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季則修下完棋從書房出來, 下樓時, 許盈坐在客廳，手裏拿着毛線在織着圍巾。

客廳沙發背對着樓梯擺放，許盈聽到腳步聲回頭，看到季則修時, 嘴角擠出一絲僵硬的笑意。

“不好意思，我爸平時難得找到對手下棋，你來吃個飯還纏着你這麽久。”

季則修:“已經很久沒下棋, 棋藝生疏許多, 早已做不了許總的對手，只怕以後不能再陪着許總下棋。”

許盈臉色一僵。

他這句話的意思，何止是在說下棋而已。

季則修出門後，許建輝走下樓梯，臉色鐵青。

“罷了, 他的心思不在你那裏, 我許建輝的女兒，什麽樣的男人找不到。”

許盈唇邊的僵硬，化成一抹苦笑。

是啊，她許盈什麽樣的男人找不到，但那個男人, 卻不是她喜歡的人。

呵，又有什麽用呢。

季則修從許家出來，夜色已深。

車下了高速，快駛入市區繁華地段時, 路上變得有點堵。

街道兩邊，張燈結彩，滿是節日的氣息。

不知想起什麽，他眼底變得柔和許多。

自從懂事後，他便從來沒有期待過新年，甚至，很讨厭這個節日。

在新年所籠罩的歡聲笑語裏，留給他的，只有孤身一人的落寞。

可現在，他卻又忽然期待起新年起來。

有了她，從此以後，他便不再孤獨。

回去路上，季則修看到一家花店還在開着。

季則修停車，進去買了一束玫瑰。

上車後，他給楊一葉打電話。

“我在回來路上，晚上想吃什麽宵夜？”

“減肥，不吃了。”

季則修唇邊勾笑，“你怕不是對肥有什麽誤解。”

“不跟你說了，你路上開車小心點，別讓我擔心。”

“嗯。”

電話那頭雖沒了聲音，但他拿在耳畔的手機卻遲遲沒有放下。

開車小心點。

已經很久沒有人這麽關心他了。

季則修回到家時，楊一葉還坐在電腦跟前。

沒有幾天就要過年，她手上的事情其實也忙的差不多，但做設計，是個不斷學習的過程。

自進入IBS後，楊一葉便愈發意識到自己在設計上的不足。

她和季則修的戀情在公司公開，再加上她和公司老板女兒許盈這種複雜的情敵關系，開年後，她只怕在公司做不長久了。

為了能找到更好地下家，她必須提高自己的專業能力。

楊一葉租的房子不大，房門開着，聽到開門聲，她轉身朝客廳看去。

從她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門口。

首先映入她眼簾的，便是一大片耀眼的紅色。

不是沒收到過花，但送的人不一樣，給她的感覺便截然不同。

她起身，朝他走去，“回來了？怎麽忽然想起買花來了。”

季則修回的倒是輕描淡寫，“路上看到随手買的。”

楊一葉租的房子裏也沒有買花瓶，她有點惋惜的說道，“家裏沒花瓶，有花都沒地方插，不知道明天會不會焉了。”

季則修見她喜歡，溫言，“你要喜歡，我以後天天買，這樣就不怕焉了。”

楊一葉聽後心裏不由一暖，但嘴裏卻說，“再喜歡的東西天天送也沒什麽意思，還是別浪費。花你先放茶幾上吧，我找個東西來插。”

她從廚房裏找了一個大玻璃杯，裏面裝了點水。

玫瑰花被她擺在了靠着牆的小餐桌上，不大的空間裏，整個房間的色調都似被這束玫瑰花給帶的明豔起來。

“你餓不餓？要不跟你煮點宵夜？”楊一葉問。

作為設計師，加班是常有的事。

她和季則修同|居這段日子，季則修常常忙到十二點才睡，她怕長胖不敢吃夜宵，但季則修通常都會吃點東西補充體力。

季則修拉住就要進廚房的楊一葉，“坐會，我跟你說幾句。”

“嗯。”

季則修看着她，“下班後我去許盈家吃飯，許建輝跟我說了很多，話裏的意思自然是要我和許盈在一起，我跟許建輝已攤牌。既然事情到如今的局面，開年後，我将不會在IBS，所以你的打算呢。”

其實以季則修對楊一葉的了解，又豈能不知道以楊一葉的性子，兩人一旦公開戀情，再加上他和許盈的關系，楊一葉絕對不會在IBS待下去。

他倒不是擔心楊一葉工作問題，做了五六年的設計師，很好跳槽，只是公司大小和薪資。

只是他……

楊一葉：“嗯，我把手上的項目完成後，也會考慮辭職。下家的話，到時候走的時候再投簡歷吧。”

季則修：“想去什麽公司？國內稍微知名點的設計公司，基本都有我的人脈。”

像季則修這種在國際上獲得獎項的設計師，在圈內名聲很大。

各大建築設計論壇裏，他的作品常常被頂在首頁，季則修大名，可以說圈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楊一葉聽後很有些感慨，這就是人和人的區別吶……

“還是別走後門了，弄得我壓力大不自在。”

季則修挑眉，“能走後門也是實力的一種，每個人生來就是不平等的，有的人來到這個世上就已贏在了終點，有的人奮鬥一輩子也只是能混個溫飽，你不需要對這種事有什麽心理負擔。”

楊一葉解釋，“其實這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你名聲在外，我要是做的不好，豈不是丢了你的臉。”

她從小便是那種性格好強的人，自己做的不好就算了，要是還因此牽連到季則修，她豈能心安。

季則修：“你啊，怎麽總這麽不自信？”略一停頓，他又補充，“你要是換個參照物，就不會有這種煩惱。”

楊一葉揶揄，“你這算是自戀嗎？”

季則修：“應該說是自信更準确。”

楊一葉輕“嗤”了一聲，“工作上的事，我還是年後再說吧，有時候計劃也趕不上變化。”

一想到家裏亂七八糟的事情，楊一葉心下微微一嘆。

季則修：“今年過年，我可就賴在你家不走了。”

楊一葉有點疑惑，“那你|媽那邊呢？”

說完，楊一葉後悔了，她看到季則修眼神微微變了。

之前楊一葉聽季則修提過他家裏的事，他爸欠債，他|媽帶着他去找了一個有錢男人，這些年，他基本都是一個人在過。

可以說，沒有家。

楊一葉趕緊開口轉移話題，“你要去我們家過年，我爸媽肯定特別開心，家裏已經好久都沒有這麽熱鬧了。”

“嗯，以後每年都會這麽熱鬧。”

楊一葉豈能聽不懂他話裏的含義，輕輕“嗯”了一聲。

每年都會這麽熱鬧……

真好啊。

IBS臘月二十九這天才正式放假，但一些同事提前請了兩天假回去。

到二十九這天，公司其實已不剩什麽人。

作為總經理以及工作狂的季則修，自然是堅守在崗位最後一刻。

楊一葉手上雖說事情已忙的差不多，但她跟季則修一起回她家，便沒有提前請假。

往日五點半下班，放假這天，季則修組織大家吃個午飯就散了。

自季則修和楊一葉公布戀情後，許盈便沒來公司上班，而且公司關于季則修要和楊一葉結婚的事情已傳開。

年底放假前夕這幾天，公司裏關于他們三人的八卦可謂是傳的沸沸揚揚，季則修和楊一葉毫無征兆就這麽在一起甚至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讓大家好幾天都沒有反應過來。

在這種環境下工作，楊一葉心情豈能保持平靜，每天上班無亞于上墳般的沉重。

總算放假，不用再面對周圍同事異樣以及各種探究八卦的目光，她整個人都覺輕松不少。

從林城回楊一葉老家，開車約莫三個多小時。

臘月二十九回去，算是比較晚了。

楊一葉老家那村子裏，很多人都是在外面做點小生意，很早就回去了。

楊一葉媽也多次打電話問她什麽時候回家過年，說家裏哪個哪個親戚都回來了，就他們家最冷清之類的雲雲。

楊一葉理解母親的心情，自從她爸欠債後，他們老家房子被封，一家人已經好些年沒回去開開心心團團圓圓過個年了。

可以說，他們一家過得很是灰頭土臉，在村裏不大擡得起頭。

農村裏不像城市家門緊閉，鄰裏關系淡漠。

像楊一葉那個村，基本都是一個姓，家家戶戶往上傳兩代，還能沾上親。人們彼此熟絡，哪家出了什麽事很快都能傳的全村都知道。

同樣，這種環境影響，導致大家都很愛面子上的工程。

就比如過年期間，不管那些人在外面賺沒賺到錢，賺多少錢，過年回家基本都是開着車回來，舉止闊綽。

鎮上的集市，每逢新年伊始，車都快把路給占滿了，別說車開不進去，就是騎電動車都很難穿梭。

上次楊一葉帶季則修回家，村裏已經傳開了。

楊一葉綜合條件在村裏來說，肯定是數一數二的，但女孩子到了她這個年紀還沒結婚，難免會遭村裏人議論。

再加上她家裏條件那個樣子，他們一家人，可沒少成為村裏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兩人吃完飯回家簡單收拾了一下東西便驅車啓程。

路上，楊一葉有些擔心的提醒，“我們一家人好久都沒回去過年了，村裏關于我爸媽的議論也挺多了，你要是聽到什麽不要在意啊。還有，我爸媽兩頭的親戚比較多，今年難得回去過年，我爸媽他們肯定是要走一些親戚的，估計過年這段期間會比較忙，享不了什麽清淨的日子。”

楊一葉話音剛落，左手傳來一片溫熱。

季則修輕握住她，低低道，“對我來說，只要有你，就是最好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