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設計公司加班是常事。

季則修和許盈一起從辦公室走出來的畫面, 在衆人看來就是男女朋友間的約會。

畢竟季則修和許盈之間的緋聞, 早在公司傳開。

出辦公大樓時，許盈微笑看向季則修，“我車沒油，季總不介意載我一程吧。”

許盈說這話時帶着調侃的意味, 以前她每次坐他的車，他車上副駕總是放着東西。

她上車前，像往常一樣, 特地打開副駕車門看了一下。

空着的, 沒東西。

許盈眼神片刻的黯然，只是再擡頭時，又恢複了笑意，“季總，您今天副駕可沒東西, 不知道今天我有沒榮幸坐。”

季則修打開車門坐上後, 見許盈正看着自己像是在征求同意的樣子，說道，“沒東西，你上來。”

許盈意味深長的“啧啧”兩聲，這才上車。

“看來我是沾了楊工的光。”

認識這麽多年, 許盈還從沒坐過他副駕。

季則修目視前方，車行駛一段路後，他沒什麽語氣的問，“想喝什麽？”

許盈：“請我吃飯, 你家不會連酒水都沒準備好。”

“平時跟她在家吃飯次數不多，家裏空間也不大。”

聽到季則修住在楊一葉那裏，許盈眼底又是一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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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會一直打算在她那裏住下去？”

季則修就算賣房，又豈能沒有地方住。

只不過想以這個借口和她住在一起而已。

季則修：“有這個打算。”

就算他打算下個月去看房子，一般期房也還要等一段時間才能交房，再加上裝修，要住進去只怕還要等個一年半載。

楊一葉住的地方雖然不大，但兩個人也夠用。

許盈放在膝蓋上的手握了握緊。

她和季則修是大學同學，當初季則修讀大學時，都是靠勤工儉學和獎學金。

他一路走到現在付出多少努力，許盈看在眼裏，也深知其中不易。

他雖然現在賺得多，但在許盈來看，都是辛苦錢，并不是大風刮來的。

聽到他為了楊一葉賣房時，她除了驚訝以及對楊一葉的羨慕，更多的還是心疼。

她本來不想多問他和楊一葉之間的事，但看到季則修為楊一葉付出那麽多，她真的覺得不大值得。

忍了許久，許盈幽幽開口，“則修，作為朋友我多問一句，你不要不高興。楊工她，到底為什麽會欠別人那麽多錢，而要你替她賣房還債。”

季則修眼底的不悅一閃而過，“不是她要我替她還債，而是我主動這樣做。”

許盈聽出季則修語氣的冷淡，她不是不知道季則修性子，知道問這些會惹來他的不快，但她就是不甘心。

她深看季則修一眼，觀察着他臉上表情變化，“我聽公司人說，楊工跟旭飛科技的淩總，好像是男女朋友的關系。”

許盈語氣帶着試探，當初楊一葉到公司時，季則修對楊一葉的感情也沒再她面前避諱。

當時他沒有行動，也說了是因為楊一葉有男朋友的關系。

但後來，兩人怎麽就忽然在一起了，這一直是許盈心中的謎團。

她聯想起季則修和楊一葉在一起時的前前後後，好像就在季則修賣房前。

所以……是因為季則修幫楊一葉換了債？所以楊一葉因此許身于他？

這個猜測，讓許盈心中愈發苦澀。

像季則修這樣優秀的人，從來就不缺女孩子喜歡。

只要他招手，多少漂亮姑娘湊上前，哪裏用得着他如此費盡心機。

公司裏有關楊一葉和淩旭的流言，也是季則修心裏的一個疙瘩。

他聽到許盈提到淩旭，眉心稍皺。

“淩旭，跟我和一葉都是高中同學，他确實是一葉前男友，坦白說，我就是特地借錢給她家還債，才把她從淩旭手裏搶過來。”

把她從別人手裏搶過來……

許盈聽到這裏，心裏更不是滋味。

他竟然為她，做到這個地步。

為什麽？她到底哪裏好了，值得他這樣付出？

她還有很多話想問他，但想想最終還是忍住了。

從第一個問題開始，她就能感覺到季則修的不快。

一路再無話。

中途，季則修停車，去超市買了些酒水以及生活用品。

到小區門口後，他給楊一葉打電話，說自己快到家。

……

楊一葉接到季則修電話時，最後一盤菜剛炒好。

她雖然會做飯，但一直一個人住，也沒什麽講究，反正自己能吃就行。

這次許盈來，她不少菜都是在網上找的菜譜，現學現做。

最後一盤菜端上桌後，楊一葉想着季則修應該快到，打開大門，順便散着廚房的味道。

住的地方雖然不大，但收拾的井井有條，看着倒也簡潔溫馨。

聽到腳步和說話聲，楊一葉走出廚房迎接，看到季則修雙手提着不少東西，她主動接過來。

季則修只把手裏一袋較少的東西遞給她，“經過超市，想起家裏紙巾快用完，順便多買了點。”

楊一葉瞟到他袋子裏的別的東西。

哪裏只是多買了一點，大袋小袋的，除了紙巾外，還有不少別的東西。

楊一葉和許盈打招呼，頗有些拘謹，“許工，快進來，家裏比較小，你不要介意。”

許盈站在門口時，視線就在打量屋子。

比她想象的還要小。

許盈收起心中複雜的情緒，朝楊一葉笑笑，開玩笑的口吻道，“我們公司同事要是知道咱們高高在上的季總住在這裏，非得大跌眼鏡不可。”

楊一葉雖知許盈不過是一句玩笑話，但心理還是不是滋味。

要不是因為她……季則修也不用跟自己擠在這裏。

季則修換完鞋，提着剛買的東西進門。

把要喝的酒水放在桌上後，其餘放進冰箱。

他走過來時似笑非笑的開口，“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許大小姐含着金鑰匙出身，對我來說，房子不過是個遮風擋雨的栖身之所，重要的不是大小，而是和誰住在一起。”

楊一葉聽出季則修這句話語氣不大對，示意他別這樣說。

許盈面色倒是如常，依舊面帶微笑。

她看向擺在桌上的菜，誇贊，“我一進來就聞到香味，看來今天我有口福了。”

楊一葉：“我做菜很一般，希望你別嫌棄就是。”

楊一葉沒有謙虛，做菜的手藝确實很一般。

平時工作忙，對吃的，也沒有太高要求，差不多就行了，她沒有時間，也沒興趣去研究做菜。

不過今天，确實費了一番功夫。

別看桌上不過六個菜，但從買菜摘菜到洗菜，一道道工序下來，也花了兩個多小時。

感覺做一次飯，比她上班還要累。

季則修進屋後一直沒閑着，放完東西，脫下外套到廚房拿碗盛飯。

楊一葉去廚房幫忙時，提醒道，“現在天貓超市，京東到家都挺方便的，還經常打折，我每次買什麽生活用品都在上面買，人家給你送到家，不用自己提。”

季則修：“難怪現在的女人越來越不願嫁人。”

楊一葉奇怪，他怎麽忽然扯到這上面來。

“以前這些重活累活，有男人幫忙幹，女人還能體會到有男人的好處。現在女人不用男人，依舊可以生活的很好，還沒人添堵，你說她們還想嫁人嗎？”

季則修雖說是在開玩笑，但楊一葉感覺現實确實如此。

她身邊就好些這樣的女生，包括以前的她。

“其實不是女人不想嫁，多半還是沒遇到喜歡的人，不願将就。”

季則修嘆着氣，“現實殘酷，現在讨個老婆不容易，看來我得再多加把勁才行。”

別的男人說這句話，楊一葉可能還覺得正常。

但這句話從季則修嘴裏說出來，楊一葉只覺欠打。

她撇嘴，“嘁，你還怕找不到老婆，不知多少小姑娘想着倒貼。”

季則修勾唇，“原來我在你眼裏這麽搶手？”

許盈見兩人自進了廚房起後，就一直在打情罵俏，不禁苦笑一聲。

自從楊一葉出現後，她才看到季則修身上很多不同以往的一面。

原來，他也會開玩笑，也會笑，也會有溫柔的一面。

這一刻，許盈産生一種，從未認識過季則修的錯覺。

在楊一葉面前，她所認識的那個季則修，似乎只是她這些年的一個幻想而已。

楊一葉想起還在客廳等着的許盈，不再跟季則修多說，端着碗筷走出來。

季則修跟在身後。

楊一葉問許盈，“你想喝什麽？”

許盈：“客随主便。”

楊一葉看到季則修放着的椰奶，“椰奶可以嗎？”

“都可以。”

季則修買的小盒包裝，不用另外拿杯子倒，楊一葉遞了一瓶在許盈面前。

餐桌不大，一面靠着牆。

季則修和楊一葉坐在一邊，許盈坐在兩人對面。

在楊一葉拿起筷子時，季則修想起什麽來，起身道，“你體寒，我幫你熱一瓶牛奶。”

楊一葉從小便有手腳冰冷的毛病，她一直都不怎麽在意，不過自從季則修住進來後，被帶的講究許多。

比如冬天不喝冷水，晚上泡腳都是基本操作。

楊一葉問許盈，“對了，許工，也跟你一起熱一瓶吧。”

許盈剛夾了一筷子菜在嘴裏，好像有點酸。

她無比後悔來了。

看到季則修對楊一葉那樣體貼入微關懷備至，她真的特別嫉妒。

第一眼看到季則修時，她就被他吸引。

無法不吸引。

一堆男生裏，就屬他最耀眼。

無論是外表，還是內在。

看了他後，再看別的男生，真的再也入不了眼。

她小心翼翼的接近他，不敢表露自己心意。

她怕被拒絕後，就連朋友都沒得做。

她一直以為自己只要耐心等待，等到一個合适的機會，兩人自然會水到渠成。

畢竟，誰都說他倆看着般配。

直到……楊一葉的出現。

她的夢，徹底破碎了。

連掙紮的機會都沒有，就一敗塗地。

飯桌上，許盈覺得自己很多餘。

她随便找了個話題，有一搭沒一搭的和楊一葉聊着天。

她想試着看，楊一葉到底哪裏優秀，值得季則修對她這樣。

可惜，她始終沒有找到一個點。

足夠她認可的點。

楊一葉的平凡，讓許盈感到無比生氣。

她情願楊一葉優秀一點，比如特別漂亮，特別聰明，特別有能力，特別有錢等等。

但楊一葉什麽都沒有。

她連自己輸得點在哪裏都不知道。

驕傲如她，在情敵面前，許盈保持着最後一絲理智和優雅，吃完飯後，微笑道別。

楊一葉收拾碗筷，叮囑季則修，“老季，你去送一下。”

許盈沒有開車，在季則修送她到電梯口時，她笑問，“可以送我回去嗎？”

季則修輕掃她一眼，沒有拒絕。

電梯裏只有他們兩人。

季則修站在靠近角落的地方，不過逼仄的空間裏，依舊離得很近。

許盈擡頭看着顯示屏上不斷變換的樓層。

她現在只有一個願望，時間能靜止。

夜色如墨，粘稠的化不開。

季則修雙手握着方向盤，目視前方，開車很穩。

許盈眼睛時不時從他身上掃過，太多太多問題想問他，但話到嘴邊，又咽下。

她清楚，哪怕說出口，也不過是自取其辱而已。

她輕閉上眼睛，原本是想緩解心中的煩悶。

但腦子裏，卻滿是季則修和楊一葉在廚房時打情罵俏的畫面。

溫柔的眉眼，清風一般的微笑，猶若釘子一般釘在她腦海裏。

怎麽都揮之不去。

還有那狹小的屋子，沾着油污的地面，以及兩人坐一邊都擠的餐桌。

像季則修那樣聰明優秀的人，天生就注定與衆不同，怎能拘泥于那樣粗陋的地方。

她疲憊的睜開眼睛，右手抓着衣角，緊了又松。

像是終于下定決心一般，她眼底滑過一抹堅定的目光。

她可以認輸，但不能輸得那樣窩囊。

至少，她要讓季則修知道她的心意。

“我有個問題一直想問你。”

安靜的車內，許盈輕柔的嗓音顯得格外清晰。

季則修正專心開着車，聽到這句話只是輕輕挑了挑眉，并未太過在意。

“你說。”

“你到底喜歡她什麽。”

季則修微皺眉心，沉默片刻，淡淡道，“喜歡一個人需要理由嗎。”

許盈失笑，“不需要要嗎？”

季則修：“你問這句話的意思，說明從你心底認定我不該喜歡她，所以我無論怎麽回答，可能你都不能理解。”

許盈捏着衣角的手再次握得極緊。

既然他能看透人心，又為什麽這些年她對他的心意看不出來。

還是他……根本就從來不曾在意過。

不管自己喜不喜歡他，對他來說都沒有影響。

她故作輕松的開口，“你不說，怎麽知道我不能理解。”

季則修：“我的心只有那麽大，藏過一個人就再也容不下別人。喜歡一個人，就連她一根頭發絲都是理由。”

聰明如許盈，豈能不能不知道他前面那句話，是季則修故意說給她聽的。

他是猜到自己接下來要說什麽了嗎？

所以他是知道自己是喜歡他的？

這個認知，讓許盈心酸又心寒。

一路再無話。

季則修在許盈小區門口停車。

“到了。”

不太清明的光線下，許盈撇頭看了一眼那棱角分明的側臉。

不管是輪廓，還是五官，都生得恰到好處。

“如果我比她先認識的你，你會不會喜歡我。”

下車時，許盈終是忍不住開口問出這句話。

車門半開，許盈一只腳已踏出車外。

右腳高跟鞋輕踩着灰色水泥地。

冷風從車窗外灌進車內，瞬間把暖氣趕走大半。

伴随着“嗚嗚”的風聲，許盈那輕柔的聲音顯得很小，似很快就随着風消散一般，讓人聽不大真切。

昏暗的光線下，那張再英俊不過的面孔，表情有些分明不清。

“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沒有什麽假如。”

許盈臉色一白，體內所有力氣似一下子被抽幹一般。

下車時的力氣都快沒了。

她艱難的關上車門，“砰”的一聲響後，沒多久便響起騎車引擎聲。

很快便消失在蒼茫的夜色裏。

……

楊一葉剛收拾完碗筷，季則修回來了。

不知是不是外面太冷，進來時，她感覺到季則修滿身的寒氣。

“怎麽送的那麽快？”

“她住的不遠。”

楊一葉“哦”了一聲，沒再多說。

廚房做完飯有點髒，她去陽臺拿拖把拖地。

季則修走到她身後拉住她的手，“忙了一下午，你去休息，我來拖。”

兩人在家一直分工合作。

楊一葉也不跟他客氣，她揉着有些酸痛的肩膀，“還別說，好久沒做飯了，沒想到認真做一頓飯那麽累，小時候我還總嫌我媽炒菜不好吃，現在想想真是不懂事。”

季則修笑，“今天我不得不誇你，手藝精進不少，照這個速度發展下去，很有大廚風範。”

楊一葉：“別提了，我以後可不想再這樣大費周章，你還是天天跟我吃清炒小白菜，西紅柿炒蛋這種簡單的菜式。”

“行，你負責素菜，我負責肉。”說道這裏，季則修面上笑意又深了兩分，“總吃素，對身體不好。”

楊一葉：“……”

屋子收拾幹淨，季則修坐客廳拿電腦辦了會工。

回卧室時，楊一葉還沒睡，半躺在床上看着手機。

看到季則修進屋，楊一葉一臉心事的開口，“怎麽辦，一想到明天……我心就跳得好快。”

這兩天她想了很多，除了害怕面對死者家屬，她都自我懷疑到底适不适合這一行。

季則修：“願不願意聽我唠叨兩句。”

“你說。”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你現在遇到的困難越多，說明老天越對你委以大任。我這麽掐指一算，這事過後，你肯定将迎來一件大好事。”

楊一葉被他這句玩笑話給逗笑了，“那你說說看，什麽好事。”

季則修走到她身邊坐下，“今年我還沒休年假，下個月我騰出一個星期時間，帶你去國外玩幾天，肯不肯賞臉？”

只要是跟他在一起的事，對楊一葉來說都極具誘|惑力。

她深知，季則修是怕自己鑽牛角尖想不開，所以才特地帶自己出去玩散心。

“下個月恐怕不行，我之前買的房子這個月底就交房，我打算着手裝修的事情。再說，快過年了，公司也正是忙得時候，你不用為了我這個時候騰出時間。還是把假期都攢到過年期間，走親戚陪家人什麽的，更合适。”

季則修微嘆口氣，“你都是有房一族的人了，看來我要是再不抓緊點時間賺錢，怕真是娶不到老婆。”

楊一葉調侃，“長成你這樣怕什麽，就算一窮二白，也不知道有多少富婆争着想要包養你。平時也沒看你怎麽鍛煉，沒想到脫了衣服後，竟然還有肌肉。”

“沒遇到你之前，我天天去健身房。”

楊一葉挑眉，“你還有這愛好？那為什麽遇到我之後就不去了？”

“光想着怎麽追你，沒時間。”

楊一葉雖白了他一眼表示不信，但心裏卻暖暖甜甜的。

“那你現在追到了，該有時間，怎麽又不去？”

季則修笑的意味深長，“因為已經用別的運動替代。”

楊一葉抓起一個枕頭就朝他丢去，微紅着臉嘀咕，“懶得理你，不跟你說，我睡了。”

她側身躺下時，正欲閉眼，空氣裏再次傳來季則修磁性的聲音。

“有房子的小富婆，求包養。”

楊一葉沒好氣，“你太貴了，我可包養不起。”

季則修看着她笑的十分風|流，“我什麽都不要，只要有張床就夠了。”

楊一葉呸了一聲，“不要臉。”

“要你就夠了，還要臉幹嘛。”

季則修脫掉毛衣後，俯身向下，一只手解着扣子，湊到她耳畔低低開口，“晚上看你吃的挺多，不運動小心長胖。”

他聲音本就十分好聽，再故意壓低音調，猶若低音炮一般。

再加上溫熱的氣息拂過臉頰和耳垂時，楊一葉整個身子都軟掉了。

楊一葉原本只是微紅的臉，此刻跟水煮似的一般，徹底紅到了耳根。

她伸手抵在季則修胸|前，細細柔柔的嗓音，“明天還要早起上班。”

“跟甲方約的十點，明天咱們不去公司，直接過去，你怕什麽。現在十點，再過兩個小時，你還可以睡九個小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