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5)

任這片被工業革命輻射少許的小鎮幾多繁華,也遮掩不了它在黑暗中的頹态。

在一處偏僻的手工鞋鋪前,一名紅發青年正半倚着石柱躲懶。他的頭微微仰起,似乎在遠望碎落天幕的繁星,又好似什麽都沒有看,僅僅只是在享受着夜晚的習習涼風。

許久,紅發青年那英挺分明的臉終于不複虛渺難懂的神色,露出了一個輕松的表情。他側過頭,幾無血色的唇稍稍張開。

“你來了啊。”

沒有應答,紅發青年的視線中沒有任何人影。他視線所籠罩的小巷裏除了安靜吹拂的風,再沒有別的東西。

但他并不着急,他已經感應到從那個方向傳來的熟悉波動。

三秒後,巷中一層不變的黑暗被一道淡淡的白光撕開,一個模糊的人影出現在紅發青年的視線中,面無表情地用死魚眼看他。

“什麽事。”

這道模糊的人影正是一刻前還在觀賞giotto睡顏的久律,作為幽靈體中的一員他自是不可能睡着,再加上紅發青年憑借屍身與靈體的微弱聯系,一直在用意念召喚他,縱然此刻一魂一魄狀态下的思維與情緒都極其淡薄,對方這堪稱連環奪命call的呼喚仍是讓他不勝其煩,在簡單的權衡之後他便抛□側的“睡美人”(?),憑着靈魂中的微弱聯系摸黑來到這個讓他并不那麽愉悅的地方。

迎着幽靈少年的疑問,紅發青年從斜倚的石柱上直起身,彎起仍有些僵硬的眉眼,丢過去一個小巧的玻璃瓶:“找你來喝一杯。”

接住不過拇指大小的透明玻璃瓶,久律并沒有看玻璃瓶一眼,而是眼也不眨仍然死板地盯着紅發青年。

紅發青年的手中握着另一個同樣的玻璃瓶,單憑瓶中液體獨特的光澤便可以判斷出兩個瓶子裏裝着的是同一樣東西。

“這是‘聖水’,雖然只是山寨産品,但對負面力量也有着消除作用,至少足以解除我們之間的咒縛。”紅發青年輕輕晃動瓶身,如同着迷一般凝望着瑩潤而泛着淡淡金光的液體,“喝了它吧,然後你将與這個軀體再無任何聯系,與這個時代再無任何瓜葛。”

他走近久律,臉上挂着笑,眼中卻凜冽如刀:“不要執着于過去。你已經不再是科劄特·西蒙,這個時代的科劄特·西蒙早已死去,你必須回到未來。”

沉默,只有風聲獵獵。

久律一臉木然地看着紅發青年,略帶茫然:“你在說什麽?”

紅發青年:“……”

忽的,紅發青年摁了摁額角,僵硬的唇線帶上了一分自嘲。

“我倒忘了你如今的情況……之前的話只想表達一個問題:你想不想回去?回到真正屬于你的身體裏?”

久律木木地盯着紅發青年,毫不遲疑地點頭。

“……”紅發青年突然産生一種之前全是自己自說自話浪費口舌的憋屈感。

早知道這個幽靈根本沒有不想回去的意思他還瞎折騰個什麽勁?

然而這只讓他憋悶的幽靈少年竟還毫不客氣地戳了戳他的胳膊。

紅發青年無表情地站了許久,終是忍無可忍地抓住那只險些在他胳膊上戳出幾個窟窿的手:“何事?”

幽靈将玻璃瓶往前伸了伸,木讷無神的眼中帶上了幾絲詢問:“幹杯?”

紅發青年微愣,随即唇角張揚地一彎,兩個同樣大小同等規格的玻璃杯相挨碰撞:“幹杯。”

一口飲盡玻璃瓶中的液體,紅發青年揚着輕松的笑,感受着由四肢百骸傳來的蠶食痛感。

“好歹也是……沒落的光明之城的産物……果然還是有那麽一點效果的。”因為疼痛,他的聲音有些斷斷續續,唇角的弧度卻是揚得更高。

幽靈少年沉默地望着因為疼痛而渾身輕顫的紅發青年,一雙空洞渙散的眼中漫上了幾絲疑惑:

“你……怎麽了?”

他下意識地想要去扶紅發青年,卻沒想到在觸碰到紅發青年之前,他自己的靈體已迅速消散成影,如同一縷輕煙一般憑空消失。

只有落下的玻璃瓶被紅發青年接住,證明剛才的一切絕非幻影。

“我很好。”對着虛無一人的空氣,紅發青年低聲呢喃着。空了的兩個玻璃瓶從他顫抖的手中滑落,在堅硬的地上摔成四散的碎片,“你我消失之後,科劄特·西蒙的存在便能徹底從這個世上消失,這對我來說自然是非常的好。”

他不僅僅是由科劄特·西蒙的屍身異變成的傀儡生物,更是科劄特·西蒙死前的不甘與憎恨的凝聚體。

在他剛剛複蘇的時候,他并沒有任何記憶,無從得知那滔天不甘與憎意的來源;他想從自己的靈魂那裏得到答案,遂召來了靈魂,卻不想自己的靈魂只餘一魂一魄,沒有記載記憶的天地二魂,同樣沒有任何記憶烙印,無法替他解答。直到那個戴蒙·斯佩多主動送上門來讓他吸血,在吸食了戴蒙·斯佩多的兩次血液之後,體內本已死亡殆盡的記憶細胞得到了新生,雖然生前的二十年記憶恢複得并不完全,但有關他死前的每一個細節都已全部回歸——

恐怕只有他與他的靈魂(科劄特/久律)知道,在西蒙主攻隊的八十精英幾乎全軍覆沒的那一天,當他即将脫困滿心想要複仇卻因為身體死去時他有多麽的不甘,而當他知道設下陷阱的人是戴蒙·斯佩多,當他眼睜睜地看着與他同舟共濟親如手足的西蒙主攻隊七十個精英一個接一個地死在他眼前的時候,他又有多麽的憎恨。

憎恨不顧情誼的戴蒙·斯佩多,更恨過于自信而将那西蒙主攻隊推入火坑中的自己。

傀儡,黑暗生物,臭蟲,仇恨。

他與他的靈魂不同。靈魂可以轉生,可以回到未來,而**卻注定枯朽。對于已經成為屍變傀儡的他來說,只有灰飛煙滅,才是他的解脫。

但在灰飛煙滅之前,他還要替他與他的靈魂做一件事。

紅發青年虛閉起眼,借着石柱的支撐才讓自己不至于立刻倒下。

每一個細胞都傳來撕心裂肺的疼痛,每一秒每一分都是煎熬。

他卻是彎起唇,像是瘋子一樣低低地笑了起來。

聽到雜亂沉重的腳步聲,他抹去不斷湧出嘴角的黑血,唇邊的弧度更深。

他擡起眼,正對上匆匆趕至正一臉慘白地朝他跑來的藍發男子,分毫不掩眼中的憎意:

“戴蒙·斯佩多,西蒙主攻隊七十人的性命,我——科劄特·西蒙,永遠都不會忘記,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昏暗靜谧的房間內,熟睡中的giotto驀地感到一陣心悸,猛地睜眼醒來。

他緊緊抓着被汗浸得透濕的衣襟,那個靠近心髒口的位置,急促地喘氣。

直到急速跳動幾乎快于平常兩倍的心跳漸漸平緩,他才緩過神。

天還沒有亮,房間內的電唱機仍然在不停地轉動,播放着拿波裏的樂音。

“科劄……特……?”

他猛地坐起身,身邊早已空無一人。

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瞪瞪間,久律的整個意識如同被巨浪沖擊,震蕩混亂,卻又帶着半清醒半混沌的暈眩。

而後,随着突如其來的下墜感,無從着落的感覺消失,四肢再度恢複知覺。

久律動了動僵硬的手指,還未睜開眼,耳邊便已傳來驚喜且夾着些許緊張的聲音。

“科劄特——”

整個空間宛若滞澀了一秒,随即,久律像是受到了什麽驚吓一樣猛地睜開眼。

“你——”

剛剛睜開的眼還不能适應突然湧入的強光,久律下意識地擡手遮擋,卻隐約捕捉到視線中一個模糊的離他極近的身影迅速起身将窗邊的窗簾拉上。

“……”久律放下手,因為剛醒來而尚有些迷離的目光與窗邊那人遙遙對視,眼中每恢複一分清醒,便增加一分的不确定。

半晌,直到房間內被詭異的沉默覆蓋,他的視線才從對方那雙明滅不定的眼上移開,轉而打量房內的布局。

素淨單調的白色系布置,空氣中彌散的淡淡消毒水的味道……

顯然這裏是醫院無疑……但是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他前一刻應該還在戰國前的某個妖怪橫行的時代風餐露宿才對。難道只睡一覺的功夫,他又穿越回來了?可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醫院裏?

久律捂住隐隐發脹的額,腦中一閃而過的畫面似有若無,和雲雀恭彌鬥毆往後的記憶都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踩了一腳,讓他分不出它的原貌。

他覺得自己似乎遺漏了什麽,但無論他怎麽去想,都想不到那遺漏的感覺源自哪裏,只能将那怪異的感覺與腦中還未完全消散的模糊畫面歸結于自己做了個詭異的有關西西裏的夢。正因為是夢,才只有個模糊的印象,而想不起具體的內容……雖然,他也下意識地排斥自己去想,總覺得那個“夢”中似乎有一些……不太美好,甚至可能非常丢臉的事。

在他還沒來得及理清腦中的雜亂的時候,先前站在他床邊後又拉上窗簾的那人已重新站到原來的位置,按下了呼叫鈴。

繼而,那人半俯□,用春風般和暖的聲音對他關懷道:

“你沒事吧?”

左手撐着沉重的額,久律微側過臉,暗赭的近乎黑色的眼眸從掌中擡起,看不出任何情緒地睇着床邊那人。

“……你到底是誰?”因為昏睡太久而有些發幹的聲音此刻既沉又冷,久律審視着站在床頭的金發青年,狹眸半眯,“雖然長得一樣,氣息也有些相似……但是,你不是giotto。”話語微頓,他一錯不錯地盯着金發青年,盯着對方逐漸冷下來的臉,“你,到底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啊哈哈,頂着鍋蓋來發文……不準吐槽這章,要照顧病銀。

因為一些原因三天沒更,結果一回來就發現被好多人抛棄了淚奔走。

皮埃斯,前幾天脅骨痛得想哭,被診斷是過勞,要我近期注意休息好好保護肝髒,默默地淚qaq,才剛成年不久就……這不科學!

遲到的更新奉上,最近可能更新頻率不太規律,但盡量兩三天一更,最遲不會超過四天,不要抛棄我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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