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端倪 皇帝這大豬蹄子突如其來的父子情,能信?
趙永靖沒呆多久就離開了,趙思洵親自将他送出門。
身旁的高山忍不住問:“殿下,正武王這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他溜達地往殿內走去,輕笑道,“從進門到離開,三句不離兄弟情義,生怕我記不住似的,這對母子的嗅覺可真靈敏。”
皇帝昨夜才做的夢呢,今個兒就來籠絡了。
“那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這個問題趙思洵也想知道,只是他清楚,忽然來這麽一出,絕對不單單只是好事,若是被喜悅沖昏頭腦,怕是怎麽死都不知道。
皇家之人,比之商賈,更是無利不起早。
晚些時候,宮中就來了賞賜,曲公公領着內務府宮人,招搖地帶來一水的好東西。
趙永靖剛嫌棄這裏寒酸,馬上便煥然一新,不只那些看得到的貴重擺件和器具,就是桌椅,包括帳幔都直接換新。太監和宮女裏外一忙乎,屋內頓時貴氣逼人,趙思洵都覺得這住了好多年的地方都有些無從落腳了。
曲公公還笑道:“皇上吩咐的匆忙,內務府只能随便撿些來用,有疏漏之處,還請六殿下見諒。不過這地方小,您也不會住太久,等到封王開府,皇上定不會再委屈您。”
這要是委屈,之前趙思洵住的難道是狗窩嗎?
趙思洵心中異樣,不過有一點曲公公說的很明白,他的确要封王了。
趙思洵看着四周陳設的當口,趕緊醞釀情緒,讓眼眶再一次紅起來,似乎感動地差點哽咽出聲,“父皇日理萬機還能記得兒臣,我……曲公公,父皇可有空,容我前去謝主隆恩?”他期待地望着老太監,一雙含着朦胧水霧的眼睛,依舊漂亮過分,像極了當初寵冠後宮的異族妃子。
從小到大被冷落,好不容易得到帝王的青睐,這個不過十七歲的少年心情激動到流淚失态,曲公公并未覺得異樣,相反覺得是一件好事。
“六殿下至純至孝,皇上知道定然欣慰,只是不巧,皇上正與大臣商議國事,怕是沒空召見殿下。”
趙思洵聞言不由露出失望,但是轉眼打起精神來,“那請曲公公替我轉達。”
“這是自然,六殿下放心。”曲公公說着便告辭了。
“我送公公。”
老太監沒推辭,一直出了殿門,趙思洵才止步。
趙思洵這裏有的,趙思露那邊也少不了,不過都是貴妃出面。
第二天,趙思露就興匆匆地來了。
只是今日與往日不同,趙思露竟身着華麗宮裙,梳着複雜的發髻,額頭還貼着時下流行的金色花钿,那含玉步搖随着她端莊優雅的走路姿态輕輕晃動,一派皇家貴女的氣勢,再配上如花嬌豔的容貌,着實震驚了趙思洵一把。
這竟是他那錘鐵打鋼,不太講究的妹妹?
趙思露咬了咬唇,有些怨念地看了他一眼,“哥……”
趙思洵回過神,“你這樣我都快認不出了。”
“我也不想。”她小心地拎起裙子,挺着脊背一步一步往裏走,生怕被長長的宮裙給絆一下,看得出來很不自在。
趙思洵好奇地問:“怎麽打扮得如此隆重?”
“貴妃今日設了個百花宴,邀請各家貴女進宮賞花,非得讓我也一起去。”她說着有些不太情願,“時辰尚早,我就先來找你,昨日……”
趙思洵打斷了她,“先過來坐下,我看着都替你累得慌。”
趙思露從善如流地走進去,埋怨道:“我都快站不住了。”
進屋,上茶,趙思将人都打發之後,趙思露才說:“哥,昨晚我去了。”
“怎麽樣?”
“雖然夜深,不過月亮圓,我點了一盞小燈,看得還算清楚。“趙思露沉吟道,“裏面一切都很陳舊,十多年沒動的樣子,除了正殿有人清掃過的痕跡,兩旁偏殿,甚至是寝殿的地面都積了一層灰,還有蜘蛛網挂着呢。似乎這真的只是父皇做了一個夢,然後随興前往,以至于下人還沒打掃幹淨。”
趙思洵聽着,不由問:“那寝宮有沒有被翻動過的痕跡?”
“翻動?”趙思露搖頭,“沒有。”
“真沒有?”
“沒有。”趙思露肯定道,“我雖然沒有踏進去,但母妃屋裏的一切,我敢保證絕對沒人動過。”
“為何?”
“哥,連地上的灰塵都不沾一個腳印呢,人怎麽進去翻東西?我敢說,整個新雪殿,只有正殿牆上的那幅畫是新的。”
她的話讓趙思洵的表情頓時凝重起來,趙思露一怔,心下慢慢沉重,小心地問道:“是有什麽問題嗎?哥,至少父皇沒說謊,很有可能真的是忽然夢到母妃……”
“沒說謊?”趙思洵冷笑道,“不,他就在欺騙我們。”
趙思洵如此篤定,讓趙思露當場愣住了,睜着大眼睛就這麽看着她哥哥。
趙思洵輕輕吐出一口氣,勉強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然後平靜地問:“露露,若是哪天我不在了,你走進這裏,會先去哪兒看看?”
趙思露眼裏瞬間流露出慌張,接着呸呸呸了三聲,怒道:“哥,你亂說什麽!”
“我就打個比方,咱沒那麽多忌諱。”趙思洵說,“別打岔,你好好想想。”
“我……”趙思露環顧四周,最後視線定格在裏頭的寝殿,那一瞬間她似乎明白了什麽,聲音頓時沉悶下來,勉強道,“卧房,書房……凡是你常呆的地方,慣用的東西,我都會去看看。”
“所以這才叫睹物思人。”趙思洵的神情冷靜,眼中卻帶着濃濃的諷刺,“可據你所言,他只出現在正殿,那個毫無私密,平日裏只用來接待來客的地方。至于還保留着母妃生前習慣,甚至與他打情罵俏,你侬我侬的寝宮卻是沒有踏足過,更逞論摸摸她遺存的東西了,對不對?”
趙思露低低地“嗯”了一聲。
趙思洵給倒了一杯茶,遞過去,“你回來的時候,可曾想過上炷香?”
趙思露一邊接過來,一邊回答:“想過,可我是偷偷摸摸去的,沒帶香爐,那裏也沒找到香,所以……”說到這裏,她又頓住了。
趙思洵替她補全了,“連祭奠的地方都沒有。”
雖然有想過皇帝突然對他們善待起來,并非只是單純一個夢,背後總有原因,可是真對雪妃一絲情誼也無,甚至裝模作樣,就讓人格外難過。
趙思露把茶盞一放,忽然一把抓住趙思洵的手,急切地問:“哥,會不會只是父皇太匆忙,沒來得及?”她還是希望有一絲可能性告訴她只是個誤會。
然而趙思洵卻笑起來,殘忍地打破妹妹的那點希望,“你沒聽到昨天曲公公說,等我等好久了嗎?試想都有時間作畫,難不成沒有時間去看看裏面的舊物?這思念未免也太假了?”
趙思露無言以對,她自己都不信,又如何說服趙思洵?她很想問一問,若思念雪妃是假,那對他們的親情疼愛呢,莫不是也假的?
她不敢問。
這個問題趙思洵也在想,撕開僞裝之後再回憶昨日對話,他忽然發現,望帝對他的稱呼一直是小六,在他自稱洵兒之後,才順着也這麽親切地叫。
之前沒在意,如今想來,這位便宜父親怕是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大清,未免叫錯,才以排序稱呼的吧?
“唉……”一聲長長的嘆息自趙思洵口中而出,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果然,與其相信皇帝這大豬蹄子突如其來的父子情,不如相信天上會掉餡餅來得實在。
“哥……”
“傻丫頭,別難過,這麽多年,難道你還沒看清他?”趙思洵擁有成熟的靈魂,也從未真的将望帝當做父親期待,所以失望之後,他很快就能收拾好情緒,想着皇帝這番故弄玄虛的背後原因。
既然思念是假的,那麽望帝夢到什麽就不重要了,然而特地又畫上一幅畫,虛情假意地在那處舊殿等着跟他上演一場父慈子孝,作為皇帝,若背後沒有大圖謀,趙思洵怎麽都不信。
只是這天地君親師的時代,掌握着他們兄妹倆的生殺大權,皇帝想要什麽,或者想讓他做什麽,完全可以直接下令,沒必要這麽費心費力。
難道是要他心甘情願嗎?
趙思洵眯了眯眼睛,心中疑雲暗生。
“哥,你覺得父皇這麽做究竟為了什麽?”趙思露畢竟只是個十五歲的姑娘,此事透露着詭異和危險,不免讓她有些害怕。
“還不清楚,不過再不待見,咱們也流着他的血,平白無故的總不會來害我們兄妹。”
“能讓一國之君如此哄騙,定也是為了國家大事。”趙思露沒有被安慰,反而更加擔憂了。她很清楚,望帝是沖着趙思洵來的,她不過是順帶。
趙思洵看着小姑娘憂心忡忡的模樣,不由心中慰藉,于是故作輕松道:“放心吧,哥既然知道了,就會有所防備,再說我能讓他圖什麽,大不了還他一條命呗。”
“哥!”趙思露纖眉一豎,對自家哥哥的口無遮攔表示極大的不滿。
趙思洵投降道:“行行行,我盡量打聽打聽,說不定能聽到一點風聲,虎毒不食子,總不能真把我往火坑裏推。”
他本想揉揉妹妹的腦袋,無奈後者滿頭朱翠,實在無從下手,只能刮刮她的鼻子,“時候不早了,既然貴妃舉辦宴席,那你就提早去。”
“今日人多,說不定我還能幫着探探消息。”說着,趙思露便站了起來。
趙思洵看着那長長的大裙擺,忍不住提醒道,“那你走路當心點,別摔了。”
“知道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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