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救世滅世

雖然未曾言明,但這一遭下來,先前的事情哪裏還有不清楚的。

影禍吸取了孟鴻雪的記憶和能力,再利用自己最擅長的僞裝之能,趁祁念一昏迷時,僞裝她的劍法,殺死了在場沒有反抗之力的另外十二人。

目的在于嫁禍給祁念一,逼她同滄寰乃至整個仙道反目。

影禍天生無形無色,方才他們甚至沒有意識到,在自盡的瞬間,有什麽東西從孟鴻雪的身體裏竄了出去。

為何她卻能準确地一劍斬中?

祁念一星塵紗之下的雙眼已經恢複成了常人樣子,她平靜地看向盧勘,只是淡淡道:“我說過,我雙目雖渺,手中劍卻不盲。”

“雙眼看不見,但我的劍能看見。”

盧勘深深看着她。

這位已經明顯有了老态的長者,在痛失愛子的這一個月,須發盡數變白了。

修行之人本不受歲月侵擾,生年數百面容仍如青年者比比皆是,但眼前這個強大的化神境修士竟然蒼老至此。

許久,他幹啞着聲音,眼中帶着審視對祁念一道:“早就聽聞墨君的關門弟子是個千載難遇的劍道天才,曾經老朽以為言過其實,現在才有緣一見。”

“但你現在,太弱了。”

如她這般能夠僅憑感覺斬中影禍的劍者,還太年輕,太弱了。

遠不足以成為抵禦深淵的中堅之力。

祁念一不卑不亢道:“我是很弱,但我年輕。”

“我還有時間來變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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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留給她的時間很緊。

盧勘只是長長的、疲憊的嘆息。

“希望吧。”

[這幾年,深淵蠢蠢欲動,那些暗處的影子,早就按捺不住了。

修為不及化神境,連臨淵而立的資格都沒有,如何能夠進入深淵屏障。

她如今不過少年游,要越過整整一個小重山,才能觸碰到一絲化神境的機遇。

時間不等人啊。]

祁念一将這番心聲記在心裏,平靜地颔首,在盧勘不明所以的表情裏,道了一聲:“多謝。”

……

出獄這一日發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場鬧劇。

鬧劇落幕,參與其中的人卻不能放松。

東洲兩門三宗,乃至滄寰本身,迅速開始了一場徹頭徹尾的清查。

影禍擅長僞裝,要辨別影禍傀儡,還尚有一番麻煩。

人群散去後,靈虛子招呼祁念一、溫淮瑜和謝天行都留在明鏡臺,打量着地上身首分離的空架子屍體,涼聲說:

“同宗之誼,你下手倒是快準狠,毫不留情。”

祁念一沒再看地上的屍體,只是道:“被影禍附身的時候,這個人就已經死了,斬斷軀體,是結束他的痛苦。想必原來的孟師弟,也不想自己的身體被影禍利用,做出有害滄寰的事。”

就像書中被附身的二師兄。

在殘存的軀體被斬盡後,空蕩蕩的原野,似乎有“謝謝”兩個字在飄蕩。

想起方才靈虛子赤手捏起影禍的那一幕,祁念一又亮起眼睛,看了眼靈虛子的頭頂。

【滄寰掌門·靈虛子-太虛境(巅峰)】

這位深藏不漏,平日裏看着總不太着調的掌門師叔,竟已不聲不響的太虛境大圓滿了。

距離大乘境僅一步之遙。

突然,祁念一愣了下。

她感到氣海中那本書,開始無聲地翻動起書頁來,最後在某一頁停下。

她開了內視,發現書頁正是停在原先祁念一被構陷成功,二師兄替她接受懲罰挨透骨釘的那一頁。

很快,像是被潑上了清洗劑一樣,這一頁所有的字慢慢溶解消失。

原本黑底上的金色字體消失後,一行新的、純白的字跡冒了出來。

[影禍之主埋藏于滄寰的分魂被祁念一斬散,由靈虛子捕獲,仙道聯盟藉此發現了影禍之患,開啓了史無前例的肅查。]

在這一行字跡更替結束後,這本書閃了閃,又重回到祁念一的氣海中,歸于沉寂。

祁念一無聲勾起唇角。

她興致勃勃地回身看向溫淮瑜,卻神色一僵。

溫淮瑜頭頂的小字亮得刺眼,毫無遮掩地寫着——

【滄寰首座/滅世之人(進度12%)·溫淮瑜-化神(藏鋒大圓滿)】

進度條怎麽還加快了?

她又看了看謝天行,跟她所想的一樣——【滄寰弟子/救世之主(二分之一|進度9%)·謝天行-築基(大圓滿)】。

如果她能看到屬于自己的身份卡,不出意外的話,另外二分之一就是她自己了。

救世主與滅世之人齊聚一堂。

今日的滄寰,還是一樣的和諧呢。

是的,大師兄溫淮瑜,就是原書中最大的反派。

……

幾十年前,鬼谷批命,滅世災星與救世命星齊出。

災星落于極北之地,命星一分為二,皆歸于中洲。

這個滅世災星就是溫淮瑜。

按照批命,他這一生将遭遇無數坎坷,經歷無數背叛,至親之人視他為怪物,親友全都離他而去,最終黑化成一個無心無情的魔頭,拖着全世界一起下深淵。

所以多年前,知曉鬼谷預言的幾個當世強者,在溫淮瑜出生後不久就找到了他。

有一派主張當即殺死溫淮瑜,把危險扼殺在搖籃裏。

最後是墨君堅持要保下這個還沒有做過任何壞事的未來滅世之人,将他收到門下,成為了自己的開山大弟子。

天下最強者開口,其餘人也無法阻攔,但仍是對溫淮瑜做了諸多限制。

他一離開滄寰就必須接受監視,終身不能修習任何具有攻擊性的法術。

于是便有了今日專行醫道的醫仙溫淮瑜。

但在原書劇情中,原本在滄寰順利長大沒有絲毫滅世之心的溫淮瑜,因為師妹獻祭,兩個師弟慘死,最終還是黑化了。

抛下各種牽制的溫淮瑜強得可怕,所有人都不知道,一個從未修習過任何攻擊性法術的醫修,能讓當時公認是第一仙尊的謝天行險些命喪當場。

最後黑化的溫淮瑜是在全大陸各大門派的合圍之下,生生耗死了一批又一批強者,才力竭而死,成為了那一代修者心中永遠的陰影。

……

對于自己是救世主這件事,祁念一是并不感到驚訝的。

不是她自戀,連天聽天眼這等離譜的金手指都能擁有,那她能擁有一個神奇的身份也并不為過。

在她更小一些的時候,天聽這個能力給她帶來的困擾比幫助更大。

小孩不知如何趨利避害,融入人群,只會在聽見別人心聲的時候,下意識接下後面一句話,然後得到對方一個驚恐的眼神。

“小殿下當真只有三歲嗎,她看着我的時候,讓我感覺自己的一切都被看透了。”

“小殿下不是天生眼盲嗎?”

“只能說,不愧是在深宮裏長大的孩子,年僅三歲心思竟深沉至此,處處都能切中要害讨人歡心。”

“小殿下的耳力也好的離譜,上次我在隔着一個花園說話,都被她聽見了。”

“瞎子嘛,看不見,耳力自然會敏感些。”

那時候,她才知道自己和別人不一樣。

她能聽見一些別人不希望被聽見的東西。

其實她也并非是天生目盲。

在她幼時尚不能完全控制靈力的時候,能看到的世界,是一團又一團的彩色光霧,每個人身體裏都有光。

和常人眼中看到的世界,相差太大了。

那時她雙眼是一片慘淡的灰白色,便被認定是天生目盲。

這條覆眼的星塵紗就是三歲入滄寰時,溫淮瑜專門找來給她的,自那日後,十四年間,她從未摘下過。

……

“世人常說,滄寰是世間最高的山。”安靜許久後,靈虛子才如此說。

在場三人不知他意欲何為,便沒有人接話。

“若滄寰是世間最高的山,你們覺得,世間最高的峰是哪座?”顯然不打算簡單放過他們,靈虛子轉頭,笑眯眯地問。

謝天行笑了起來:“滄寰是天下之巅,明鏡是滄寰之巅,東洲無論哪家黃口小兒都知道這個傳言。”

“是啊。”靈虛子嘆道,“但傳言總是做不得準。”

“明鏡峰,不是滄寰最高的峰。”

他擡手指向東方,那一頭,另外一座山峰和明鏡峰并立,撐起了滄寰的脊梁。

那是隕星峰。

祁念一在滄寰生活了十四年的地方。

談及隕星峰,謝天行也不再多言。

畢竟那裏住着立于天下之巅的人,他所在的地方被稱作滄寰之巅,也是理所應當。

靈虛子又是一聲幽幽嘆息。

他生來一副少年相,最不顯老态,即便穿着沉穩端肅的道袍,也讓覺得只是個年輕修士,此刻卻因為這連連嘆息,無端生出些滄桑之感來。

奈何,這端重的滄桑感維持了僅僅幾秒鐘,立刻被打破。

靈虛子期盼地看向溫淮瑜:“淮瑜,你師尊準備何日出關?”

溫淮瑜涼聲道:“不知。”

這樣的對話在過往十幾年中已經重複了無數次,祁念一已經能熟練地略過了。

滄寰墨君,天下第一人。

公認的世間最強修者。

亦是天下唯一的大乘境修者。

說來奇怪,這百年以來,天底下竟然再未出過一個突破太虛進階大乘的修士,以至于大乘境已然成為修者口中的神話傳說。

因此,墨君這位活着的神話才顯得格外珍貴。

雖然現在已經有不少聲音開始懷疑,墨君究竟是否還活着。

雖然是墨君的關門弟子,但實際上,祁念一從來沒有見過他。

甚至連畫像都沒有看過。

因為墨君已經閉關二十載了。

十七年前,是大師兄溫淮瑜接到正閉關的墨君傳來的訊息,前往昱朝皇城,将祁念一收入門下,成為關門弟子。

這二十年,墨君從未入世,若非由溫淮瑜偶爾傳些消息出來,甚至有不少人猜測,是不是二十年前那一次深淵之戰,墨君傷重不治,已然羽化了。

靈虛子搖頭:“若非如此,他們今日怎敢直接逼問上滄寰,揚言要嚴懲念一。”

祁念一瞥了眼他頭頂小字的顏色,紅的。

心道這不是你有心縱容的嗎。

這些年下來,對于自己這雙天眼,祁念一已經能完全掌控運用了。

每人頭頂小字的顏色,代表了對方對她的态度。

綠色友好,黃色中立,紅色敵視。

還有如溫淮瑜這般明亮溫暖的橙色,是親人的顏色。

她這位掌門師叔,在先前那一遭,頭頂的字由綠轉黃再轉紅,最後搖擺不定地回到了黃色。

也不知經過了一番怎樣複雜的心理活動。

掌門師叔,一個捉摸不透的男人。

“這把劍,又是你師尊給的?”靈虛子不知何時又擠了過來,想要摸一摸祁念一的白玉劍丹歌。

卻不想丹歌竟是震了震,拒不配合地把靈虛子的手彈開了。

“嚯,這把劍還挺有靈性。”靈虛子好奇道,“不知有沒有修出劍靈的可能。”

祁念一将丹歌收入劍匣,嚴肅道:“師叔,劍修的劍不能随便碰。”

靈虛子:“……”

祁念一:“就像您也不會讓別人随便碰您的道侶,對吧。”

靈虛子皮笑肉不笑:“你師叔我單身數百年,沒有道侶。”

祁念一面露同情:“真可憐。”

靈虛子表情開始扭曲。

作者有話要說:

力量體系:

階段:少年游,小重山,見龍門,千秋歲

少年游:煉氣,築基

小重山:金丹,元嬰

見龍門:化神(出鞘 藏鋒)

千秋歲:太虛,大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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