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青蓮孤山
“看來,我說對了。”
祁念一蹲在他身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被雷劈滿臉痛苦的樣子。
桑緒寧艱難地嗫嚅着嘴,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哦,我忘了,你現在說不了話,被麻痹了。”祁念一勾起唇角,反手在他身上捅了個窟窿,還安慰道,“放心,我力道掌握的還不錯,你死不了的。”
有一個醫修當大師兄的好處就在于,溫淮瑜在她幼時就教她辨認人體身上各處重要器官和穴位,雖然當初溫淮瑜是本着教她一些基礎醫術傍身,日後受傷了自己也能簡單的治療的想法。
完全沒想到祁念一長大後會用他教的知識來判斷捅哪裏捅不死人。
臺下觀衆表情一陣扭曲。
“這、這看着都疼啊。”
“不過桑緒寧也算是自食惡果了吧,他喜歡虐待對手,就該想到自己也會有這麽一天。”
有人疑惑:“勝負已經這麽明顯了,評判員怎麽還不說明結果?”
一旁有人回答:“因為桑緒寧還有反抗的餘力。”
“啊?”對方指着臺上,桑緒寧連爬都爬不起來的樣子,“這叫有反抗餘力?”
“沒辦法,這是仙盟的規定嘛。只要鬥法者尚未完全失去意識、沒有跌下雲臺、沒有生命危險、沒有任何一方主動認輸的,評判員都不會阻止論道繼續,之前桑緒寧就是鑽了這空子,趁對手被雷光麻痹無法說話的時候,虐待對手,沒想到被祁劍主反将一軍。”
觀賽點上,溫淮瑜不知何時前來觀賽了,見到這一幕後,低笑一聲:“小混蛋。”
他這一出聲,滄寰弟子才發現他的到來,紛紛行禮:“首座。”
溫淮瑜擡手示意不要張揚,專注地看向雲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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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痹的感覺過去,桑緒寧這才終于能開口。他嘶啞着說:“我、我的仙骨,當然是我的,你說的是什麽意思?”
祁念一“啧”了一聲,眉宇間湧上些不耐煩:“沒什麽意思。”
“我是說,你這個人,真是沒什麽意思。”
甚至都不用動用天聽,她都能聽出桑緒寧這句話背後的心虛和害怕。
桑緒寧呼吸着吐出血沫:“我不懂,你剛才究竟用什麽方法藏在火海裏的?”
“還沒想通呢。”祁念一指着雲臺上方的天空,“我根本就沒有藏,我一直都在你頭頂,只是你看不到我而已。”
“這不可能!”
祁念一面無表情地打斷他:“沒什麽是不可能的。”
“鍛造完成的仙骨帶來的壓縮掐訣時間和瞬發法術的能力很好用是吧。”
祁念一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你現在就像從未見過絕世神兵的乞丐,将寶貝搶回家藏起來,卻只會用絕世神兵來砍柴切菜。”
“天生仙骨也好,後天鍛造也罷,修行,不是像你這樣的。”
祁念一嘆息道:“我認識天生劍骨的人,他從執劍那一日起就每日勤修苦練耕耘不辍,你是法修,誠然一副天生仙骨能給你帶來的助力很大,但你卻連我的身法都瞧不出,真是可笑。”
“快到極致,你自然看不到,我根本沒有藏,也不屑藏,桑緒寧——”
祁念一字字如針:“法修修術,但你的術,實在太差了,令我不忍看啊。”
桑緒寧全身劇痛無比,但卻沒有生命危險,一雙眼眸含恨如血,死死盯着祁念一。
“看我幹什麽,看劍。”祁念一笑了起來,“之前不是跟我說,想試試我的劍是什麽滋味嗎?現在感受到了沒?如果沒有的話……”
哧!
又是一劍。
桑緒寧死魚一樣在地上抽搐了下。
她數了數桑緒寧身上捅的窟窿數量,和他在南華論道中虐待過的對手數量相當了,這才收劍,一腳把他踹下了雲臺。
“真不知哪來的自信。”祁念一低聲說着,回身就看見了滿臉無語的非白。
非白面無表情地指責她:“他的血味道好惡心。”
祁念一這才覺得剛才堆積在心中的郁氣抒發出來了,低頭老老實實給非白道歉:“我錯了。”
非白不停甩着手,就好像剛才那股黏膩的血腥味還沒有散一樣。
“非白,你也感覺對了對吧。”祁念一在心中問他,“桑緒寧的仙骨有問題。”
非白朝雲臺下望了一眼,眼中一片漠然:“爹生娘養的正常人,血肉中怎麽會有一股令人作嘔的魔氣,除非他用過邪術。”
比如……魔族的換骨禁術。
八進四的四場論道,他們這場是最先結束的。
祁念一下臺的時候,觀者甚至都沒有反應過來,做夢似的問:“這就結束了?”
這屆南華論道脫穎而出的那匹黑馬,一路靠着虐待對手打出風頭的桑緒寧,就這麽簡單的被解決了?
他們甚至都沒看到祁劍主是怎麽出劍的。
祁念一剛一下臺,就被溫淮瑜敲了下腦袋。
“原來我從前教你那些醫術,都被你拿來幹這種事了?”
溫淮瑜拖長了尾調,祁念一有些心虛,連忙岔開話題:“大師兄我們去看另外幾場吧。”
溫淮瑜似笑非笑地被她扯着袖子拽走。
剛走到另一邊鬥法的雲臺,就見蕭瑤游被玉重錦一劍劈得倒栽到雲臺上,暈暈乎乎地站起來。
溫淮瑜看了片刻,涼聲說:“你這個朋友,怕是要輸。”
祁念一擰起了眉。
不僅是她,稍微有眼力一點的人,都能看出這場蕭瑤游的敗相很明顯。
昨日,蕭瑤游一直在跟她念叨:“老天保佑我可千萬不要抽到你們四個劍修啊,你們揍人太疼了。還有陸清河,那家夥的每場論道我都去看了,他藏着呢,到現在陣圖都沒有出盡,不知道還有些什麽後手,他們陣法師心眼都多,謝天行也是。”
當時祁念一無語地說:“除開四個劍修,陸清河謝天行,合着你就只想抽到桑緒寧呗。”
蕭瑤游一臉正色:“那當然了,誰不想撿軟柿子捏啊!”
沒想到,最後這軟柿子被祁念一撿到了。
“她嚷嚷着不想抽到劍修,結果不僅抽中了,還一下就抽中了四個劍修中最強的那個,這得是什麽手氣。”祁念一低聲說着,眉宇間流露出一抹擔憂。
溫淮瑜聞言,眉峰一挑:“你覺得,玉重錦是你們四個中最強的?”
祁念一面色沉重地點頭。
“他絕對是。”
“劍者四心齊聚者,在場所有參會者中,應該就只有我和他兩個人。”祁念一沉聲說,“他和玉笙寒那場鬥法我看了,他沒出全力,但即便如此,玉笙寒也毫無還手餘地。”
玉重錦的劍,很像他本人。
恣意随性,暢快如風。
一個劍修的劍,像極了他本人的脾性,也就意味着他距離人劍合一的境界不遠了。
祁念一心裏清楚,至少現在的她還做不到這一點。
她回身看向非白,在溫淮瑜的注視下偷偷勾了勾非白的手心。
要做到人劍合一,至少要她和非白都互相做到完完全全的接受彼此才行啊。
非白當即就紅了耳根,偷偷瞥了眼溫淮瑜,确定對方什麽都沒發現後,和祁念一貼得稍微近了點。
他捏着自己發燙的耳朵,心裏想着,如今的小娘子都是怎麽回事,直白得他招架不住。
竟然當着師兄的面勾手指。
是仗着他現在就是個透明人,誰都看不見他,所以才能如此行事嗎?
雲臺上,蕭瑤游艱難地撐起身體。
她知道玉重錦強,但沒有真正在雲臺上鬥法之前,根本無法想像他有多強。
他的劍風其實并不如祁念一那樣決絕鋒利,但是卻源源不絕,浩蕩而來。
浩然劍,這一點浩然氣源于他的內心和無垠天地,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他的劍風就像空氣,無形之中從每一個角落靠近,吞噬她周圍的空間,甚至讓她覺得呼吸都變得沉悶粘膩起來。
動作、思維、靈力的運轉全都變得沉重而遲滞。
最可怕的是意識。
她甚至連一星半點的反抗之心都無法生出。
因為玉重錦的劍,太暢快了,對手甚至能從他的劍式中感受到他對于劍道真摯誠懇的熱愛,還有他用劍之時發自內心的快樂。
蕭瑤游腦子充血,耳中嗡鳴不斷,隐約間,聽見臺下有人斷言:“她要輸了。”
此時,玉重錦的劍刃距離她的胸口還有三寸。
确實是敗相。
她抽到玉重錦的那時,就知道這場論道自己很難贏。
蕭瑤游狠狠閉了閉眼,想起了前些日子慕晚和祁念一的那一戰。
那一戰多暢快啊,就和現在玉重錦給她的感受是一樣的。
他,還有她們,都是在全心全意享受着戰鬥。
蕭瑤游想,自己隐忍了這麽多年,藏了這麽多年,能不能也有一刻,将自己全然投入到戰鬥中去。
投入到,她自己的道中。
這不是她前來南華論道的意義嗎。
劍刃将至,臺下觀者卻發現,蕭瑤游的眼神變了。
她一貫吊兒郎當,嬉皮笑臉的表情從不離臉,因為行事作風太過不要臉,時常讓人忽略她那張姣好的容顏。
而這一刻,她眼神竟是從未有過的認真。
祁念一覺得,她似乎看到了在無望海,答應她一起瘋一把的那個蕭瑤游。
她也笑了起來。
“這時候才認真起來,真有你的。”
衆人看見,蕭瑤游擡手掐了個訣,那訣的手勢從未有人見過,而就在她掐訣的同時,雲臺周圍掀起一陣狂風,她肩頭那只金鵬振翅,在空中高唳,身上浮現出一層薄薄的微光,倏爾金光暴漲。
就連玉重錦的劍勢都因為這一幕而有所停滞。
再睜眼時,觀賽點上發出此起彼伏的驚呼。
“這是什麽?!”
“法相真身?靈寵怎麽可能會用法相真身?!”
金鵬的身後,一個巨大的金色虛影從它身後浮現,怒目圓瞪,法相威嚴,金色的虛影遮天蔽日,連玉重錦密不透風的劍勢都被阻攔。
“哦?”玉重錦動作稍頓,眯眼打量了一番,法相真身的威勢鋪天蓋地而來,他緩緩勾唇,“真有意思。”
蕭瑤游雙手掐訣,臉色有些蒼白,維持這個法訣對她來說消耗太大。
而空中的金鵬,境界已經從金丹境後期暴漲至元嬰境,到元嬰境中期才緩緩停下來。
眨眼間,場上的形勢就已經逆轉,金鵬竟還高出了玉重錦一個小境界。它長翅一振,金色的翎羽如雨一般刷刷落下,每根金羽都好似鋼針。
玉重錦護體靈力罡風已破。
他反手握劍,長劍脫手,全憑靈力懸浮于身前,飛速旋轉起來,将噴射而來的金羽一一彈出。
不僅如此,蕭瑤游在衆人的驚呼聲中,又召喚出了另外兩支靈寵,同樣的法訣,同樣的法相真身,另外兩只的境界也已經升至元嬰境初期,三只靈寵以合圍之勢,将玉重錦包圍起來。
如此一來,變成了三個元嬰境妖獸靈寵對玉重錦一人。
蕭瑤游強忍着腦中劇烈的刺痛,目光灼灼,看向玉重錦。
“來吧,試試我現在最強的手段。”
臺下不少人眼神都驚疑不定,他們都是自己也有妖獸靈寵的,盡管有些人天生元神神識強勁,可以契約一只以上的妖獸,但至多也就是兩只了。
此前蕭瑤游一下放出好幾只靈寵時,就有人驚訝,她的神識究竟有多強,才能同時契約這麽多妖獸靈寵,但如今,蕭瑤游做的更讓他們吃驚。
“如果是法相真身的話……她究竟是什麽人?”
人盡皆知,被契約為靈寵的妖獸,人類驅使它們鬥法時,是無法用出妖獸的巅峰修為的,一般會在原有境界跌落一到兩個小境界。
而且,根本不可能使出法相真身。
法相真身是妖修進階到元嬰境後,溝通自己妖族的本源之力,再借天地力量才能施展。但被契約成靈寵的妖獸,已經隔絕了自身和天地的溝通,一切都需要經過主人,直接切斷了它們施展法相真身的可能性。
玉重錦眼中閃着興奮的光。
“妖修的最強手段,法相真身嗎……”玉重錦長劍指天,劍勢一變,“我還從來沒有見識過,算來還得謝謝你。”
雲上看臺的掌教面露驚色:“當真是法相真身?這女娃不是個法修嗎?”
餘東風撫着長須,沉沉道:“老夫記得,千年前有一個全部由靈修組成的門派——七星門,有一門獨特的傳承,可以打破靈寵契約的桎梏,直接以自身靈力和妖修溝通,來控制妖修鬥法,不會削弱妖修本身的實力,也可以施展法相真身。”
“靈修啊。”舒辰君感慨道,“那一門,又要出山了嗎。”
千年前,七星門號稱掌握了高出仙道八門的法門,讓靈修一脈和其他的職業相比戰無不勝,高居仙道之巅。
那個已經消失了千年的門派,如今也要重新出山了嗎。
莊鈞眼神晦暗不定,晉級決戰的十六人中,只有這個散修出身的蕭瑤游仙盟從未真正重視,沒想到她竟還有着這樣的手段。
他扔出一枚傳信符,傳言道:“去查,這個女修到底什麽來路。”
薄星緯手中捏着一枚算籌轉來轉去,茫然的目光跟随着眼前糾纏的命線和星子,彙聚到祁念一身上,他看不到她此刻的神情,但是她身側星子不斷悅動閃爍,看來似乎心情并不平靜。
玉重錦朗笑一聲,飛身直上,身入青雲。
他身法甚是奇特,看似飄搖、毫無章法,卻每一步都能乘風踏浪一般恰好避開妖獸的攻擊,衆人只見他搖搖晃晃在空中,似是醉酒一般,卻走出一種特別的韻律。
“是‘轉浮萍’。”祁念一低聲道。
她的虹光步在于快,而轉浮萍的身法主攻一個“變”字,變幻莫測,讓人根本無法預判他下一步會出現在哪裏。
“是很适合他的身法。”溫淮瑜雖自稱從不習武,不懂任何攻擊性的法門,但他什麽都知道,甚至什麽都能教,對于各色功法也是如數家珍,“他的劍意突然一個‘變’字,風無常,劍亦無常,确實已經到了人劍合一的境界。”
溫淮瑜低頭看向祁念一:“小四,你如今對他,可有勝算?”
這是溫淮瑜第一次把祁念一放在弱勢位置問這種問題。
祁念一平靜道:“頂多三成。”
現在的她,要勝玉重錦要付出很大的代價。
對安王時那種萬物通明的境界或許可以,但那一招的不定性太大,她用完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狀态如何,南華論道人多眼雜,又是仙盟的地盤,她根本不敢輕易使用。
玉重錦踏着飄搖的轉浮萍,身影詭奇地在空中騰轉,手中長劍斜刺,打算将三個妖獸的法相真身逐個擊破。
另一邊,楚斯年和黎雁回兩個太虛境劍修的親傳弟子,打得驚天動地。
這不僅是這二人之間的決戰,更是青蓮劍和孤山劍,劍尊和道尊之間的一戰。
誠然,劍尊和道尊兩位尊者自然是沒有将小輩之間的對決放在眼裏,但在旁人眼中,他們這一戰代表了如今天下第一劍究竟歸屬哪方。
或許在大能的眼中,這樣的說法确實有些好笑。
但現在,無論是臺下觀者還是雲臺上鬥法的兩人,都是抱着這樣的心情來進行這場論道的。
一方是山勢沉沉,另一方明月綽綽。
黎雁回手中的雁鳴劍就像一根長鞭,細長的劍身每每行過,都會激起風聲嘶鳴,而楚斯年手中的攀明月劍身似有月光閃過,明明昭昭。
無人知曉似黎雁回那般慢的劍,是如何阻攔攀明月勢不可擋的劍鋒的。
也無人知曉,攀明月劍懸月光,卻又為何如此源源不絕。
黎雁回橫劍時,南霄山脈的群山連綿都在為之戰栗。
孤山劍,雖以孤山為名,但卻只是道尊一個人的劍。
道尊劍道雙修,拿起這把劍也是因緣際會,甚至半是身不由己。
進一步,便是劍道雙修,大道可期;退一步,則會永遠被困于這一身不屬于他的劍意之中,終身不能再有寸進。
于是他拿起劍,面對着孤山只影,日日揮劍數萬次,感受着究竟什麽是劍,為何能讓無數的劍修一生為之追求,九死不悔。
自幼接收道法熏陶的人,講究的就是個清淨自在。
他道心無暇,很難理解劍之一字中包含的不滿和不平之意,于是日日對孤山,耗時十年,終于在千山萬壑中探尋出一條自己的劍道。
蘊藏着萬千道法的劍道。
黎雁回徐徐推出一劍,這一劍裹挾着嶙峋的山和奇險的路,巍峨險峻,載滿了一個太虛境強者幾十年的孤苦和克制,壓得楚斯年喘不過氣。
孤山劍落劍式——壁立千仞。
壁立千仞,無欲則剛。
道尊對于劍法和道法的融合,盡在這一劍。
山是不會具有太強的攻擊性的,山就在那裏,無論風雨飄搖。
所以孤山劍慢,慢得深沉孤苦,卻又懷有無限的包容,任爾殺意萬千,我盡收歸己用。
楚斯年手中長劍一抖。
他此前時常覺得,他自己的性格,并不适合習青蓮劍。
青蓮劍潇灑不羁,恣意豪邁。
或許只有像師尊,像念念那樣率性自我的人才能使用出來。
他永遠無法忘記,在他進入青蓮劍派後的兩年,念念知曉了他同樣入了修行之道,前往青蓮劍派來見他,師尊看見她時那種似喜似悲的神情。
他那時才知,原來天生劍骨,也算不得什麽。
這世上還有像她那樣,天生劍心通明的人。
心通明,則七竅皆通,她無論習什麽劍法,都暢通無阻。
但她從未張揚,隕星峰也從未對外宣揚過此事。
那時他就知道,自己這一身劍骨,并沒有什麽好驕傲的。
但師尊卻說他傻,說這青蓮劍,他最适合練。
很多人都說他除了一身劍骨,心性其實并不适合練劍,只有師尊覺得他适合。
他那時不知為何,現在卻懂了。
楚斯年只是平靜地将劍平舉。
他知道自己很難做到像他們那樣,恣意潇灑如風,他性子太沉悶,很難生出殺意,更難有沖勁。
綿柔的劍力從攀明月身上蕩開。
月光清澈,平靜如水,從不與太陽争輝,卻永遠高懸,任何離人只要心生悲涼時,只要擡頭望去,都總有一縷月光,指引歸途。
他做不到輕快潇灑,卻能做到亘古不變的靜默。
青蓮劍第七式——縱死俠骨香。
楚斯年平靜地睜開眼。
至少,他還有這一身鐵骨,敢照千載明月光。
劍刃相激,一時間風雲變幻,山川撼動,太陽無輝。
孤雲蔽日,溫瑩的月光從雲臺亮起,照進所有人心裏。
連綿山川,樹影搖曳,似是回應。
他們兩人都沒有再用更多花樣的劍式,只是純粹的劍心比拼。
但如此,也足夠駭人。
巡場人緊張兮兮地看着雲臺,生怕雲臺再碎一次。
祁念一目不轉睛看着楚斯年,少見的發自內心的笑開。
他終于找到了自己的劍。
恭喜了。
後面的論道,她沒有再看下去。
兩個頂尖劍修的對決讓她心有所感,她需要趁勢平穩心境,突破元嬰。
必須要進階元嬰,她才能将勝過玉重錦的可能性提高一些。
她背對着洶湧人潮緩步離開,卻在距離自己小院不遠的地方,看到了一個身影,似乎已經在那裏等候她許久了。
雲上看臺,幾位掌教看青蓮劍于孤山劍的對決,完全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許久後才發現,天機子不知何時消失了,不知去向。
院前,一片枯葉搖搖落下,正好落到薄星緯的肩頭。
他似有所感,回身看去,而後輕輕勾唇一笑。
“等你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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