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10章

回到主宅時已是傍晚。

渝城的七月炙熱似火,樓家主宅坐落于芙蓉山,傍晚左右山上的高溫迅速退散,及至入夜後則涼爽宜人,是這座城市難得的一處清涼寶地。

派對不比婚宴,多以年輕人居多,所以今晚來芙蓉山別墅的有八成是渝城豪門千金和少爺們,氣氛異常活躍。

明越訂婚之前來過樓家老宅,對「奢華」一詞有了新的認識,除了設置露天派對的大花園之外,別墅後方還有一個高爾夫球場和賽馬場,單單是管理花園和球場馬場者就有二十餘人,再加上主宅內的傭人,數量極其龐大,非普通豪門勳貴所能企及。

數千盞明燈高懸于露天派對之上,空氣中彌漫着甜品、香槟以及紅酒的味道。樓時景和明越更換禮服後來到花園裏,很快就有人持酒杯過來向他二人道賀。

明越酒量很差,只能敷衍似的抿一口,但道賀的人多了,他杯中的酒水也在不知不覺中見底,很快又續上了第二杯。

樓氏族親枝繁葉茂,樓時景是這一輩裏的大哥,所以今日到場的堂弟堂妹數不勝數,有幾人曾經和明越是高中校友,餘下的都是些未成年,皆是他沒見過、亦難叫上名的孩子。

派對上基本沒有伴郎的事兒了,沈默和另外兩名室友自畢業後就沒再見過,這會兒正坐在一處空桌前與他們談笑。

明越今日午宴敬酒時就已累得雙腿抽筋,這會兒還要招待派對上的男男女女,屬實有些吃不消,視線三五不時地往沈默等人那邊飄去,樓時景唇角輕揚,說:“若是累了就過去稍作歇息,我一會兒來找你。”

徐徐夜風攜來一縷淡薄的酒氣,在兩人的呼吸間萦繞不散。燈光自頭頂落下,将樓時景的眉眼映得愈發深邃立體。

明越別過眼,對他揮了揮手就加入到老友的行列裏。

露天派對觥籌交錯、紙醉金迷,渝城的繁華皆在今日彙聚一堂,無疑是星月交輝的盛夏夜裏最矚目的一顆璀璨星辰。

時間緩緩流逝,空氣中的甜香酒氣愈漸濃烈,如暗夜裏的鬼魅,勾人心魂。

樓钰堂倚在甜品桌上,輕輕搖晃着紅酒杯,狹長的鳳目裏帶着幾分淺笑,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談笑四人組。

這時,一名身穿淺藍絲絨抹胸高定禮服的少女來到他的身旁,見他這副如狼似虎的神色,不禁嗤道:“三哥,收了你的神通吧,那可是咱的小嫂子,若讓大哥知道了你會被逐出家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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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钰堂沒有收回目光,只笑了笑:“三哥我不是那種人——小嫂子确實長得漂亮,但他那位朋友也不錯。”

樓念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問道:“你是說沈默?”

“你認識?”

“人家是直男。”樓念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不然他怎麽能和小嫂子純潔了這麽多年。”

見他笑得不懷好意,樓念皺眉:“三哥,你什麽時候回Y國?”

“不回了。”樓钰堂回答得很敷衍,“已經畢業,還回去幹嘛。”

樓念忍不住調笑:“你那六個男朋友怎麽辦?”

他是樓家出了名的大情種,在Y國留學時曾一口氣談六個男朋友還不翻車,連他父母都震懾到無語的境地。

樓钰堂終于回神,屈指敲了敲她的額頭:“小孩子,亂說什麽。”

恰逢樓時景路過,他幾步近前叫住對方:“大哥!”

樓時景側首,語調淡漠:“怎麽了?”

他喝了不少酒,甫一靠近,能聞到濃烈香甜的紅酒氣息。

樓钰堂笑道:“你和小嫂子什麽時候去度蜜月。”

“兩天之後。”

“大哥你別這麽冷淡嘛,我好歹是你血脈相連的弟弟。”

樓時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有事?”

不等他開口,樓念就笑出聲來了:“三哥想泡小嫂子的好兄弟。”

樓時景眸光驟變,半晌後說道:“別打他身邊人的主意。”

樓海王怔了怔,失笑:“大哥,不帶這麽護着人的。”

樓時景留給他一道淩銳的眼神,旋即轉身離去。

藍衣少女在一旁掩嘴輕笑:“讓你別惹大哥,這下嘗到苦頭了吧?小嫂子碰不得,小嫂子的朋友更碰不得,記住了麽?”

樓钰堂不輕不重地敲了敲她的腦袋:“小丫頭片子。”

而另一邊,聊天仍在繼續。

“話說老幺,這些年究竟發生了什麽,你怎麽和樓時景搞在一起了?”

“哈哈哈,我當初收到請柬時和你的反應一模一樣!”

明越是大學寝室裏年齡最小的那位,被他們親切地稱為「老幺」。寝室長,也就是他們的老大再次問道:“你們之間有感情嗎?”

明越往嘴裏灌了一口紅酒,略帶甜味的酒液入喉,熏得他眉梢緊促。

如果讨厭也算是感情之一的話,那麽他和樓時景應該是有感情的——這份感情雙相存在,彼此生厭已達八年之久,就算如今被婚約捆綁在一起,也斷不會生出其他非分之想。

畢竟……三年之後他們便再無瓜葛,一切都将重回正軌。

咽下紅酒之後,明越擠出一抹豁達的笑:“我和他怎麽會有感情?當初明家瀕臨破産,樓家收購明優的時候順便收購了我,美其名曰是結婚,不過是圖個外界的名聲罷了,和做善事沒啥區別。”

他們幾人關系很鐵,明越說話并沒有藏着掖着。

“咳咳!”

他話音剛落,沈默就掩嘴咳嗽了兩聲。

明越恍若未聞,哂笑道:“別看樓時景長得人模狗樣的,心可比天恒那些股東黑多了。他和我結婚的真正目的并不在于明優科技,他胃口大得很咧!”

“咳咳咳!”沈默不斷咳嗽,嗓子快冒青煙了。

另外兩人的臉色也不太好,紛紛對他擠眉弄眼。

明越今晚喝了兩支香槟和兩杯紅酒,這會兒有點不太清醒,對他們的提醒視而不見:“沈默你感冒了嗎,咳得這麽厲害。還有大哥二哥,你們眼睛怎麽了?”

三人不約而同地捂住臉,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明越又道:“不過你們放心,三年之後我就解脫了!”

沈默實在是擔心他極有可能在新婚之夜被人剮掉一層皮,于是讪讪開口:“樓總……”

明越怔住,回頭便見一雙陰沉似水的眸子釘在自己身上,恨不得将他剝皮拆骨。

難怪脖子涼嗖嗖的……

酒氣上頭時,明越的神智不太清醒了,他回頭對三人笑道:“看到沒,他對我的态度全部寫在臉上了。”

沈默嘴角抽搐,心道明明是你在背後說人壞話,洞房花燭夜還沒過就開始盤算離婚的事,別說是樓時景,換做任何一個男人都不會開心。

三人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便找了個借口開溜,很快就只剩他們夫夫倆。

派對的喧嚣似乎與這處僻靜之地格格不入,唯有絢爛燈光如初,映照着兩張不落凡俗的臉。

樓時景臉色不虞,垂眸看向面帶紅雲的青年,持續了一整日的溫柔似乎在這一刻驟然崩塌。

明越絲毫沒有意識到對方的異常之處,他擡手按捏着眉心,好半晌才開口:“你不去陪客人嗎?”

“你也是樓家的主人,”樓時景語氣冰冷,“你為何不去?”

明越輕哼一聲,沒有應話。

——協議婚約而已,他對自己的地位拎得很清楚。

靜默片刻後,明越被翻騰沸湧的酒氣逼得頭暈目眩,他撐着桌沿起身,問道:“卧室在哪?”

樓時景伸手扶了他一把:“一會兒要燃放煙花,看完再去休息吧。”

燈影重重,天地旋轉,明越實在是醉得厲害,只能依靠他的攙扶勉力站穩,語調已然不悅:“要看你看,給我指一下房間位置,我自己上去!”

樓時景微微嘆息一聲,半摟半抱地将他往二樓主卧帶去。

趁現在尚且還有兩分清醒,明越迅速鑽進浴室沖了個澡。

熱水兜頭淋下,洇在周身,甚是舒爽。

待洗漱結束時,正逢煙花盛放。

鳴音響徹天際,形狀各異的煙花在如墨的夜空中炸開,絢爛多彩,喜色靡靡。

明越披着一件質地輕薄的蠶絲睡袍從浴室走出,吸飽水的皮膚在白熾燈的照耀下愈發白皙,旖旎無限。

血液裏的酒氣經由熱水熏蒸,眼下正迅速彙往大腦,他已經連擦頭發的精力都沒有了,餘光瞥見落地窗外的璀璨光影,仿如飛蛾般本能地撲向光明之源。

他的身形于落地窗而言委實顯得渺小,睡袍柔軟,緊貼着周身線條,足以讓人血液滾沸。

樓時景脫去禮服外套,在明越身旁站立,與他一同擡頭仰望星夜裏的煙火。

明越的視線早已模糊,再繁盛的煙花于他而言都只是團團簇簇的光斑,每炸開一朵,激發的眩暈感便更加強烈。

“樓時景。”他忽然開口,喚了身旁之人一聲。

“嗯,我在。”

然而等了半晌沒等到下文,樓時景不由側首,見他正注視着自己,雙眼蒙着一層水霧,攪人心神。

遽然間,明越撲進他懷裏,雙手掐着他的脖子,沉聲質問道:“你到底有多恨我?”

酒精雖然控制了大腦,可雙手卻使不上半分力氣,扣住脖頸的手只是虛晃一槍,毫無威懾可言,反倒多了一絲無形的撩撥。

樓時景垂眸看着他,煙花映入瞳底,更添深邃:“難道不是你恨我?”

“是這樣嗎?”明越勾唇,淺聲一笑,指腹摩挲着他的喉結。

樓時景皺眉,眸光變得無比幽暗。

他抓住那只不安分的手,嗓音沙啞:“你知道撫摸男人的喉結意味着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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