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坦誠

沈秀怔了怔, 一時不解傅春錦是什麽意思,“什麽……是不是我?”

傅春錦可不想與她繼續打啞謎,“襲擊柳大人的是不是你?”

沈秀眼睛圓睜, 不敢相信地看着傅春錦,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

“我已經說過, 我與他清清白白, 我沒有半點愛慕他,你何必跑去做這種失禮之事?”傅春錦緊緊盯着沈秀的眸子,“襲官可問罪, 你爹爹應該教過你這些!”

“我……”

“他不是蠢人, 昨日你平白失蹤, 現下又負傷回來,最大嫌疑便是你,你讓阿姐如何保你?”

傅春錦撤開了剪刀, 別過臉去,沉沉一嘆。

沈秀确實想過好好教訓柳言之, 可這次她确實沒有存那樣的心思。她心裏委屈, 偏生又解釋不得,只得牽了牽傅春錦的衣角, 啞聲道:“我知道錯了……”

“又是這句話。”傅春錦冷聲說完,失望地看着沈秀, “你若是肯聽我的話, 何至于此?”

沈秀眼泛淚光,哽咽道:“阿姐,這次我真的知錯了。”鼻子一酸, 眼淚滾了下來,“真的……真的……”

“慢着!”傅春錦忽然意識到了不對勁之處, “勞大叔一直在橋頭等你,你從哪裏跑出鎮的?”說着,她又看了一眼她被捕獸夾傷的地方,“若你沒有出城,怎會踩到獸夾?”她越想越不對,再次對上沈秀眸光。

沈秀這會兒是真的傷心,也是真的害怕,眼淚一直在眼眶裏打轉,雙眸通紅通紅的,看得人不忍說重話。

“你……到底還瞞了我什麽?”傅春錦雖是逼問,語氣卻已軟了幾分,甚至忍不住覆上了沈秀的手背,“說啊。”

完了,徹底完了。

沈秀知道這次她就算舌燦蓮花,也沒辦法過這一關了。阿姐知道她的身份,一定不敢留她住下,昨日她踏出傅家大門的那一步,便注定她回不來了。

沈秀吸了吸鼻子,抹了一把眼淚,“阿姐……我有個秘密……”索性趁着這會兒沒有旁人,她交代了完了就走,絕對不會拖累阿姐。

“什麽?”傅春錦只覺心揪在了喉間。

沈秀緊張地握住傅春錦的手,只想再牽上一會兒,“我其實不是喜丫……我是……大青蟲。”

傅春錦震驚無比,下意識抽回了手來。

沈秀垂頭看着空空的掌心,只覺有把鈍刀子不斷割着自己的心,“對不起……我騙了你……你放心……我這就走……絕對不會拖累你……”

傅春錦沒有答話,更多的疑惑浮現心頭,若是眼前的這個姑娘不是喜丫,那真正的喜丫在哪裏?她這樣處心積慮地混入傅家,難道只為了用喜丫的身份掩飾自己,好借機刺殺縣令?

最讓傅春錦難受的是,她待她這樣好,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

若是真心,怎能這樣利用她?若是假意,這些日子的相處點滴怎會溫暖?

“大小姐!熱水來了!”魚嬸端着熱水走了進來,傅春錦與沈秀不約而同地垂頭擦淚。魚嬸看破不說破,放下熱水盆,連忙退了出去。

有時候吵出來也是好事,憋在心裏反而不妥。她只是旁人,也不好說什麽,只得當做沒有瞧見,把房門掩上一扇。

沈秀知道阿姐定是不準備再理她了,她忍痛從床上下來,剛準備給阿姐告別,卻聽傅春錦肅聲道:“躺回去!”

沈秀癟了癟嘴,“阿姐……”

“躺着!”傅春錦下了狠手,将沈秀按回了床上,沒有忍住的眼淚滴在了沈秀眉梢。

沈秀的內疚瞬間放大,“阿姐別哭,都是我的錯,我不該……”

“閉嘴!”傅春錦不想再聽她說什麽,這樣的語氣沈秀見過一次,便是她怒喝傅冬青的時候。

絕望而傷心。

沈秀看得心疼,欲言又止。

“養好傷就……”傅春錦聲音一顫,那個“滾”字硬生生地哽在了喉間,她極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房中一片靜默,連呼吸都是前所未有的壓抑。

晨光漸漸從門口透入,一寸一寸照亮房間的每個角落。

勞大叔終是拉着大夫回來了,他跑得滿頭大汗,大夫也跑得滿頭大汗。

大夫喘着粗氣走入房間,湊上前來,看了一眼沈秀足踝上的傷口,皺眉道:“造孽,這獸夾夾得不淺,只怕要養上一段日子了。”

傅春錦聽得心顫,忍不住看了一眼沈秀的傷處,心當即軟了下來。

“要縫麽?”

大夫仔細看了看,“還好。”說着,他湊近嗅了嗅,“有人給她用過了草藥,只要調養得當,不會落下病根的。”說着,他便準備給沈秀重新上藥。

傅春錦攔住了大夫,“喜丫是姑娘家,傷的又是腳,還是我來給她換藥吧。”

“也好。”大夫從藥箱裏拿出傷藥,“每日三次,傷口勿沾水。”說着,他看看沈秀的臉色,“失血不少,得好好補一補,我這就開個方子,每日煎服。”說着,大夫走至桌邊。

勞大叔遞上了紙筆。

大夫寫下方子,遞給了勞大叔,“就照這個抓藥。”

“哎。”勞大叔接過方子。

傅春錦淡淡道:“勞大叔,有勞你再跑一趟。”

“不妨事。”勞大叔擺手笑笑。

傅春錦對着大夫微微點頭,摸出一粒碎銀子走向大夫,放入了他掌心裏,“多謝大夫。”

“這是我應該的。”大夫收拾好藥箱,留下了兩瓶放在桌上,對着沈秀溫聲笑道:“姑娘別怕,養好了一定能行走如常。”

沈秀想道謝,可想到一旦張口,只怕會又惹阿姐不快,便只能忍下話。

大夫遞了個眼色給傅春錦,“傷了容易胡思亂想,多安慰些。”

“嗯。”傅春錦沉吟。

大夫背起藥箱,“我先回醫館了。”

“慢走。”傅春錦送了大夫兩步,便回了房間,把房門緊緊關好。

沈秀抿着嘴巴,看着傅春錦不敢說話。

傅春錦先拿帕子沾了熱水,小心翼翼地給沈秀擦去了傷口邊上的血污,然後放下帕子,拿起藥瓶子,仔細給沈秀上藥。

傷藥清涼,卻還是蟄得發疼。

沈秀咬緊牙關,不敢發聲,眼淚瞬間又湧了上來。

傅春錦的餘光瞥見她這樣,心頭一緊,“痛了可以喊疼。”

沈秀捂住嘴巴,還是一聲都不哼。

“你為了騙我,故意踩的捕獸夾,”傅春錦沙啞問道,“送你回來那個獵戶,也是大青蟲吧?”

沈秀泣聲道:“嗯。”

傅春錦只覺心又涼了一半,“一次刺殺不成,回來騙我,又想利用我做什麽呢?”說話間,她也哽咽了起來。

“不是的!阿姐!不是你想的那樣!”沈秀連忙解釋,“我從來都沒想過利用你!”

“連自己都可以下狠手的人……”傅春錦擡起淚眼,定定地看着沈秀,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哪個字是真的?”

沈秀焦急開口,“我用喜丫的身份接近你,只是為了……”

“不必說了!”傅春錦垂下頭去,掀起了沈秀的褲腿,看見了上面沁紅的紗布。其實她早該料到,巷子口那麽多血,她一定傷得不輕。

“阿姐……”

“別讓我更讨厭你!”

傅春錦一聲厲喝,沈秀只得憋住話。

她快速解開了沈秀的染血紗布,當目光落上那蜈蚣似的傷口,她不禁別過臉去,如此搏命殺人,這到底是多大的仇怨?

柳言之非清剿了大青蟲,大青蟲非殺了柳言之。

看着傅春錦一動不動,沈秀伸手去拿她掌心的傷藥,“我自己來。”

傅春錦松了傷藥,起身背對她。

沈秀幹脆地将傷藥抹上了傷處,傷處越疼,她的心痛仿佛可以稍輕一些。

她終是走到了這一步。

不過,也好。

阿姐恨着她,她離開以後,阿姐也許就不會傷心了。

“你們殺了喜丫?”沉默許久後,傅春錦問了這句話。

“沒有!”沈秀果斷答話。

傅春錦想,若是她想一直以喜丫的身份留在傅家,只能把喜丫擄在山上。她再想,她寫給陳叔叔那封信,陳叔叔竟然回了信,只怕這窩大青蟲在大青山那邊的鎮子也做了掩護。

可陳叔叔為何願意幫着他們隐藏這姑娘的身份呢?

陳捕快是公門中人,不可能知法犯法。

除非……

傅春錦想到陳捕快押解犯人流刑沒有回家,難道在半路被大青蟲擄了,逼着他寫了退婚書?

背心生寒。

傅春錦開始懷疑自己的記憶,上輩子明明大青蟲會下山救人,所以她才會舍米幫他們度過寒冬。他們那麽多年沒有搶掠,卻為了刺殺柳言之擄人犯事,若真是她想的那樣,算是好人麽?

柳言之平日謙和有禮,又是在三年前調來此處的縣令,這三年并未與大青蟲起過沖突,三年前也不是吳州人士,他那邊沒有任何理由對山匪恨之入骨。

傅春錦越想越不對。

“我打柳大人,只想讓他在床上躺上兩日,讓我來得及回寨報訊,保我兄弟平安。”沈秀低啞開口,“我們大青蟲雖是土匪,卻已墾地種菜數十載,從未下山劫掠任何路人,我們誰也不想殺人,我只想好好過自己的日子。”

沈秀心裏難過,“我假扮喜丫嫁進來……只是……”

“容我靜靜。”傅春錦已經徹底亂了,腦袋嗡嗡疼了一夜,她想先靜下來,好好想想這一切,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沈秀看着傅春錦離開了房間,含淚喃喃道:“我……只是來報恩的……”

她竟連她的名字都不想問,可見她是真的傷透了她。想到這裏,沈秀忍不住掩面而泣,嗚咽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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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沈秀:嗷嗚~~好委屈~~

傅春錦:叽!好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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