組請調到體育組,也約等于自我流放了。

桑恬磕着瓜子:“嗯,就是做了幾年以後,覺得挺沒勁的……” 她擡頭沖左茗笑笑:“左茗學姐,你說我們做新聞,到底能改變什麽呢?”

就像她上輩子,為了做新聞哪兒都敢橫沖直撞,大獎也拿了不少,還不是為了查一則藥企的新聞被逼得跳*lou。

她死了,太陽照常升起,社會照常運轉,避不見人的角落布滿陰影,什麽都不曾改變。

左茗看看桑恬,那一貫明媚的笑臉細看之下,藏着一股頹頹的勁兒。

好像對什麽都不在意了似的。

左茗開口:“桑恬,我不知道你怎麽了,我還是拿我自己說事吧。”

“我在戰地跑新聞,最近的一次子彈就擦着我的頭發絲飛過,真把我給吓尿了,不是比喻,是真尿。然後這些新聞報道出來,你說改變了什麽呢?該打仗的地方不還照樣在打?”

桑恬遞了杯茶給左茗:“你磕瓜子怎磕得比我還快?喝點兒茶小心上火。”

左茗喝了一大口,接着說:“可桑恬你有沒有想過,我報道的新聞,也許在世界的不知哪個角落,被一個正玩玩具車的小孩從電視裏看到,他會發現,打仗真的是很蠢的一件事。”

“他以後也許是一個國家的總統,也許是一條街上的清潔工,可像他這樣知道打仗很蠢的人多了,你覺得世界還是什麽都不會改變麽?我不這麽覺得。”

桑恬一愣,她沒想到左茗想得這麽深遠。

她真心實意的又塞了把瓜子給左茗:“要不我怎麽總說呢,我老奶奶過馬路都不扶就扶茗姐。”

“你少來。”左茗斜眼瞟她:“我知道,按你這麽倔的性子,讓你現在回社會組也不現實,無所謂,你要是還想好好做新聞,在體育組也一樣能做。”

“嗨,別提了,墨敘的體育組一沒人脈二沒資源,那可真是太難了。”桑恬把今天上午遭遇代清冷眼的事跟左茗說了。

左茗想了想:“代清我知道,但我這邊的人脈也沒誰認識她,不過我認識一體育大學的教授,之前是花滑圈挺有名的技術指導,現在退休了,我也不知道專訪她能不能挖出什麽好料,你想試試麽?”

桑恬恨不得給左茗跪了:“茗姐我謝謝你祖宗十八代!”

左茗哼一聲:“擺出一副自我流放的慫樣兒,一聽有新聞做又這麽來勁。”

桑恬笑:“我這不是怕丢了工作麽。”

這時排號系統終于叫到了桑恬手裏捏着的六百三十一號,桑恬帶着左茗進去,鴨腸毛肚麻辣牛肉的點了一桌子。

左茗七上八下涮着一片毛肚:“其實桑恬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

“啥?”

左茗把涮好的毛肚塞進嘴裏:“你現在調到體育組,賺得更少了,楊靜思要你跟她一起去當up主,賺得比現在多還輕松,你卻不願意,為什麽?”

桑恬默默咬着一片毛肚。

她這片毛肚涮得有點老了,挺難嚼的。她一邊嚼一邊看着左茗飒爽的勁頭,覺得一陣腮幫子疼。

要說一點都不羨慕堅定做新聞的左茗,連她自己都知道——那是假話。

******

夜有那麽一點深了。

林雪跳完舞,回絕了好幾個來搭讪的姐妹,懶洋洋勾着肩上的運動包走出了Trouble。

她不是故意擺出一副慵懶姿态耍酷,而是真覺得什麽都沒勁。

跳舞沒勁,搭讪沒勁,其實連抽煙也沒勁,只是身體的一種慣性罷了,不然更空虛。

除了……林雪走到Trouble門口,默默停住了腳步。

月光如溪,灑在地上又瑩白如雪,卻還是比不上眼前的一張笑臉,學着林雪懶洋洋的勁頭卻擋不住那股明麗,像黑夜裏也能出現的一輪太陽,映亮了林雪眼前灰撲撲的天。

桑恬穿着白襯衫包臀裙,套着一件短款風衣,腰靠着欄杆腳腕擡起,半勾着腳上的高跟鞋晃啊晃,臭流氓似的。

手裏捏着一支圓筒冰淇淋自己舔着,另一手還舉着另外一支,笑看着林雪問:“想姐姐了麽?”

“不想。”林雪毫不猶豫的說,腳步卻向着桑恬走過去:“你怎麽來了?不是去跟什麽學姐吃飯了麽?”

如果這兩人不是戀愛小學雞的話,林雪語氣裏的醋意其實十分明顯。

桑恬卻沒意識到這一點,只老實回答:“吃完了,就來了。”

林雪轉身就走。

桑恬一愣:“怎麽個意思?”

林雪走了兩步,發現桑恬還傻愣愣站在原地,不僅沒哄她,估計連她為什麽別扭都不知道。

林雪在心裏默默嘆了口氣:不是說只有姐姐知道怎麽疼我麽?

她只好冷着一張臉叫桑恬:“跟我走啊,你身上都是火鍋味,好臭,我帶你吹吹風。”

桑恬這才笑着“喔”一聲跟上來,舔着冰淇淋,又把另一支圓筒往林雪手裏一塞:“你也吃。”

林雪皺眉:“我不。”

“知道你要健康飲食,可你現在也不上冰,怎麽還像那些小女單一樣控體重控的這麽嚴格?” 桑恬往林雪胸前瞟了一眼:“你夠瘦的了,再瘦就沒了。”

林雪看看桑恬塞到她手裏的冰淇淋,扯起嘴角笑了下。

是啊。

明明早就下決心一輩子都不上冰了,這麽多年,卻還是和以前一樣嚴控着體重,神經病似的。

為什麽呢?難道還抱着什麽天真幻想?

林雪唇邊的笑意就帶了點嘲諷。

她低頭在冰淇淋上咬一口,就聽桑恬在旁邊說:“我查了點資料,冰淇淋這種又冰又甜的能對味蕾形成強刺激,你放松點,試試能不能嘗出冰淇淋的一點味兒……”

原來是這樣。

表面滿嘴跑火車、其實心比頭發絲還細的女人。

林雪低頭又在冰淇淋上咬了一口,這時路邊不知哪兒蹿出一只野貓。“小心!”她還沒來得及扶桑恬,就聽桑恬一聲慘叫:“啊!”

桑恬倒是沒摔,而是躲貓的時候重心不穩,冰淇淋全都掉在了地上,手裏就剩一個光禿禿的圓筒。而肇事的貓已經遠遠跑開,跑花壇裏跟別的貓鬧着玩去了。

林雪“撲哧”一聲笑出來。

“真倒黴。”桑恬嘟哝着翻出紙巾,蹲到地上去收拾冰淇淋的殘局,林雪在她身邊蹲下:“我來。”

站起來把紙巾扔進垃圾桶,才發現眼前的桑恬哭喪着一張臉。

“不會吧你?快三十歲的人了,還為沒吃到冰淇淋哭?”

“你懂什麽。”桑恬嘟哝着:“這是一個冰淇淋麽,這是壓垮成年人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之前經常在網上看到那種段子,比如因為男朋友吃了最後一個生煎分手了,比如因為買到一包沒調料的方便面深夜放聲大哭。

評論區一片哈哈哈:“有病麽這不是?”

很不幸,桑恬也曾是發捶地小人表情包的一員,此時卻在深夜街頭,為一個突然掉地上的冰淇淋包着淚花。

林雪:“要不你吃我的?”

桑恬:“不用,那是我特意給你買的。”

桑恬吸吸鼻子,沒有真的哭出來,只是從今早開始,知道墨敘體育組可能要裁員,下午醫院又給她打了個電話說桑佳醫藥費的事,再到晚上見了飒爽依然的左茗。

桑恬深刻意識到現在的她,既沒有頭頂的白月光,又沒有手裏的六便士。

哎,人真要到長大了才知道,小時候無憂無慮,是因為總有人在你身前遮風擋雨。

現在遮風擋雨的人變成桑恬了,她不是不能扛,只是想吃個冰淇淋撫慰下自己苦悶的心,沒想到冰淇淋還掉了。

桑恬又吸吸鼻子:這tm就是成年人的生活。

這時林雪的聲音懶懶響起:“你來。”

桑恬垂頭喪氣:“幹什麽?”

林雪:“跟我走。”

走過一個路口,左轉。又走過一口路口,右轉。

也不知走過了多少個路口,桑恬忍不住問:“到底去哪啊?”

林雪回頭,一手懶懶插在外套口袋裏,另一手随随便便往路邊一指。

桑恬看過去——那是一家便利店,在深夜中散發着撫慰人心的暖黃的光。

林雪:“想吃什麽冰淇淋?”

桑恬:“你是知道這兒有家便利店,特意帶我過來的?”

林雪搖頭:“不是。”

她們冰校不算什麽很好的地理位置,除了冰校門口有個很小的便利店,這一片便利店其實很少。

林雪對食物沒任何欲望,自然也不會留意哪兒有便利店。

剛才她心裏其實就一個想法——

找不到便利店,就帶着桑恬一直走下去,直到買到桑恬想吃的冰淇淋為止。

桑恬傻愣愣望着她。

林雪有點不自在,雙手插在兜裏轉開了眼神:“別太感動,我是因為自己渴了想買水,順便給你買冰淇淋。”

桑恬:“真的?”

林雪伸手在桑恬一頭卷發上揉了一把,也不知在躲什麽,一個人快步率先走進了便利店。

******

兩人走出便利店時,林雪手裏多了瓶水,桑恬手裏多了個冰淇淋。

林雪指指路邊一張長椅:“坐那兒吃完再走吧,省得你又掉了。”

“行。”

兩人坐在長椅上,林雪慢慢咬着冰淇淋,又瞟到桑恬舔剛買的冰淇淋舔得特起勁。

林雪忍不住問:“有這麽好吃?”

桑恬笑嘻嘻:“你選的能不好吃麽?”

林雪轉開臉,脖子靠近T恤領口的那一部分微紅一片。

桑恬卻不放過她,笑眼彎彎跟狐貍似的:“那我給你買的冰淇淋好不好吃?”

林雪懶洋洋答:“還行吧,有酒釀的味道,适合我這種酒鬼。”

桑恬撇撇嘴:“什麽叫還行……”

話沒說完就反應過來,猛然一愣:“你吃出來了?!”

她可沒告訴林雪這冰淇淋裏加了酒釀!

林雪還是懶洋洋的:“嗯,一點點。”

“你別演了裝什麽淡定啊!”桑恬激動得一拍林雪的肩:“你也特激動吧!你居然嘗出味了!你看看你看看!果然愛能締造醫學奇跡啊!”

林雪微皺着眉生怕桑恬把手裏的冰淇淋又弄掉了:“你悠着點。”

她說:“有什麽可激動的,只嘗出了一點點。”

桑恬:“那也是一個好的開端啊,這就證實了你失去味覺是心理性而不是生理性的。”

林雪點點頭。

桑恬笑嘻嘻的問:“那現在有姐姐每天纏着你,你是不是心情特好啊?好到味覺都回來了?”

林雪瞟了她一眼:“我沒啊,我心情就是正常。倒是你,為什麽心情不好?不會跟今晚吃飯的那什麽學姐吵架了吧?”

“那怎麽可能,左茗學姐是我偶像,我跟她可吵不起來。”桑恬說:“我是跟自己較勁。”

“較什麽勁?”

桑恬笑:“又想當鹹魚,又想做新聞呗,精分似的。”

“想做新聞就去做啊。”

“沒那麽簡單。我以前吧,遇到過點事。”桑恬張張嘴,發現無論面對誰,她都無法開口把重生的原因說出來,可見這就是楊靜思所說的系統設置。

林雪見桑恬沒說下去,也就沒追問,只突然說:“知道我為什麽給你選這冰淇淋麽?”

“為什麽?”桑恬吃着冰淇淋,其實這冰淇淋沒什麽特別,就是香草火炬上還架了一坨雪媚娘。

桑恬忽然捂住自己的胸:“你不會是聯想到……呸!色狼!”

“……”林雪有點無語:“什麽啊,這冰淇淋是我小時候常吃的。”

“你小時候也吃冰淇淋啊?”桑恬笑:“我還以為你一出生就這麽自律呢,機器人似的。”

林雪:“其實不是我自己想吃,是我一朋友常給我買,就吃了。”

“什麽朋友?不會是女朋友吧?”桑恬:“你幾歲初戀的?”

“別在這兒套我話。”林雪瞥了桑恬一眼:“不是女朋友,是很好的朋友。”

桑恬舔着冰淇淋一臉的滿足:“人生真像坐過山車大起大落那麽刺激,現在我又覺得今天一點不倒黴,是特好運的一天了。”

林雪:“為什麽?就為我給你買了個冰淇淋?”

桑恬笑着搖搖頭:“不,是你第一次主動跟我說起以前的事。”

林雪懶懶勾着肩上的運動包站起來:“我講我自己的事是想告訴你。”

“不管你以前遇到過什麽事,也都可以跟我講的。”林雪低頭看了桑恬一眼:“當然不是逼你現在講,你想什麽時候講都行,我都在。”

桑恬坐在長椅上仰臉看林雪。

林雪這人瘦,身影在夜色中看起來有點單薄,卻又意外的可靠。

桑恬開口問:“你周末有空麽?”

“幹嘛?”

桑恬現在的笑容裏也混了點林雪懶懶的調:“你看你要有空的話,姐姐約你表個白行麽?”

******

第二天上班,桑恬把左茗給她介紹資源的事給老賀說了,老賀一雙眼狼一樣冒着綠光:“你認識左茗啊?那不是業內大神麽!”

新聞界就是這樣,不以年齡排輩分,而以做出過什麽新聞論英雄,估計老賀見到左茗,都得客客氣氣叫一聲“茗姐”。

桑恬簽了外出單,就去找左茗介紹給她的那位教授。

老教授的家,坐落在體育大學的家屬院裏,一排排松柏半掩着歲月斑駁的灰樓,遠遠還能聽到大學校園裏跑操喊口號的聲音,寧靜又帶着活力。

桑恬拎着新鮮買的芒果和櫻桃按響門鈴,來開門的是一位特精神的老太太,面色紅潤得桑恬都有點慚愧,可見“生命在于運動”這句話是真的。

“何教授,我是左茗學姐介紹來的。”

“桑恬是吧?進來吧。”何老教授挺熱情,帶着桑恬到沙發上坐下:“不瞞你說,我丈夫是搞外交的,以前左茗幫過他挺重要一忙,既然你是左茗介紹來的,你想采訪什麽,我肯定好好配合你。”

桑恬前期做過功課,知道何老教授在國內花滑界很有威望。

她有一套獨特的體能訓練法,在保證運動員不受傷的情況下又能提高韌性,國內雙人滑的好成績背後,就離不開她的貢獻。

何老教授說起自己的專業頭頭是道,桑恬在本子上記不過來趕緊問:“我能開錄音筆麽?”

這是左茗帶給她的習慣,雖然現在手機錄音也很方便了,還是習慣随身帶一支專業錄音筆。

何老教授笑:“可以啊。”

桑恬聽何老教授說着,看着何老教授身後書架上的一座座獎杯和一張張合影,其中不乏世界冠軍。

何老教授現在退休了閑下來了,難得有個機會話當年就有點小得意:“不瞞你說,要不是我退休了老爺子讓我享清福,就連現在最火的代清,也想找我去幫她練體能呢。”

桑恬望着何老教授身後的那些合影:“我查到當年的青奧會冠軍楚淩雪,就請您當過體能教練對吧?”

何老教授臉色沉了沉:“你從哪裏查到的?”

“我看您身後那些照片,只要是您帶過的運動員,都有合影,怎麽好像就是沒有……楚淩雪呢?”

何老教授嘆口氣:“你今天來,不會是想問楚淩雪的事吧?”

“我之前不是做體育新聞這塊的,有什麽說得不對的請您指教。”桑恬說:“我就是覺得奇怪,楚淩雪當年幹掉大俄拿了青奧會冠軍,這是國內多大一突破啊,怎麽就在要升成年組的時候突然退役了?”

“而且……”桑恬補充:“她好像一夜之間銷聲匿跡,什麽消息都沒了。”

何老教授:“你查過楚淩雪?”

桑恬坦誠:“查過。”

“別說你查不到了,連我也沒有她的消息。”何老教授嘆口氣:“你能把錄音筆先關了麽?我老實跟你說這些,是因為你是左茗介紹來的,不過你錄了也沒用,這稿子你沒法寫。”

“為什麽?”

“因為這已經是體育界默認的一條規則,不再發楚淩雪的任何新聞。她的确曾是女單的榮耀,但後來,她被永遠釘在了恥辱柱上。”

“為什麽?”

何老教授緩緩說:“她當了逃兵。”

******

何老教授告訴桑恬:“當年,楚淩雪拿了青奧會冠軍,沒人能比得過她的風頭,甚至國際上都在讨論,等她十六歲升成年組以後,很有機會打破大俄在女單項目的壟斷。”

“那時,我是楚淩雪體能教練組的一員,楚淩雪是那種訓練起來對自己特狠的孩子,我都反複提醒她不要過度訓練造成身體疲勞,可她想沖成年組,一練起來就什麽都忘了,青奧會結束不久她就傷了,重傷。”

桑恬心裏咯噔一下,就聽何老教授說:“她跟腱斷了,你說對于一個要經常在冰上做三周跳、甚至要沖四周跳的孩子來說,這得有多疼?”

“楚淩雪是因傷退役的?”桑恬問:“當年報道她突然退役的新聞,怎麽沒寫這個原因呢?還讓看新聞的人都猜了好一陣呢。”

“因為她根本就不是因傷退役。”何老教授說:“她是因為心理。”

“當年她在俱樂部的一個好朋友,自*sha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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