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分道揚镳

無望海的夜,比白天還要難熬得多。

盡管今夜并非血月,回想起前日無休無止的獸潮,衆人心中仍是一陣後怕。

這次,祁念一再提出想要主動出擊的想法時,支持者明顯多了起來。

除了提前來找過她的薛堰和蕭瑤游,滄寰的同門,還有幾個散修,也都站到了她這邊。

這麽一算下來,同意插手無望海人妖兩族戰事的人數,竟然和堅持明哲保身三十日後便離開的人數形成五五之勢。

玉笙寒看着面前的少女劍修。

她個子不高,身形清瘦矯健,一張臉原本就只有巴掌大,三指寬的星塵紗遮住眼睛,便也遮住了半張臉,叫人看不清面目。

任何人第一眼見到她,都只會注意到她的手。

一雙修長有力,适合握劍的手。

[可惜了,我們之間,只能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這句心聲,正好一字不落的被祁念一聽見。

她想起了書中,這位未婚夫從背後刺來的一劍。

她覺得很有意思。

玉笙寒的父親,現任仙盟盟主玉華清,正是鬼谷批命的知情人之一。

玉華清不僅是對大師兄最堅定的主殺派。

對于她這個注定會被犧牲的救世主,也只想要把她當成一個廢物養着,不讓她學任何的東西,等時機成熟,需要她為天下而死的時候,就送她去深淵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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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中玉華清的那句話,她一字不落的記在心裏。

[讓她修習仙法又有何用?難道讓她修煉變得強大起來後,有能力反抗了,不願赴死了,脫離我們的控制嗎?不如就把這個孩子金尊玉貴的養起來,給她最好的生活,讓她懵懂無知的活着,連死都不知道是什麽最好。

這樣,她赴死之時,才不會猶疑,不會有痛苦。]

這便是玉盟主,對于她短短一生的所有安排。

祁念一覺得甚是感謝那位素昧謀面的便宜師尊。

至少他不光保住了大師兄的命,也讓她能夠在滄寰,自由的成長。

像個人一樣。

玉華清口中那樣的日子,對她來說,活着還不如死了。

那麽,玉華清又為什麽會讓自己的嫡長子、仙盟的少盟主、中洲玉家的寶樹,和她這樣一個必死之人締結婚約呢?

“你等有自己的想法,我也有我的堅持。”玉笙寒如此說。

他淡色的曈眸注視着別人時,總讓人心頭泛起一陣涼意。

但仙盟衆人對他顯然無比信服,出言反駁的,正是祁念一在海市見過的莊不凡。

莊不凡不忿道:“此境中被困的都是三百年前的人,即便不化為魂兵為我們所用,困在裏面也只有死路一條,何必傷春悲秋。”

曲微涼聲道:“所以在莊道友心裏,這些為人族血戰了三百年的修士,不值得我們尊敬,只是你眼中的魂兵,如此而已?”

莊不凡自然不敢承認,被噎得說不話來。

祁念一道:“既如此,不如我們就此分道而行。玉少盟主守你的城,我們去攻妖王域。”

玉笙寒聞言,薄唇抿成一線,神色似有不渝,但又好像多了些隐晦的期待。

兩人四目相對,空氣中甚至能聽見劍風嗡鳴。

一時劍拔弩張,令衆人不敢說話。

在場唯一的醫修雲珏左看看右看看,抱着自己的醫藥箱不知何去何從。

結果便看見自己的師妹毫不猶豫地走向祁念一。

面容帶疤的黑衣女修站到祁念一身邊,聲音清冷,旁人聽着,甚至覺得這兩人聲音有些相似。

她說:“我跟你走。”

她緊緊盯着祁念一,甚至因為臉上的疤痕,顯得表情有些怪異兇狠。

[讓我看看,你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祁念一聽見這句,心有所動,亮開了天眼。

卻在看見黑衣女修頭頂那一行小字時,愣在了當場。

【蒼術谷內門弟子·慕晚(再世之魂)-築基境(後期)】

慕晚。

《替身情人:第一仙尊的落跑寵妾》這本狗血巨作的女主。

那個在她死後,被謝天行、玉笙寒、妖皇,還有其他好多人當成她的替身的人。

祁念一從怔愣中回神,想翻閱一下氣海中的書冊,确認劇情的發展時間。

她可以确認,自己死于整本書開始之前,很多未來劇情的發展都只能通過書中人的回憶和對話中的只言片語來推斷。

但可以确認,她跟慕晚從未見過面。

為何慕晚會出現在這裏?

她臉上的疤又是怎麽回事?

奈何氣海中的書冊剛剛亮起,還沒來得及被翻閱開,她的整個氣海仿佛銷聲匿跡一樣,和她失去了聯系。

祁念一動作微頓,眼前成了完全白茫茫一片,所有人在她眼中都成了不同顏色不同樣式的光團。

她的靈力消失了。

便也沒有靈力用以支撐她毫無障礙的視物。

她又變回了真正的瞎子。

祁念一只有在三歲之前體會過,一個真正的瞎子是什麽感覺。

三歲她入滄寰後,能夠控制靈力的使用,是第一次完整清晰的看到這個世界。

只要有靈力傍身,她就能夠看得見。

到如今十幾年,像這樣徹底失明的狀況,還是頭一次。

思及之前氣海的異狀,她覺得,恐怕在前夜的戰鬥中,自己的身體出了些問題。

祁念一面不改色,同玉笙寒一幹人等道別。

少女劍修轉身離開,背脊筆直,腳步極穩,沒有任何異狀。

他們離開後,選擇留下守城的人群中,也有人低聲感慨。

“起先還覺得那小叫花子是空口瞎扯,沒想到竟讓她說中了,墨君關門弟子,滄寰小師姐,竟然真是個瞎子。”

“叫我說,這墨君收徒,眼光也是非常獨到的。那日守城之戰時,只有她和那疤面女敢沖進獸群之中,她揮劍時那叫一個英勇,哪裏像個目盲之人。”

“這大概就是天賦異禀吧,我确實聽說,有些目盲者,其餘四感都格外敏銳,祁道友興許就是如此。”

這群人已然不記得先前聽聞祁念一這個瞎子想要贏得戰事的宏願時,是如何在內心瞧不上的了。

甚至有人暗自想過,原來墨君收徒的要求這麽低,懊惱當時自己應該也去滄寰試一試的,說不定也能搏成天下第一人的關門弟子。

如今看祁念一殺敵的風姿,也只能慚愧,自己連個瞎子都不如。

人群散去後,莊不凡不忿地對玉笙寒說:“寒哥,那個女人,她不是你的未婚妻嗎?哪有用這種态度對待自己未婚夫的人!真不像話。”

玉笙寒收回目光,淡聲道:“因為她首先是墨君的弟子,滄寰的小師姐。”

“她需要在此時,撐起滄寰的脊梁。”

莊不凡不解道:“寒哥,她這般駁你的面子,你怎麽好像,還很能理解她的樣子?”

玉笙寒轉身垂眸,掩蓋掉眼底複雜的殺意,聲音中竟是有些自嘲。

“不,我是羨慕她。”

這一夜,祁念一和雲娘暢談一番,徹夜未眠。

翌日一早,雲娘親自送上了一份詳細描繪了無望海山勢地形和妖獸群分布的地圖。

作者有話要說:

這裏解釋一下,關于念崽的眼睛。

她眼睛有三種不同狀态。

正常狀态,不用任何靈力的純肉眼,就是真瞎,看活物是各種光團,看路和死物是什麽都看不見的,所以她基本不否認別人說自己瞎。

用靈力的時候,眼睛可以正常視物。

開天眼的時候,能看見人頭頂寫着生平來歷狀态和立場的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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