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詭異 事出反常必有妖

亂世之中,禮樂崩壞,各國重武輕文,不約而同網羅天下武林高手,禮遇大門大派。

如此好的機會,儒釋道三家甚至是魔門都鉚足了勁成為各國皇室的座上賓,以期助其一統天下,發揚本門光大,在江湖上有更高的威望。

看起來最無欲無求的佛門一出手就占據了大慶,萬佛寺被稱為大慶國寺,其主持三花更是被封為國師,至此一家獨大,設寺廟三千,儒門和道門無處施為。

東楚皇後出自上陵學宮,儒門近水樓臺,連同治國之策都是獨尊儒術。

西越卻是魔門的地盤,巫神教善蠱用毒,合歡采補,行事狠辣無所顧忌,根本不給其他三門機會。

而道門魁首清虛派則處于南望境內,掌教段平沙更是終日護衛皇帝左右,被稱為護國仙師,亦是望帝信任之人。

今日這位護國仙師求見皇帝,必然是為了呼延默挑戰他一事。

雖是江湖事,可也關系着國家臉面,中原的士氣。

趙思洵本想直接回寝宮,但是一想到趙思露去了貴妃那裏,不由地腳步一轉,去找妹妹換消息。

望帝沒有皇後,後宮以貴妃為尊,她膝下育有三皇子。三皇子與大皇子是如今朝堂上最炙手可熱的太子人選,這兩兄弟雖不至于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但絕對少不了背地裏每日例行一問候,巴不得對方意外暴斃。

遙想最近朝堂上放出來的謙讓太子位的消息,以及望帝突如其來的疼愛,不知怎的趙思洵心裏有些不安,感慨朝中無人,不像幾個兄長那樣可以随時從母族探消息。

其實,夷山族并非只是個落後隐蔽的少數民族,也曾是盛極一時的煉器大族,不然也不會有千錘百煉這樣厚積薄發的功法。

他們曾經居高山之上,流水之畔,鑄劍制槍,每一把問世皆是世間難尋的利器。有一段時間,江湖上以擁有一把夷山族的兵器為驕傲,不少人捧着錢財和稀有礦石,慕名前來打造屬于自己的兵器。

特別是三百年前,前朝開國皇帝為了賞賜功臣,特地請夷山族為鎮守天山的雲霄宮宮主打造一把絕世神兵,以配得上這天下第一大宗師之名。

夷山族也不負所望,傾全族之力打造一把三尺寒鋒——天問。

所謂劍出有龍吟,意可問蒼天,聽說這把劍出竅的時候,能引動天地靈氣,化為滄海龍吟之威,至今還随着歷代雲霄宮宮主的名字,霸占着兵器譜第一的位置。

只是可惜,前朝末年,各地揭竿而起,諸侯分裂,江湖高手紛紛投身宮門。為鎮壓反叛割據,也為獎賞這些江湖中人,末帝竟命大将軍派兵圍剿夷山族,逼其交出所有藏劍利刃。

夷山族向來久居高山,不問世事,此事突然,族中只能令聖女帶領老弱婦孺藏于山中,而族長則帶着族中男子敬獻兵器,然而大将軍并不滿意,他想要神兵,如同雲霄宮宮主手中的那把天問。

然而天問誕生,不僅需要好材料和全族鍛造之力,更要天地人和。即使是夷山族,之後也沒有這麽運氣再打造出一把這樣的寶劍,天問至今獨一無二。

夷山族交不出神兵,大将軍惱羞成怒,一氣之下便下令屠殺,等聖女帶着老弱婦孺回到族中,眼前只有倒在血泊中族人。

夷山族就此沒落,需要新的出路。

趙思洵到妹妹宮中的時候,趙思露已經從貴妃那裏回來了,正坐在桌前發呆,聽到宮女傳禀,立刻起身喚道:“哥。”

這一聲,簡直是五味雜陳,趙思洵聽着問:“貴妃找你什麽事?”

趙思露回頭就朝桌子上的東西努努嘴。

桌上正放着幾個相疊的精致箱盒,還堆着一匹匹沒來得及收起來的各色布料。

趙思洵走到桌邊,手輕輕撫過那些料子,皆是上好的綢緞,雲錦順滑輕薄,流雲暗紋若隐若現,而輕紗又如蟬翼剔透,色彩春菲,美妙至極。趙思洵知道這些料子都是貢品中的極品,每年送到各宮的份例都不多,娘娘公主們都格外珍惜,非隆重場合不穿。

當然,曾經趙思露不得寵,很少能拿到。

趙思洵又打開箱子,裏頭的珠光寶氣讓他不禁揚了揚眉,随手拿出一支簪,只見精雕細琢的鳳頭鑲嵌着鮮豔剔透的紅寶石,熠熠生輝。再拿起一只翠綠手镯,成色水潤,質地細膩,少有的好品質。

每個箱盒子裏的首飾頭面,都是珍貴精品,一套套看下來能晃花人的眼睛。

“這是貴妃賞賜的。”趙思露說,她的臉上看不出高興,反而微微蹙着眉。

趙思露是個小姑娘,雖然愛俏,然而興趣所致,功法所限,注定跟滿身華翠,金玉寶氣無關,這些華麗的首飾和衣裳,若非必要,她都不會穿戴。

更何況,這還是八杆子打不到一塊兒的貴妃賜下的,如此大的手筆,不得不讓她擔心。

“我推辭過,可是貴妃不讓,非得要我收下,不然便是我不給她面子。還說以前怠慢了我,今後要把我當做親生女兒看待,聽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她帶着幾分苦惱,想到貴妃那親切和藹的模樣,疑惑叢生,“哥,這也太詭異了,究竟發生什麽事?”

“她沒說嗎?”

趙思露道:“只說作為皇女,今後得拿出公主的氣派,還說誰若欺負我,盡管告訴她,她替我撐腰。”

趙思洵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将他面聖的經過也仔細說了一遍。

趙思露愣住了,“啊?”

“咱爹看我的眼神,好像我是他尋覓多年,失而複得的兒子,咱娘是他的結發妻一樣,說是要補償我這些年的忽視,你能信?”

“哥,你這比我還離譜!”趙思露咋了咋舌,“所以貴妃是知道父皇的心思,才一反常态,對我好起來?”

趙思洵點頭,“八.九不離十。”

趙思露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她在原地踱了兩步,問道:“那父皇有告訴你究竟做了什麽夢嗎?”

趙思洵搖頭。

“這就奇怪了,後宮的女人來來去去那麽多,母妃滿打滿算只得寵三年,難道刻骨銘心了?”

別的趙思洵不清楚,但這件事,他嗤了一聲,“哪兒來的刻骨銘心,夢裏頭?”

雖然出生那兩年,趙思洵不是睡就是吃,醒的時間不多,但是從伺候的宮人閑言碎語中可以得出,皇帝對這位漂亮的蠻夷妃子也就嘗個新鮮罷了,他娘跟其他宮妃一樣依舊得想盡辦法奉承邀寵。想想難産保大保小的那一天,皇帝還處理着國事姍姍來遲,最終為了忌諱連産房都沒進去見最後一面,就知道情分少得可憐。

而趙思洵和趙思露兄妹,因為流着蠻夷的血,高階宮妃不願意養,只有一個沒什背景卻想搏一搏的嫔接手他們,以為憑借皇帝對雪妃的寵愛和思念,看在孩子的份上,能得幾分關注。只是沒想到,望帝根本就不在意這對子女,人早就被國事和新寵給占據,這位養母只能一邊咬牙一邊暗恨。然後聽着明裏暗裏的奚落,也抑郁離世了。

這些趙思露小不記得,趙思洵可是冷眼旁觀一清二楚。

趙思露納悶,“若不是,父皇為何突然心生愧疚,那麽多的皇子和皇女呢,哪兒輪得到我們?是有什麽特別嗎?”

這話讓趙思洵若有所思,他回想方才的一點一滴,忽然道:“晚點我得再去一趟新雪殿。”

“做什麽?”

“自是懷念母妃,感激她的餘恩。”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得去求證一下,皇帝對他忽然好起來,究竟是真心實意,還是虛情假意,甚至口蜜腹劍,給他挖了個天坑?

趙思露與他心意相通,立刻說:“那不如我去,我就在後宮,偷偷摸摸地不會被發現的。”

趙思洵想了想,有些猶豫,“會不會危險?”

趙思露挑了挑眉,哼哼兩聲,“論武功,妹妹我可比你厲害多了。”

趙思洵:“……”這個理由無從反駁,“那你小心些。”

“放心,保證完成任務。”

趙思洵比趙思露大兩歲,雖然沒有開府出去,卻也不在後宮居住,一個快成年的皇子若半夜三更翻後宮,難度系數比本身在後宮的趙思露高太多,要知道,這皇宮可有不少武林高手坐鎮。

趙思洵沒坐多久就回到皇子居住的前殿,因為不受皇帝重視,連同住的地方都有些逼仄,遠沒有其他兄弟寬敞。

他向來獨來獨往,跟兄弟極少接觸,卻沒想到三皇子趙永靖會來找他。

跟趙思洵孤苦伶仃不同,有個貴妃娘,尚書的外祖父,甚至在清虛派拜的師父都是下一任掌教的有力競争者,趙永靖生來尊貴,萬衆矚目,以至于早早就被封了正武王,在外有了府邸。

要說重視,這位才是皇帝心中最在意的兒子,若不是大皇子占了個長,早入朝幾年,有了一批擁護,太子位就是他的了。

這樣的兄弟根本看不上趙思洵,今日竟會屈尊降貴地踏入這個地方,趙思洵再一次感慨皇帝那個夢,威力之大,影響之廣。

“三皇兄怎麽來了?”不管如何,趙思洵依舊受寵若驚地将人迎進門。

“怎的,做兄長的來探望一下弟弟,還得有個理由?”趙永靖一點也不客氣,如同主子一般往裏走,目光在屋裏随意打量,越看眉頭皺的越深。

的确不需要理由,趙思洵于是跟着笑了笑,命人上茶。

茶水一入口,趙永靖便端到一邊,似不願再喝第二口,他拍了拍趙思洵的肩膀道:“之前哥哥沒在意,沒想到你住的地方這麽寒酸!等回頭我跟母妃說一聲,好歹送點像樣的東西過來。”

其實寒酸也不至于,只能說不夠富麗堂皇,趙思洵雖然不像趙永靖那樣財大氣粗,但熬過了最艱難的時間,有了來錢的路子,論吃穿用度他也沒虧待自己和趙思露,不過是不願張揚而已。

“三皇兄好意,弟弟心領,但是……”還不等趙思洵開口拒絕,趙永靖便打斷了他,帶着說一不二的語氣,頗有深意道:“以後有什麽事,盡管來找我,你我兄弟,就無需太過客氣。”

這話還有什麽不明白的,趙思洵只能笑道:“那就謝過三皇兄了。”

“這就對了。”趙永靖滿意道,“兄弟之間何必分生。”

雖然這麽說着,但那股高高在上的施舍姿态卻一絲收斂都沒有,趙思洵心下微哂,臉上卻露出腼腆之色,有些興奮又有些忐忑道:“其實,弟弟也一直想跟三皇兄親近,就是怕,怕你不喜歡我。”說到後面,聲音低落下來。

“怎麽會?”趙永靖矢口否認,“不過是我早早離宮開府,咱們兄弟遇見的機會不多,等為兄跟父皇提一提,給你也封個王,正好多走動。”

趙思洵聞言心中一動,臉上卻是一片驚喜,“真的?”

趙永靖笑起來,“自是真的,你都這麽大了,難不成還要留在皇宮?”

皇子十五封王,十六開府,趙思洵都十七了,只是因為無人關注便一直拖到現在,他正琢磨着怎麽樣讓皇帝記起自己,施個恩。

“真是太謝謝皇兄。”趙思洵感激道。

趙永靖不甚在意,“自家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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