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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2-8-31 17:39:19 字數:2776

月光如水,在池塘上,零零漂着幾個空了的酒碗,裏面很有情趣地閃着燭光。君勿饒和孟辭玲相背而坐,悄聲說着話。

“孟伯母釀酒的手法還真是特別,濃而不烈,清而不淡,喝下肚裏一番牽扯,竟讓人的心緒有幾分恍惚。”回想起往年月下獨酌的寂寞,君勿饒望着地上相依的人影,心裏有些莫名的感動。

“大概她當初釀的時候就是這樣的心情吧。”孟辭玲的聲音很輕。

“你不在的時候孟伯伯很想你,想你的時候他就會想喝悠思釀,可悠思釀又這麽幾壇,喝一點兒就少一點兒,看到孟伯伯糾結的樣子,還真像個孩子。”

“可我不在這裏的時候卻很少想他,因為我知道,每想一點兒,心就會痛一點兒。”

“你還不肯原諒孟伯伯嗎?”孟辭玲的反應讓君勿饒有些心疼。

“談不上什麽原諒不原諒。只是離開這裏的時間太久,總有些陌生。”

“我知道你肯回來一定下了很大的決心,其實孟伯伯他——”

“勿饒,”孟辭玲似無意打斷他的話,“也許我們都理解錯了,悠思釀的本意并不是‘瞻彼日月,悠悠我思’。”

“那是什麽?”君勿饒似乎聽到孟辭玲哽咽的聲音。

“呵,”孟辭玲發出一聲嘆息,把碗中的酒灑在地上,眼睛早已模糊,月光映着她白皙的臉,慘淡而落寞,“也許我娘想說的是‘莫——來——莫——往,悠——悠——我——思’。”她一字一頓地說道。

君勿饒驚訝地轉過頭,看到孟辭玲在地上寫下的那八個字,一時竟不知說什麽好。

“辭玲——”

“其實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我爹。師父在世的時候,我們就已經打聽到娘的下落了,可是她那時已含恨九泉了,她到死都不願回來。”孟辭玲吸了吸鼻子,頓覺昏昏沉沉,“以後我再也用不着擔心她找不到家了。”話聲剛落,她的身體便不聽使喚地倒在一旁。

孟辭玲真的醉了,君勿饒輕輕地将她攬入懷中,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擦去她眼角的淚水。他想問:辭玲,你這些年都做了些什麽?日子過得快樂嗎?你有沒有想家?或者是,你有沒有想我?但他無法開口,因為每一個問題對于孟辭玲而言都浸着憂傷。而他能做的,就只是安靜地陪在她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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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喝悠思釀注定是要醉的。

孟辭玲明知是在夢裏,可夢見的卻是過往年頭的事兒。時間像一條長長的隧道,不由分說地拉着她走向更深處。

在熱鬧的滿月酒席上,孟辭玲像個被人遺棄的布偶,面無表情地注視着人群。

“這孩子眉眼帶笑、靈氣十足,真是跟大小姐剛出生的時候一模一樣!”童叔看着惠娘懷中的女嬰,滿臉讨好地說道。

“童叔這是哪裏的話,盡人皆知辭玲是三七寨的大小姐,而惠娘并非寨主的正室,哪裏生得出和孟夫人一個模樣的孩子呢”年輕的婦人依舊笑臉盈盈,沒有顯示出絲毫的怒意。

“唔,唔,夫人,是我說錯話了。”童叔馬上退到一旁。

“也是,辭玲是孟寨主和孟夫人的掌上明珠,他們的孩子論姿色、論才氣,又怎麽會是平庸之輩所能企及!”坐在一旁的陳修風喝着悶酒,連眼皮都未擡一下。

“呦嗬,原來是陳堂主,難怪會說出這樣不入耳的話。”惠娘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表情,即刻又恢複平靜,“可是再怎麽平庸,只要有我在,她就是孟成柯最疼愛的女兒。”

“區區一個側室,竟然不把孟夫人放在眼裏,可笑!”

“我倒是想把她放在眼裏,可到了今天她也不見個人影,你讓我如何放?”

“你——”

“抛夫棄女,只怕提起方子兮這個名字,孟成柯都會被別人笑掉大牙的。”

“真是唯小人和女人難養也!”面對咄咄逼人的惠娘,陳修風面露怒意,“如果孟寨主聽到你剛才的這番話,一定會悔不當初!”

“呵呵,真沒想到‘方子兮’這三個字對陳堂主這麽有殺傷力,”惠娘背手攥住微微顫抖的拳頭,臉上泛出一絲詭異的微笑,“想當初你曾救過我的命,此刻是不是也悔不當初?”

“我只希望你能看在同孟寨主已成夫妻的情意上,好好待他的女兒。”

“陳修風,你沒有權力要求我這樣做,因為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望着陳修風決絕的背影,惠娘紅着眼睛咬牙說道。

※※※

夢中一晃又是三年。

“辭玲,你又在哭嗎?”幽幽一曲完畢,陳修風收了玉簫憐惜地問道。

“不知道娘她人在哪裏?”

“你很想找她嗎?”

“是,待在這裏,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多餘的。”

“如果我帶你去找你娘,你會舍得離開你爹嗎?”

“你知道我娘在哪裏嗎?”

“不知道。”

“那你如何去找?”

“天有涯,海有角,只要有心,一定會找得到。”

“那你不做富貴堂的堂主了?”

“不做了。”

“為什麽?”

“不為什麽。只是突然覺得有一天一個人不在了,做什麽就都沒有意義了。”

那是孟辭玲第一次看到平日裏那個義氣雲天、頂天立地的陳修風流眼淚,她看得出他很傷心,但卻不知道怎麽去安慰他,只好陪着他一起流眼淚。

※※※

夢中她又奔往另一個地方。

聽說這田園曾是娘最喜歡待的地方,孟辭玲托着下颌蹲在竹屋外,望着屋檐下的雨簾發呆。裏面隐隐傳來孟成柯和陳修風的争吵聲,但她無心去聽,只是想弄明白娘為什麽單單喜歡待在這裏,是因為它的清幽安靜嗎?

“大小姐,寨主來這裏了嗎?”不知什麽時候,童叔走到她的跟前。

孟辭玲沒有說話,只是微微點了一下頭。

“君少爺,你先在這裏和大小姐一起避避雨,我現在去通報一下。”

直到童叔收起灰色的大傘,孟辭玲才看到他身後還站着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

“辭玲是我的女兒,我不會讓你把她帶走!”竹屋裏孟成柯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怒吼。

“走與留,應該讓她自己來選擇。”陳修風的聲音很淡定。

“辭玲不會離開我的。”

“你也不想想你都給了她什麽。”

“你沒有權力帶走她。”

“你別忘了,當初是我把子兮帶到你身邊的,今時不同往日,子兮已經走了七年,這次辭玲選擇離開,理應由我來帶。”

“你把子兮帶到我身邊,就是錯誤的開始,因為她的人雖然在我身邊,可心卻從來不在。”

“這些都是子兮親口說的嗎?”看到孟成柯迷茫的眼神,陳修風冷冷一笑,“一切都是你自己心裏想的,這個時候,我倒情願辭玲是我的女兒。如果找到子兮,她還不願回來,我決不會再勉強她。”

竹屋裏又是一陣沉默,孟辭玲能想象得到童叔進退維谷的窘态。

“你在哭嗎?”聽到有人在和她說話,孟辭玲擡起眼卻發現看到的是一團模糊。

“你為什麽哭?”少年微微皺着眉頭,似有解不開的疙瘩。

“我叫君勿饒,今年十二歲,我能和你做朋友嗎?”他友好地伸出了手。

“你叫什麽名字?”他的眼睛很明亮。

“女孩子都這麽愛哭的嗎?”他遞過一塊手帕,可孟辭玲卻沒有接。

“哭是很容易傳染給別人的,看到你哭,我也很想哭。”他倚着竹牆挨着孟辭玲蹲下,似有所思,“我爹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娘不讓我哭,她說如果我哭就沒辦法保護她。歷經了風風雨雨,我知道她帶大我有多不容易,我想着快點兒長大,早點兒接任适隐山莊,讓她有可以遮風避雨的地方,可無論我怎麽努力,這一天終究來得太遲……”

孟辭玲本來不想說話的,可看到他咬着嘴唇隐忍的樣子,她突然覺得他和自己很像,于是就真的拉過他的手來,勉強微笑着說:“君勿饒,我叫孟辭玲,很高興認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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