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自從昨天之後,言淺也仔細回想了那天發生的事,以及之前許願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她也發現了事情不是表面上的那麽簡單。

也正因為這樣,導致她整個上午都心不在焉的。

最後一節課,體育老師前半節課帶着全班做了熱身運動後,又慢跑了兩圈,後半節課自由活動,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課。

言淺就立刻跑到喻淮晟面前,說道:“趕緊走吧!”

“怎麽這麽積極?”喻淮晟輕笑,而後,看見她發幹的嘴唇,他拿了外套穿在身上,朝着一旁的樹蔭揚了揚下巴,“先去那邊等我一下。”

之後,他轉身朝着另一個方向走,進了超市。

言淺走到樹蔭下等他,沒一會兒,他就出來了。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從人群中迎面走來的人,藍白的上衣随意敞開着,寬松的校褲下是筆直修長的腿,身形颀長挺拔,步伐從容有力。

陽光與風,都将他描繪的格外好看。

有幾根發絲随着他的步伐被吹了起來,立在他頭上,配上他那張一本正經的臉,嚣張又可愛。

他的頭發長長了點,半遮住額頭,陽光下,他眼睛微眯,目光依舊淡漠,上挑的眼尾顯得多情而散漫。

他走到她身邊時,她甚至可以感覺到他身上的溫度。

突然,喻淮晟舉起手裏的飲料,貼在了言淺的脖子上。

“嘶——”

突然襲來的涼意讓言淺一個激靈。

“還在想許願的事?”他問。

“嗯……”言淺點點頭,看着手裏的飲料。

喻淮晟的一只手插兜,另一只手扶在飲料瓶的上端,食指輕扣住拉環。

随之,“砰”的一聲,言淺手裏的飲料被打開了。

“喝完帶你去見她。”

言淺看着手裏的飲料,裏面有細小的氣泡翻騰,她其實不太喜歡喝氣泡水,但是她一整個上午都沒怎麽喝水,剛剛又上了一節體育課,現在确實有些渴,便拿起飲料,喝了一口,沒想到還挺好喝的,一股荔枝和酸奶的味道,也沒有普通氣泡水那麽沖,酸酸甜甜的。

從操場到校門的一路上,喻淮晟跟她說了事情的原委。

兩人走到校門口時,言淺遠遠地看見一個穿着一身黑色運動服的女生站在樹蔭下,走近一看,是徐清瑤。

這幾天她不敢來學校,連家也不敢回,感覺自己像只過街的老鼠。

平時出門必化妝的徐清瑤,如今素面朝天一臉疲憊,她整張臉壓在鴨舌帽下面,帶着大大的口罩,只留下眼底一片淡淡的青灰,從前那頭五顏六色頭發也染回了黑色。

她看見言淺并不驚訝,擡手推了下口罩,說:“謝謝你啊,願意來。”

言淺搖搖頭,“沒事。”

喻淮晟此時已經攔了一輛出租車,他打開車門。

“上車吧。”

三人上了車,喻淮晟報了醫院的地址,一路上徐清瑤跟言淺講了那天事情的經過還有她和許願之間的事,聽完後,言淺只覺得不敢相信,喻淮晟倒是一臉平靜,一路上一言不發地聽着。

到達醫院後,三人來到了許願的病房,站在病房前。

言淺說:“我先進去看看她。”

喻淮晟颔首,“去吧。”

病房裏,是濃烈刺鼻的消毒水味,許願穿着藍白格子的病號服躺在床上,她剛剛睡醒,目光漫無目的掃向窗外。

聽到聲音,她緩緩轉過頭。

“坐吧”她說完,視線依舊轉向窗外,似乎對她的到來并不意外。

言淺走進去,坐在病床旁邊的椅子上,看着她打滿石膏的右腿,開口問:“醫生怎麽說?”

“你急救做得挺及時,腿沒事。”她的聲音很輕,沒什麽力氣,語氣裏聽不出任何負面情緒,甚至還有點輕松。

“那就好。”

“我以為等我睜開眼睛的時候,她已經在警局了。”許願終于轉過頭,目光筆直地看向她。

“所以你,”言淺的目光還是一貫的漠然,不避不閃,“很失望嗎?”

“你都知道了?”許願原本平靜的目光終于出現了幾道裂痕,轉而,無所謂般的扯了一下嘴角,“有什麽可失望的?反正我跟她之間,總要有個了結。”

她擡眸看着言淺靜澈如湖般的眼睛,語氣裏依舊平淡無波,像一灘死寂的水。

“本來我想跟她同歸于盡的,但是因為你,我覺我可以不用死了。”

“因為上次去我家時,你看到的那本書?”言淺一語道破。

她回想起了之前把許願帶到她家的那次,曾無意間聊起她會做急救的事,許願一副饒有興趣的樣子,還提議要看一下她的那些書,但是拿到手之後,又好像并沒有那麽感興趣,只是翻看了一下目錄。

“是。”許願沒否認。

“我很好奇,”言淺擡眸看她,“你為什麽會選擇以這種方式——”

“沒有為什麽,”許願無力的笑了,“這麽多年,我們糾纏了這麽多年,她一直在折磨我,我不想忍了,不如早點解脫。”

她看向窗外,像是松了一口氣。

“反正,不管這次結果怎樣,一切都會結束。”

“所以,你要親手把她送進了監獄裏,讓她變成殺人未遂的兇手?哪怕她和你一樣,還只是個十五歲的女孩,哪怕……”

“為什麽不行!”許願突然提高了聲調,幾近嘶吼,“這麽多年來,我一直被她折磨,被所有人孤立,任人踐踏,我也像在監獄裏,在她親手搭建的監獄裏……”

在她墜樓的那一刻,她便選擇用一條腿甚至一條命來換,只為結束這一切,求一個解脫。

“你知道嗎?并不是所有的事都能過去的,那天發生的事就像一個噩夢一樣,可我寧願當初死的那個人是我,也好過像現在這樣活着。”

說到最後,許願的聲音只剩哽咽。

此時門被一股力量猛地推開,之間徐清瑤正站在門口,她的眼眶通紅,“我也希望那個人是你該多好!要不是因為你爸,我媽怎麽會跟我爸離婚?她又怎會死?”

許願的媽媽因病去世以後,她本以為爸爸不會再娶任何人,直到有一天,他将一個女人帶回家,而着個人不是別人,就是她曾經的老師,更是她的好朋友的媽媽。

她一時難以接受,奪門而出,身後,是那個女人急促的腳步和呼喊聲,正當她跑到街口,對面迎面駛來一輛貨車,她來不及躲,就在下一秒被碾壓的一刻,那個女人把她推到了一邊,随之,腳踝處傳來一陣刺骨的疼,等她擡頭時,眼前已是一片鮮紅,女人已經倒在血泊裏……

那一天,在許願的記憶中依舊清晰,在往後的每個夜晚反反複複的上演。

明明是炎熱的酷暑,她卻從未有過的冷,街道像是被炙烤的煎鍋,她跌坐在地上,像是被釘住一般,看着那血淋淋的一幕,鮮血還沒來得及漫延就被馬路上的熱氣蒸幹了,凝固在崎岖的溝壑中,像一雙扼住喉嚨的手。

周圍很亂,她卻聽不見任何聲音,像是被消了音一般,她看見周圍的人都朝她這邊聚過來。

徐清瑤撥開她面前的人,抱起倒在地上的女人,這一次,她終于聽見了聲音,是徐清瑤幾近絕望的哭聲。

那個女人,為了救她當場死亡,她的女兒徐清瑤,就站在馬路對面,親眼目睹了這一切。

而她呢?右腳落下了永久性的傷,醫生說,“很遺憾,這輩子只能這樣了。”

在雙方心裏,心照不宣,是她欠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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