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暗查

沈秀已經分不清楚到底是因為疼, 還是因為難過,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雖說阿姐知道真相後,興許不會原諒她, 她卻多了一絲釋然。只是想到阿姐再不會教她習字,再不會對她溫柔微笑, 沈秀就覺得心痛得厲害。心房好似被一張網緊縛其中, 又悶又疼。

第二日清晨,沈秀睡得迷迷糊糊之際,忽聞有人推門進來。沈秀警惕睜眼, 卻見傅春錦端着湯藥坐在了床邊, 把湯藥放在了床側。

看見沈秀紅腫的眼睛, 傅春錦冷聲道:“不做虧心事,何須如此睡不安穩?”

沈秀靜默不語,強撐着身子坐了起來。因為沒睡好, 所以眼睛又腫又紅,盡數落入了傅春錦眼底。

“現下桑溪所有出口都有衙役把守盤問, 柳大人下了嚴令, 但凡腳受傷的女子,一并拿入府衙詳問。”傅春錦淡淡說着, “但凡有消息者,報官賞紋銀一百兩。”

沈秀沒想到自己還挺值錢, 低頭啞聲道:“我不想連累你, 你把我送官吧,領了賞銀,留一兩給我準備後事便好。”

傅春錦眉心微蹙, 她确實惱她,也恨她欺騙, 可冷靜下來細思一晚後,心中便有了答案。沈秀的身手她是見過的,她若想殺柳言之,昨晚就應該拿刀子,而不是拿木棍。而且,大青蟲确實數十載沒有犯事,聽沈秀說他們已經在山裏種地為生,傅春錦細想,至少這些應該是真的。

沈秀心中難過,難得阿姐還肯見她,她索性把要說的都說了吧。

“席子稍微買好點,別太多刺,其實我還是怕疼的……”

“還是算了,腦袋都掉了,哪裏還知道疼……”

“還是把我裹了扔河裏吧,至少死得幹淨些……”當眼淚再次滴落,沈秀抱緊了被子,哽咽道:“對不起……我不該騙你……可是我保證……他們在青山寨一切安好……”

傅春錦看她碎碎念了許久,像極了一只受傷委屈的小獸,讓人莫名的心疼。可她剛一動念,便告誡自己,不可對她再生那些不該有的溫情,至少在事情沒弄明白前,她必須與她保持距離。

忽然,沈秀似是想到了什麽,擡起淚眼,定定地看着傅春錦,“阿姐,不成,我還死不得!”

傅春錦萦繞心間的心疼被這句話驚退,冷聲問道:“怎麽死不得?”

沈秀認真回答:“我得先回去把人都放了,不然我的死訊傳回山寨,兄長定會傷心死的,到時候知道阿姐領了賞銀,只怕不會放過傅少爺。”

傅春錦的心咯噔一響,“你說什麽?”

“傅少爺在……在山寨裏……”沈秀心虛回答。

“你們連他也擄了?!”傅春錦驟然想起那些弟弟寄回的書信,“所以那些家書都是你們逼他寫的!”擄走新郎,假扮新娘,每一步都計劃得如此周全!

沈秀聲音更小了,“是逼他讀書……我原想在山寨裏把他教好了再送回來……”

傅春錦滿臉愠色,心頭卻滿是懷疑。

這丫頭是在用冬青的性命威脅她求一條生路,還是真心誠意的擔心自己死了會連累冬青?

“阿姐……”沈秀懇切地看着她,“只要我的傷好點,我就回寨把人都放了,我保證,以後絕對不會打擾你們!是真的!”沈秀看傅春錦半天不答話,頓時急了,“我可以發誓!倘若我說話不算話,就讓我死在……”

“夠了!”傅春錦打斷她的話,“喝藥,休息!”說完,傅春錦快步走出了房間,把房門合上後,揚聲道:“魚嬸,拿把鎖來,把門鎖好!”

沈秀聽見這句話,怔怔地看着房門的方向,只覺心酸。

阿姐還是把她當成了壞人,還是不信她的話,要把她送官查辦。

難過……

沈秀吸了吸鼻子,隔在她與阿姐間的不是一道門,而是一道深深的鴻溝,她永遠也邁不過去的鴻溝。

聽着鐵鏈聲在門外響起,像極了她心碎的聲音。

“咚咚。”

正在這時,傅春錦叩了兩下房門,出聲道:“留這兒養傷,肯定死不了,以後沒有我的允準,不準私自離家,否則我立即報官。”

沈秀怔愣在原處,等她想明白了傅春錦話中的意思,傅春錦已帶着桃兒離開了傅家小院,探望柳言之去了。

有些事,偏聽則暗,要過關,傅春錦就必須走這一趟。

“萬幸,大人這只是皮外傷,并未傷及筋骨。”大夫溫聲說完,便給柳言之開了散瘀的方子,留了傷藥,便退出了柳言之的宅子。

阿肆抓了藥回來,熬好藥後,給柳言之送了過來。

“大人,藥。”阿肆把湯藥放在坐榻邊。

柳言之看了一眼湯藥,沉聲問道:“可抓到人了?”

阿肆搖頭,“尚無消息,倒是……”他欲言又止。

柳言之正色問道:“倒是什麽?”

“李捕頭說,昨晚傅小姐到處派人找尋陳姑娘,據說是離家出走了。”阿肆小聲答話。

“離家出走了?”柳言之眸光陰沉。

阿肆點頭。

柳言之似是盤算好了什麽,“阿肆,你去跑一趟,把傅二爺請來,說我有重要事情找他。”

“可是大人還傷着。”阿肆不放心柳言之,柳言之喜靜,平日只有阿肆一人伺候,幾乎家裏的事情都是阿肆一人包辦。

柳言之擺手,“此事耽誤不得,快去。”

阿肆拗不過主子,只好聽命行事。

沒過多久,傅二叔便跟着阿肆來到了柳言之的家中。

“大人可好些了?”傅二叔哈腰說完,将手裏提的禮品往阿肆手裏一塞,“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柳言之微笑道:“使不得,我不能收這個。”說完,便示意阿肆快些還了。

“真不是什麽貴重東西。”傅二叔推了推禮物,“不過一些補身養氣的藥材,大人還是收下吧。”

盛情難卻,柳言之也不好再推脫,便命阿肆收下。

“阿肆,上茶。”

“是。”

等阿肆退下後,柳言之開門見山道:“傅二爺也是鎮裏的老人了,桑溪鎮老老少少應該都眼熟了才是。近日灣河堤壩加固工程已經動工,需要不少人手,我擔心山裏的大青蟲趁機下山渾水摸魚,便想請傅二爺幫個忙。”

傅二叔愕聲問道:“山裏的大青蟲還在?”

“在。”柳言之堅定地回答,“在我任滿前,我一定會為諸位鄉親剿清這窩匪。”

傅二叔感激道:“桑溪有大人在,真是我等之福啊。”微頓一下,“不知大人要我做什麽?”

“我已委托傅小姐監管工人修築堤壩,傅二爺是傅小姐的叔叔,辦事也方便些,所以我想委托傅二爺……”柳言之的話還沒說完,便瞧見阿肆高興地端茶走了進來。

“大人,你看誰來了?”

柳言之循聲看去,只見傅春錦提着禮物走了進來,在傅二叔詫異的目光下,對着柳言之福身一拜。

“見過柳大人。”說完,她瞥了一眼傅二叔。

傅二叔隐隐覺得不安,總覺得在這兒遇上這個侄女,鐵定沒什麽好事。

柳言之舒眉笑道:“傅小姐怎麽來了?”

“大人是桑溪的父母官,昨夜遭遇匪徒受傷,自當來探望。”傅春錦一邊說着,一邊把路上買的禮物放在了桌上,“還有一事,我昨晚想了想,還是應該答應大人所托。”

敢情是來搶生意的?!

傅二叔大急,“春錦,都是一家人,你不必什麽都要搶吧。”

“二叔,你這話就難聽了。”傅春錦淡淡開口,“既然都是一家人,我做與二叔做,有何兩樣?”

“你!”傅二叔想怒又不敢怒。

傅春錦繼續道:“我既然答應了大人監管工人加固堤壩,若不知道工人姓名戶籍,到時候誰偷工減料我都記不住名字,如何向大人交代?”

柳言之看傅二叔要怒了,當下道:“傅小姐言之有理,此事便全權交給傅小姐負責吧。”

傅春錦笑道:“多謝大人。”

“不必客氣。”柳言之含笑說完,端了湯藥起來,慢慢舀起一勺喝下。

傅春錦看了一眼柳言之晾着的膝蓋,上面雖然已經一片青紫,卻沒有上夾板保護,足見是沒有傷及筋骨的。

柳言之以為她是擔心他,便笑道:“大夫說,沒有傷筋動骨,休養幾日便好。”話雖如此說,可心裏卻極是高興。

傅春錦趁機道:“既然如此,我便不耽誤大人休養了。”

“傅小姐。”柳言之忽然喚住了傅春錦,“聽說昨晚陳姑娘離家出走了?”

“連大人都知道了?”傅春錦皺眉道:“說她幾句,便與我耍性子,跟我家冬青一樣離家出走,今早才被人送回來。”

柳言之關心問道:“陳姑娘一切安好吧?”

傅春錦心頭一驚,沒想到柳言之的消息來得如此之快。

“跑去郊外不熟地形,踩到了獵戶設下的捕獸夾,唉,自作自受。”傅春錦淡淡說完,嘆了一聲,“不說也罷。”

柳言之目光沉下,“這可不是小傷。”柳言之看向阿肆,“阿肆,送瓶傷藥過去。”

阿肆先是一愕,當即恍過神來,點頭道:“哎!”

“大人這是……”傅春錦故作不解。

柳言之笑笑,“這藥功效甚好,用法需要阿肆仔細講過,只是在下的一片心意,還請傅小姐莫要嫌棄。”

傅春錦感激一拜,“我代喜丫謝過大人。”

看來,應付柳言之并不容易。

傅春錦悄悄打量着這個面如冠玉的少年縣令,忽然意識到——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她似乎小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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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更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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