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番外之璟上花開

看着桌案上一幅幅的禦衣黃,每一幅都是木西的筆跡,楊璟都舍不得。比了又比,看了又看,坐在椅子上嘆氣。擡首就看見了屋裏的禦衣黃,心頭不免惆悵,“秦将軍當年葬了你,未必不是件好事。日日看着你,痛徹心扉的還是自己。可是不看着你,心連個痛的地方都沒有。”楊璟伏案,“哎。來人,把這幅畫那去表了。記住,不許有絲毫損傷。”下人接過畫作,小心翼翼的捧着。在小樓別院的人都知道,這裏的一景一物都是王爺的心頭寶,只能倍加小心的看守着。

入夏,楊璟封了小樓別院,踏上南下的船。

當楊璟看見兩幅禦衣黃,他知道,不能再弄丢木西了。一向穩重的楊璟亂了分寸,丢了尊貴,只想早點看見魂牽夢繞的木西。

柳枝搖曳,楊璟一陣恍惚,喊出了久違的寵溺。卻看見了一張久違的臉,十三弟。他們同在上書房學習,楊風和蘇素同歲。自蘇素離世後,楊風請辭了官爵,離了京都,投靠了遠嫁江南的姐姐,并改了名字。

許久未見這個弟弟,楊璟有點唐突。但聽着他說着小序,也就是楊璟日夜思念的木西,心裏還是寬慰的。一個餘光,楊璟看見了木西,依舊消瘦,風中搖曳。

木易風的一字一句都如刺般紮進楊璟的心裏,可是又不能當着木易風說出自己的情愛,皇子的尊嚴掐着楊璟說着違心的話,也許當初是為了五哥,為了權力,為了自己,利用木西。可是如今,木西的重生,帶來了新的曙光,照亮了一直呆在黑暗裏的楊璟。

“曾經的木西只是七王爺的一個引子,一篇序。能夠為王爺帶來他想要的東西。可惜,木西不争氣,壞了眼睛,不能再為王爺效忠了。如今的小序怕只是一個影子,遇風飄蕩的影子。”木西的回答讓曙光頓時暗淡無光,現在楊璟只想快點帶走木西。

車內,木西,小序。自己的一席話還是傷了木西。看着低眉不語的木西,楊璟的心被寂靜灼燒。掀開簾子,看見跟着自己的侍衛少了一個。楊璟知道快馬加鞭,船還沒到京都,楊瓊定是知道小序的存在。這一次,怕是免不了。

船上,楊璟本想點燃了蠟燭,好好看看木西,卻看見恭順的木西一件一件的卸了自己衣裳。多久,沒看見這樣的木西了。楊璟上前觸摸着木西的背,上面的傷痕,橫豎交錯。每摸着一條,就有一道鞭影重重的落在楊璟的心上。轉過木西,看着他垂着的雙眼,顫動的睫毛,泛紅的臉頰,微啓的唇瓣。只想占有,和自己骨肉相融。可是理智告訴楊璟,自己破了木西,就等于親手殺了木西。

看着木西那一灣清潭,楊璟十分懊悔。哪裏像?本就不是一個人。怎麽會像?楊璟看着木西,內心又是柳氏的督促聲,又是楊瓊的索要聲。一個巴掌扇在木西臉上,也扇在自己臉上。

都是自己将木西推進了深淵,将自己逼近了死角。是自己成了木西,又毀了木西。

船一路北上,楊璟沒有勇氣再面對木西,真怕自己親手果結了木西,來換得自己一生的悔恨。船上,數不清的奴仆,楊璟不知道還有多少是五哥安排的。思索着,一登岸,就帶走木西,不能讓木西進宮。

船靠了岸,楊璟的門被鎖了。

“來人,開門。快給本王把門開了。”楊璟擊打房門,沒人響應,拳腳相加。

“勸王爺還是息事寧人。”是李公公的聲音,“皇上已經下旨,不管木公子是死是活都是宮裏的人。王爺是聰明人,奴才在這裏恭賀王爺又将再獲榮寵。”說完便命令門外的士兵“午時三刻,護送王爺回府。”說完,李公公揚長而去。楊璟被困房內。

午時,太陽最毒辣的時候,楊璟擡頭不能直視太陽。高高在上,光芒萬丈。“王爺,請。”楊璟失了心,随着衆人下了船。看着深藏在天邊的皇宮,垂下了頭。一步錯,步步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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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公子為給蕭貴妃采蓮花,病情加重。”楊璟“啪嗒”将筷子放在桌上,下人立即跪地,“太醫說,沒事,再修養一陣就好了。”語氣因驚恐而顫抖。

楊璟暗怒着楊瓊對木西的遭遇不聞不問,嘆息着自己只能聽着。恨不得沖進宮裏,俘了木西回來。當日一言之差,讓蘇素喪了命,今日楊瓊就要這般對待自己。楊璟緊握拳頭,指甲嵌入手心。

想着木西在宮裏,楊璟總會呆在小樓別院。一進書房,才展露芬芳的禦衣黃沒了。“來人,來人。”楊璟即刻奔出書房,院子裏也沒有。“王爺。”一幹仆人匍匐在地。“不是說過,沒有本王的命令,不許擅自挪動那盆牡丹嗎?”嚴聲呵斥,衆人戰戰兢兢,“宮裏派人來,說是木公子想看看,便端去了。”說完便齊齊叩首。楊璟念着是木西要,便安下了心。

次日午後,楊璟坐在小樓別院的軟踏上,翻着木西曾經翻過的書卷,門外小厮疾步走進,“王爺,宮裏來人了。”一心念着是木西,楊璟飛一般的奔到前廳,卻看着李公公手持一錦盒,高聲說着“靜王,此乃皇上賜下的,還望王爺好甚收藏。”說完便躬身遞上。

楊璟打開錦盒,暗紅的血跡包裹着一雙眼珠。一雙清明的眼眸閃在腦海裏。楊璟沒壓得住血氣,一口吐在地上。手裏的錦盒失了重,掉在地上,眼珠滾了出來。“王爺,傳太醫。”周遭一片嘈雜。楊璟擡頭看見了李公公一臉的悲然,木西,木西。楊璟一把抓住李公公,“木西。”李公公嘆了口氣,“皇上說,哪來的,回哪去了。”李公公伸手搭在楊璟的手背上,“王爺,莫要怨皇上。哎。。。”說完,走人。

楊璟在衆人的攙扶下站立,看着地上的眼珠,頓時淚如雨下。

快馬加鞭,直奔木家莊。楊璟知道,木西定是命不久也,楊瓊才會放了他。是自己,害了木西一生的清平樂道。

“莊主有令,閑雜人等不能擅入。”莊外,守衛擋住了楊璟的去路。楊璟怒冒金光,痛斥“誰擋我,我就遇鬼斬鬼,遇佛殺佛。”守衛被楊璟的氣勢壓的踹不了氣,步步後退。

“七哥。”一聲叫喊,讓衆人的心快慰了許多,紛紛讓出了道。

“我要木西。”楊璟堅定堅持,直直的看着木易風。木易風卻雲淡風輕,“木西,我莊上可沒這個人。只有一友人,失了雙目,碎了心,帶着一身疲憊暫時寄居在我這。可是這個人姓木,名小序。乃愚弟我最為珍視的朋友。”木易風進一步,“七哥,怕是找錯了地方,尋錯了人。愚弟就不送了。”木易風正拂袖而去,被楊璟拉住手腕,“十三弟,我。小序怕是活不長久了。”一聲低過一生,楊璟的頭似千斤重。木易風甩開楊璟的手,“愚弟自是知曉,不用七哥費心。就是巡邊天下,定會找出有能之士,醫治小序。”“徐哲。”此話一出,木易風定住了腳,“若是我找到徐哲,十三弟可讓他随我而去。”木易風看着楊璟眼裏滿是期許,“七哥找來再說。”楊璟得話,即刻轉身,揚鞭而起。看着楊璟的背影,木易風不免唏噓“早知如此,七哥何必傾心,毀了自己,葬了小序。”

“楊璟懇求徐太醫。”一個重響扣在地上,“楊璟懇求徐太醫。”一個重響扣在地上。。。徐太醫歸隐,楊璟就開始留心他的歸處,只怕一代聖手就這般消聲滅跡。

徐太醫還在皇宮時,曾得過玉貴妃之恩,楊璟多次重病,都傾力照拂。可如今,離了紅塵,卻被紅塵擾。看着楊璟微白的雙鬓,地面上流下的血跡,徐太醫勉強道來“王爺不必如此。可想那人定是對王爺極其重要。不知是何許人?受了何許傷?”楊璟聽得徐太醫發問,即刻起身回答“是本王之人。他,自毀雙目。還請徐太醫救治。”說完,又是一跪。徐太醫扶起了楊璟,也就是應了這樁事,“不知在何處?”“現在木家莊,名木小序。”一旁的李子一聽小序,便激動的喊着“徐老伯,是小序,是小序。我去接,我去接。”楊璟看着徐太醫一臉的坦然,疑問便解了,當日救治木西的便是徐太醫。

自木西進了茅舍,楊璟就一直坐在角落,不發聲,等着徐太醫。徐太醫把脈後,卻看着楊璟搖了搖頭,楊璟的心緊繃了。一次的錯過,成了終身的悔恨。再多的彌補都于事無補。兩行淚水,無聲無息的烙在了楊璟的心裏。

“今年飄雪的日子。好好陪着他吧。好好地一雙眼睛,哎。。。好好地一個人,你呀。。。”說完,徐太醫踱步出了院子,楊璟看着屋裏躺着的木西。熟睡的木西靜靜的躺在床上,只是楊璟不知這個人已經躺在自己的心裏十二年了。想要握上他的雙手,看清他的眼裏,卻成了此生的奢望。一層一層的白紗,若同山河,隔在他和木西之間。涉水翻山,總趕不過時間的踏足。

楊璟每天都在角落,在漆黑裏,看着木西望着窗外。每一次的呼吸都似一把利刃割在自己的身上。木西有多疼,木西有多累,木西有多傷。楊璟一一記在自己的身上。每每看着木西宛然一笑,都是對自己最大的懲罰。

“璟。”一聲柔軟的呼喚,楊璟恍如隔世。相觸了這麽多年,木西怎會不知曉自己的存在。楊璟立在木西的身邊,清淚爬滿了臉頰。楊璟已經沒有了擁有木西的資格,卻還貪念木西的溫度,抱住了木西。木西環着楊璟,滿是欣慰,“我賞夠了雪。沒傷着自己。”一字一句,深深紮透楊璟最柔軟的角落。木西總是這般乖巧,從不怨言,從不反抗。只為着楊璟而活。如今離世,也不帶走一絲仇怨。楊璟擁緊木西,木西卻垂下了雙手。木西走了。一聲嚎啕,帶走了楊璟今生所有的期冀。

楊璟在李子的教授下,砍了樹,削了皮,上了漆。抱着木西躺在了裏面。再削了塊木板,正中央刻上“木西”,左下角刻下“夫楊璟”。直直的立在木西的墳前。

此時,楊瓊二十八歲,楊璟二十六歲,木西十八歲。

10

“七弟,好計謀。”楊瓊在桌案上翻閱着楊璟城上的抗敵之策,嘴角微笑不減。楊璟拱手立在階下,“謝陛下誇獎。”

“七弟,入冬了。”楊瓊繼續翻閱着其他奏章,平和的語氣一如既往。楊璟跪地“望陛下成全。”說完叩首。“記得早日回京。朕乏了,下去吧。”楊璟叩謝退出養心殿。楊瓊看着楊璟退出,太陽光照在他的青絲白銀上,熠熠生輝。

如今,楊瓊不可能如往昔般信任楊璟,楊璟也不可能如往昔般忠心楊瓊。他們之間永生橫着兩個名字,一個叫蘇素,一個叫木西。

此時,楊瓊二十九歲,楊璟二十七歲。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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