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出氣

“那個沈大哥……”傅春錦沉默片刻,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好像……待你很好。”

沈秀得意道:“他可好了!”

“可好了?”傅春錦試探地再問一句。

沈秀沒有覺察傅春錦的變化,重重點頭。

“你跟他……”

“他看我自小長大……”

沈秀終是發現了傅春錦臉上的愠色,驟然停下了說話。

“若是……冬青跟你沒有婚約……”傅春錦說這話的時候,覺得心口悶得慌,“你是不是……是不是會……”

沈秀笑道:“絕無可能!”

傅春錦眸光微亮,“為何?”

“他是我……沈大哥啊!”沈秀連忙在大哥前面加個“沈”字,又強調了一遍,“既是兄長,怎會生那樣的念頭?”

“當真?”傅春錦沉聲問道。

沈秀莞爾,“當真!我就算不嫁冬青哥,也不會嫁她!”說完,她的心口也悶起來了,“阿姐對沈大哥似乎……”

“你想多了。”傅春錦站得端直,語氣不容半點質疑,“我只是瞧沈大哥行事爽朗,好奇問一句罷了。”

“沈大哥有小虎子的。”沈秀這句話徹底讓傅春錦心定了,“沈大嫂亡故多年,他這輩子只怕不會再找媳婦了。”

傅春錦悄然舒口氣,消失的笑意終是回來了些許,“原來如此。”

“大小姐!”阿慶焦急地從門外跑入正堂,已是滿頭大汗,“你怎麽還在家裏,李老板一早就來了米鋪,今日說好要簽契書的!”

“我竟忘了這事。”傅春錦想起這件大事,連忙道:“阿慶,你快回米鋪,幫我穩住李老板,我馬上就來。”

“哎!”阿慶猛點頭,轉身離開。

沈秀覺得今日她鬧這一出離家怕是壞事了,歉聲道:“阿姐,對不起。”

“看你還跑麽?”傅春錦忍笑說完,擡眼看向門口的桃兒與柳兒,“給喜丫準備熱水。”

“是。”桃兒與柳兒退下。

傅春錦蹙眉看她,“瞧瞧你這裙角,再瞧瞧你領口的汗漬。”她的視線在沈秀沾了污泥的裙角上掃了一眼,“姑娘家要幹幹淨淨的,別像個野小子一樣的,不管不顧。”

“嗯。”沈秀垂頭,把傅春錦的話牢牢記下。

“我去鋪裏了。”

“阿姐……”

傅春錦走到門口時,沈秀喚住了她,她眼巴巴地望着傅春錦,“我……沐浴更衣後……可不可以來米鋪?”生怕傅春錦拒絕,她保證道,“我絕對不會搗亂!我就靜靜地在書案邊練字!”

傅春錦笑意微深,“好。”說完,她含笑轉身,快步離開了傅家小院。

沈秀啞然失笑,這半年,她定要掏心挖肺地對阿姐好,不讓任何人欺負阿姐!

将近正午,沈秀沐浴更衣後,拿食盒裝了午膳,與魚嬸一起送飯給傅春錦。

兩人到米鋪時,傅春錦還在賬房跟李老板讨價還價。兩人不好進去吵擾,便在賬房外候着。

誰知——

“李老板,先前不是說好的麽?”

“那時傅少爺還在家,現下傅少爺久久不歸,有些事還是小心些好。”

“李老板你這是什麽意思?”

“既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也不與你繞彎子了。”

李老板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認真道:“傅小姐,你也與我說句亮堂話,你這弟弟到底是跑了,還是沒了?”

傅春錦不悅道:“冬青只是貪玩,雖說是離家了好些日子,可書信從未斷過。”

李老板半信半疑,“我怎麽聽你二叔說,此中好像另有內情?”

傅春錦正色道:“冬青若是有個什麽三長兩短,他早就鬧上門來,要傅家的良田與鋪子了。”

李老板靜默片刻,終是又開了口,“女娃總歸是要出嫁的,你年歲也不小了。”

“大陵現下女子都可參加秋闱入朝為官,怎麽到了吳州桑溪,姑娘連家都當不得了?”傅春錦确實是怒了,“啪”地一聲将契書合攏,鐵青着臉道,“一事歸一事,我掌家多年,從未出過纰漏,我有賺頭,與我合作的老板也有賺頭。既然李老板不信我這個黃毛丫頭,那這筆生意不做也罷。”

李老板嘆息道:“瞧瞧,這般沉不住氣,姑娘家做生意就是說不得。”

傅春錦橫眉瞪了一眼李老板,“真是奇了,這年頭三姑六婆嘴不碎了,反倒是男人嘴碎了。”

李老板聽得刺耳,“你說誰嘴碎!”

“李老板,你覺得呢?”傅春錦冷聲反問。

李老板忍怒,指向傅春錦手中合攏的契書,“我就問你一句,今日這生意,你到底還做不做?”

“我也想問李老板,這生意你還做不做?”傅春錦再次反問,語氣比方才還要冰涼。

李老板做生意那麽多年,從未遇上這樣的刺頭。他本是經營漕運的買賣,這單生意談好後,每年傅春錦走灣河運送米糧去上下游的臨鎮買賣,收益的一成歸他,這是早先談好的。可今日他等得急躁了,外加路上又聽了不少風言風語,擔心跟個丫頭訂契書不牢靠,這才多問兩句,想借此打壓傅春錦,願意再加一成收益給他。

沒想到啊,竟被個小丫頭這樣拐着彎的罵,偏偏他還不能說傅春錦罵的就是他,畢竟人家并沒有指名道姓。

這口氣憋在心口,他實在是難受,本想拔腿就走。

傅春錦卻在這個時候,放下契書,拿茶蓋輕撥了兩下茶湯上飄着的碎葉,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淡聲道:“李老板,一成已經不少了,你若不想做這單生意,我可以去跟黃老板談。”

“黃七那人你也敢談?”李老板不敢相信聽見的話。

傅春錦放下茶盞,“打開門來做生意,自然是哪個有誠意,便跟哪個合作,又不是打家劫舍的盜匪,有什麽敢不敢的?”

“黃七早年可是犯過事的!”李老板提醒傅春錦。

傅春錦笑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現下黃老板是堂堂正正地做生意,為何總揪着人家的過錯不放呢?”

李老板頓時語塞,斜眼小觑一眼放在書案上的契書,糾結片刻後,終是低了頭,“一成便一成!”

“李老板爽快。”仿佛從未聽過那些不好聽的話,傅春錦臉上重現了笑意,打開了契書,提筆沾了沾墨,先在契書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李老板,該你了。”說話間,便将毛筆遞向了李老板。

李老板咬咬牙,在契書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傅春錦拿出印信,蓋好契書後,一式兩份,一份給了李老板,一份留給了自己。

“李老板,生意興隆啊。”

“借你吉言。”

李老板黑着臉收好契書,大步離開了米鋪。

傅春錦把契書鎖好,轉身便瞧見魚嬸提着食盒走了進來,她下意識往魚嬸身後看了看,“喜丫沒來?”

魚嬸笑道:“來了的,說肚子疼,去茅廁了。”

傅春錦舒眉笑了笑,“不忙把飯菜拿出來,免得涼了。”說完,她看向賬房外,還是等她回來一起吃吧。

沈秀哪裏是去茅廁?這會兒她悄悄跟着李老板走了一段路,終是逮到個機會,撿起了路邊的石子,猝不及防地朝着李老板的腦袋彈了過去。

“哎呦!”

李老板捂着腦門痛呼一聲,瞬間腦門上又紅又腫。

跟着他的兩名小厮左看右看,這大街上人來人往的,也不知這石子是哪個不長眼的小娃玩彈弓彈過來的。

敢欺負她的阿姐,必須給他一個教訓!

沈秀拍了拍手上的塵灰,出了這口氣,她的心情也舒暢不少。當她回到米鋪時,滿臉笑意,瞧見桌上的食盒一動不動,不禁問道:“阿姐,你怎麽還沒吃?”

“我讓魚嬸先回去吃飯了。”傅春錦一邊說,一邊把食盒打開,對着沈秀招招手,“先去洗手,然後一起吃飯。”

“嗯!”沈秀高興地走到銅盆邊,開始洗手。

傅春錦已經把飯菜擺好,遲疑道:“今日……可是吓到你了?”

“吓到?”沈秀回頭。

傅春錦解釋道:“做生意不能被人牽着鼻子走,所以今日我兇了些,你若瞧見了,別往心裏去。”

沈秀莞爾走近傅春錦,拉着她一起坐下,“這哪算兇啊?”

“真的不兇?”

“若不是看在阿姐的面上,我定要擰着他的膀子給你道歉!”

沈秀端起碗來,看向傅春錦,“不過我答應了阿姐,以後不随便打架,這次就放他一馬,反正壞人自有天收。”

傅春錦啞然失笑,“算你記得。”

“阿姐教的話,我自然記得!”沈秀頗是得意。

傅春錦笑意深了些,“那我教你的字呢?”

“這……”沈秀夾了一塊魚肉,放到傅春錦碗中,“阿姐快吃!不然涼了要腥了!”

“下午沒什麽事,我教你兩個字。”傅春錦已經算好了。

沈秀好奇極了,“哪兩個字?”

傅春錦放下筷子,一手牽過沈秀的手,一手在上面慢慢寫了兩個字。

沈秀只覺掌心癢癢,莫說她不認識那兩個字,就算認得,這會兒的注意力也全在癢意上了。

“什麽字?”

“星辰。”

沈秀不知為何要學這兩個字。

傅春錦笑而不語,她不會讓沈秀知道,她特別喜歡沈秀的笑,因為她笑起來,燦若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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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更文~

傅春錦:(OS)喜丫笑起來好好看。

沈秀:星辰是什麽意思呢?

傅春錦:還好沈大虎有娃了。

沈秀:我怎麽感覺有點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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