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重臨榮國府

榮國府的日子這兩年可說得上是春風得意，三個孫女一個是毓慶宮太子殿下的側福晉，太子殿下唯二活着的子嗣的親生額娘。一個是雍郡王府的側福晉，還有一個雖然只是個丫頭，卻也是雍郡王福晉身邊得力的一等丫鬟。将來郡王和福晉做主嫁的人必然也不會太差。更還有一個外孫女是皇上除太子妃外最寵愛的兒媳婦，川陝甘總督林如海的嫡女雍郡王嫡福晉。有這樣的背景，即使雍郡王府與榮國府極少往來尋常人等也不敢招惹榮國府。也因此，即使榮國府的男人們并沒有什麽本事，卻依舊能讓他們在京城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賈母的壽宴早在一個多月前就開始抄辦了，這段日子賈府的下人大肆采買揮金如土，甚至親自下江南購置壽宴所需的一應事務。早在兩年前，賈母做主讓寶玉娶了自己的孫侄女湘雲，賈府管家的事兒就被交給了湘雲，鳳姐是無事一聲輕，開始的時候心裏還有些憤憤難平，日子久了也就慢慢想開了。王夫人早先将官家的權力交給自己也不過是利用自己罷了，如今她自己有了兒媳婦，自然是要交給自己的兒媳婦了。又聽着平兒的勸告，自己這些年為了管家的事累出了一身的病，身邊也只有巧兒一個女兒，連個兒子都沒有，還不如好好歇歇調理身體的好。鳳姐放下了心思身子倒是漸漸地好了起來。只是像賈母大壽這樣的事湘雲一個自幼失了父母沒人仔細教導的女子一個人是辦不來的，少不得還是要叫鳳姐幫襯着。鳳姐兩年多不碰府裏的賬冊，如今拿在手裏也吓了一跳，臉色陰晴不定。平兒見她面色有異，連忙問道：“奶奶這是怎麽了？”鳳姐道：“虧得我當初将管家的權力交了出去，若不然再過個兩年可真不知該怎麽活了。”平兒不解道：“這是怎麽說？”

鳳姐翻動着手裏的賬冊，她雖然不識得多少字，不會吟詩作賦，但是從小就學着管家，賬冊卻看得極為熟練，道：“這兩年府裏是越發的花錢如流水了。不光咱們府上，還有外面打點的，雍郡王府那裏還好說，這每年送進宮裏元側福晉那裏的錢就要好幾萬兩。如今這府裏看着風光，可是你看這冊子，入不敷出。這幾代人留下的家底也不知能不能撐上兩年。”聞言，平兒也不禁咂舌，她從小跟着鳳姐，看賬冊也是會的，半天才道：“這寶二奶奶也不容易。”湘雲嫁進賈家這兩年，從當初那個嬌憨的小姑娘變成如今精明計算的寶二奶奶，平兒也看在眼裏，真是不容易。鳳姐苦笑道：“這府裏誰有容易了？”平兒想了想笑道：“說起來，我覺着命最好的還是林姑爺家的姑娘，如今京城裏誰不知道雍郡王夫婦鹣鲽情深。林姑娘又生了一對龍鳳胎，不知羨慕死多少千金命婦。”鳳姐揉了揉眉心，瞥了她一眼道？：“你當誰都能和雍郡王福晉比麽？人家是什麽身份？還有那品貌。你那三姑娘原本也是個極出挑的，若是嫁到別的人家誰不捧在手裏疼着？偏削尖了腦袋的往雍郡王府鑽。如今我看，她的日子只怕還不如二丫頭過的如意。”

平兒不信，道：“三姑娘可是雍郡王的側福晉了，二姑娘就是再怎麽也只是個丫頭啊。”側福晉可是能上了玉牒的，鐵板釘釘兒的是皇家的人。就算雍郡王福晉念着姐妹之情對二姑娘再好又怎麽比得上側福晉的身份。鳳姐搖搖頭道：“你這小蹄子懂什麽？前些年我就看出來了，雍郡王福晉雖說對人不親熱，卻也不是個薄情的。将來必定會給二丫頭指個好人家，雖說不及皇室尊榮，但是卻也定然是個名正言順的嫡妻正房。元側福晉如今算是熬出頭了，三丫頭啊…還有的熬。”

平兒有些好奇的道：“不知道老太太大壽，雍郡王福晉會不會來？”

鳳姐怔了一下，搖了搖頭。黛玉身為郡王福晉，皇子嫡妻，來了自然是念着舊情和血脈親情，不來也沒什麽錯兒。

“琏二奶奶，老太太請你過去。”賈母身邊的丫頭從外面進來。鳳姐起身笑道：“原來是鹦哥，老太太可說了是什麽事？”鹦哥滿臉笑容道：“是三姑娘…啊，不對，是雍郡王府的側福晉回來了。正在老太太院裏陪着說話呢。”鳳姐點頭道：“原來如此，有勞你了。咱們這就過去。”

賈母院子，賈母親熱的拉着探春抹着淚道：“好孩子，苦了你了。”探春垂淚道：“老太太說哪兒話，探春在雍郡王府錦衣玉食的，只是想念老太太和太太老爺的很。”賈母連連點頭道：“好孩子……”雍郡王府和別處不同，規矩嚴得很。平時就是想要遞個話給探春也不容易何況是探望。祖孫兩個也有好幾年不曾再見面。探春看看坐在一邊的寶玉和湘雲笑道：“二哥哥成婚我也沒能回來，沒想到雲妹妹如今竟成為二嫂子了。”湘雲笑道：“三姐姐你在雍郡王府，咱們也見不着。咱們也有許多年不曾見面了。”寶玉坐在王夫人身邊，打量了探春一會兒便東張西望起來了，等她們說完了話寶玉才道：“三妹妹，林妹妹可會來給老太太祝壽？”湘雲一怔，臉上的神情有瞬間僵硬，很快又笑了起來道：“愛哥哥說的正是，我竟從沒見過林姐姐呢。”

探春連忙道：“二哥哥，雲…二嫂子，姐姐妹妹的稱呼可千萬不能再提。”寶玉不悅的道：“林妹妹不是妹妹麽？為何不能提？”賈母道：“三丫頭說的是。寶玉以後可千萬不能胡言亂語。須得稱呼一聲四福晉才是。”那可是當朝皇子的嫡妻皇孫的親額娘。這些年黛玉極少與賈家往來，就連探春也被拘在府中半點不受寵愛。賈母就知道自己這個外孫女更多的還是随了林家人的性子，看着文文弱弱實則是個心冷的。若是再讓寶玉在言語上惹怒了她可不是什麽好事。寶玉不悅的嘟哝着道：“林姑父真是的，聽說那個雍郡王是個冷面冷心的，怎麽将林妹妹嫁給了他了？他怎麽能待林妹妹好？”賈母拉了寶玉道跟前道：“我的心肝兒，這話可不能亂說。那可是皇上親自指的婚。你林妹妹好着呢。”寶玉撇了撇嘴不說話了。做了一會讓也坐不住道：“我去學堂了。”湘雲道：“這幾天學堂不讀書，你去做什麽？”寶玉如今依舊在賈家族裏的學堂念書，對于科考之事興趣缺缺。寶玉已經走到了門口，道：“我去找秦鐘玩兒。”話音未落人已經消失在門口了。

看着寶玉出去，賈母才回頭問探春道：“玉兒可說了要來？”探春搖搖頭道：“前兩日我去問了，福晉只說讓我自己回來。并沒說來是不來。”賈母嘆息一聲道：“這丫頭…我本道她是個好拿捏得，卻不想竟是這般心硬。罷了，咱們将帖子送了去，她若是不願意來…”王夫人道：“哪有外祖母大壽做外孫女的不來的？早先元福晉也派人來說了，明兒也會回來的。”賈母看了她一眼，并沒有多說什麽。

大壽當天，榮國府果然是賓客如雲。不只是宴請賓客還罷了幾百桌的流水宴宴請京城的百姓。京城百姓們自然樂意湊這個熱鬧了，許多人來的晚了還沒有處坐了。黛玉等人還沒到門口就聽到榮國府門外人聲鼎沸，弘曜掀起簾子的一角往外偷看，很快又放了下來，為難的皺着眉看着黛玉。黛玉含笑道：“怎麽了？”弘曜道：“額娘，咱回去吧。她們家裏好多人啊，吵死了，妹妹不喜歡人多。”比宮裏皇瑪法的壽宴還喧鬧啊。黛玉笑着捏捏兒子的小鼻子道：“咱們是來祝壽的，哪有半道上回去的？乖乖的，不然就回去默書吧。”弘曜默默的縮到了一角，他剛從上書房回來，可不想馬上又進阿瑪的書房。阿瑪比上書房的師傅更可怕。

馬車在榮國府大門口停了下來，遠遠地負責迎接賓客的賈琏就看到了雍郡王王府的馬車連忙吩咐人去叫了鳳姐出來。因此馬車一停下來鳳姐就迎了上去滿臉堆笑道：“給福晉請安了。”黛玉淡淡微笑道：“免了吧。既是來祝壽便客随主便用不着那麽多規矩。”鳳姐笑道：“可不敢，福晉能來可是咱們家的天大的榮幸。”黛玉莞爾一笑，鳳姐性格潑辣卻極會說話，“老太太可還好？”鳳姐笑道：“托福晉的福，老太太硬朗的很，就是時時念着福晉。”馬車裏一個小腦袋鑽了出來，“額娘……”莫蘭等人連忙上前将弘曜和弘晏抱了出來，鳳姐喜道：“原來小阿哥和小格格也來了。給小阿哥和格格請安。”弘曜皺着眉，道：“我明明是大阿哥，做什麽叫小阿哥？”鳳姐一愣，黛玉笑道：“這孩子素來最愛充大人，最不喜別人說他小。”鳳姐反應也快，笑道：“阿哥是福晉的第一個阿哥，可不是大阿哥麽？都是我最笨，給阿哥賠禮了。”弘曜這才滿意的點點頭，牽着妹妹的手跟在黛玉身邊。鳳姐在前面領路道：“福晉和大阿哥格格裏面請。”

黛玉側首看了一眼跟在身邊的迎春道：“今天你不用跟着我，回去和家人聚聚，明天再跟着探春一起回去吧。”迎春一愣，連忙道：“多謝福晉。”聽黛玉這麽說，鳳姐才側首打量着迎春。見迎春氣色神情都極好，想來這幾年也沒受什麽苦才放下心來。雖說賈家幾個姐妹一起長大的，但是到底只有迎春才和她是親姑嫂。笑道：“既然福晉開恩，你便先去給老太太和太太老爺請個安，回院裏歇着吧。你以前住的地兒還留着呢。四丫頭也還在，你們姐妹也可以聊聊。”聞言，黛玉微微挑眉，惜春今年也有十六七了，卻不知怎麽竟還留在家裏？

進了賈母院裏，裏面倒是濟濟一堂。元春探春也都在場，見到黛玉進來連忙都起身相迎。黛玉雖然只是郡王福晉，卻到底是占了個嫡字，是康熙的名正言順的兒媳婦。元春也只得上前行禮，“給四福晉請安。”黛玉微微側首受了半禮笑道：“側福晉多禮了。”元春的目光落到站在黛玉身邊的弘曜和弘晏身上，笑道：“這就是弘曜阿哥和弘晏格格？長得真是冰雪可愛，四福晉好福氣。”黛玉淺笑道：“側福晉哪兒話，早聽說弘昉阿哥也深得太子殿下喜愛。”元春笑了笑，心中卻依然泛酸不已。太子卻是喜歡弘昉，但那只是因為毓慶宮現在只有弘昉和弘皙兩個阿哥，而這份喜愛也萬萬比不上受康熙喜愛的弘皙的，更不用說這兩個深受皇上太後貴妃寵愛的龍鳳雙胞胎了。何況弘昉身體弱，又哪裏能和眼前健康聰明的弘曜相比。

賈母起身，看着黛玉和兩個孩子頓時紅了眼睛，“玉兒……”黛玉連忙伸手扶住，輕聲道：“今天是老太太壽辰，老太太保重身體才是。”元春和探春也連忙上前相勸，賈母點點頭，道：“說的是，今兒咱們一家子團聚正是該高興才是。阿哥和小格格這般出衆，你爹爹見了也必定是高興的很。”想起父親，黛玉也有些傷感，一去數年父親竟然都沒能回過京城。就連兩個孩子出生也只能派人送了禮物回來。

“林妹妹…果然是你麽？”一個有些突兀的聲音歡喜的插入略帶些傷感的氣氛中，黛玉挑了挑眉。看着對面一臉喜色的寶玉，幾年不見如今已經弱冠的寶玉倒是長得越發的風神俊秀了，只是這規矩卻還是亂七八糟。在場的衆人都不禁變了顏色，元春這才想起當年老太太還曾有意撮合黛玉和寶玉來着。她這些年雖然不曾和黛玉有過多少往來，卻在太子妃身邊侍候的時候常聽太子妃稱贊黛玉進退有度氣度非凡。四福晉能得宮中幾位主子的喜愛自然也不是光憑着兩個孩子的，回來時太子妃也親自吩咐了如果遇到四福晉萬不可随意開罪。但是如今寶玉一開口就得罪了黛玉，卻不知道該如何收場。別人還沒回過神來，黛玉身邊的弘曜圓圓的眼兒卻危險的眯了起來，對着寶玉一腳踢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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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喲？！”寶玉冷不丁的被踢了一腳，弘曜雖然才六歲力氣并不大，但是這一腳卻正好踢到痛處，寶玉又一貫的養尊處優哪裏受過半點苦？立刻哀叫起來。王夫人和湘雲一見寶玉哀叫，連忙上前扶住他跌聲問道：“寶玉哪裏傷到了？”寶玉可憐巴巴的擡頭望着黛玉，卻見黛玉連正眼也沒有看自己，正低頭看着弘曜呢。蹲在地上也不肯起來，哀哀的叫了起來，“林妹妹……”站在角落裏的迎春快步上前一手按住寶玉的肩膀，一手捂住他的嘴低聲道：“再胡鬧福晉要生氣了。”寶玉一愣，等反應過來迎春說的是誰連忙黛玉看去，果然見黛玉臉上沒有了剛才淺淺的笑容，寶玉憋了癟嘴有些委屈的住了嘴。

弘曜偏着頭眨巴着眼睛一派天真無邪的看着蹲地上的寶玉問道：“我踢痛你了麽？”寶玉攔着他小小的擔憂的模樣，突然覺得自己和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子計較好像有點丢臉。而且他是林妹妹的孩子自己自是不該和他計較的，于是搖了搖頭。弘曜不解的道：“不痛你蹲在地上叫什麽？難道你這麽大的人還要撒嬌不成？”寶玉臉上一紅，他剛才的确是教的有些誇張想要引起林妹妹的注意。弘曜想了想擡起頭來看着黛玉認真的道：“額娘，要不要讓妹妹跟他學學。妹妹都五歲了還不會撒嬌。這不好。”弘晏擡了擡濃密的睫毛，抽出被弘曜握着的手轉到另一邊牽着黛玉，可愛的小嘴裏吐出兩個字，“白癡。”弘曜摸摸腦袋，再看看寶玉道：“是挺白癡的，還是不要學了。雖然妹妹挺聰明，保不齊也學成白癡了。”

弘晏很沒氣質的翻了個白眼，她說的是他白癡好麽？那邊蹲着那個是挺白癡的，可是她又不認識他誰有工夫罵他啊？

黛玉無奈的在弘曜頭上輕輕叩了一下，柔聲道：“不可胡鬧。”語氣裏卻沒有生氣的意思。弘曜精靈古怪，對額娘的情緒早就摸得一清二楚。揚起可愛的笑臉摟着黛玉蹭了蹭小臉道：“額娘最好了，曜兒最愛額娘了。”黛玉柔聲道：“額娘也最喜歡曜兒和晏兒了。”求親親不果，得到額娘的撫摸弘曜面前滿意，回頭對一邊發呆的寶玉朗聲道：“因為你笨所以本阿哥這次不怪你。以後你要記得見到我額娘要請安叫雍郡王福晉或者四福晉。不然我叫我阿瑪踢你！妹妹，對不對？”前半句說的義正詞嚴，後半句卻是擠眉弄眼的看着弘晏。弘晏輕輕哼了一聲，“叫皇瑪法打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