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至簡 他這樣的神仙誰能配得上?
當趙思露再一次被抵喉之後,趙思洵擡起手扶住額頭,別過臉,他不忍心看了,甚至對葉霄生出了一股奇怪的疑惑,面對這樣一個嬌滴滴的漂亮小姑娘,怎麽就下得了手呢,就不能多過幾招,少死幾次?
趙思露胸口起伏,身上香汗淋漓,發髻都亂了,她內力消耗一空,看着不遠處脫手的鐵錘,竟沒有力氣再去提起來,她伸出舌頭舔過從兩頰流到嘴角的汗水,無法解渴的喉嚨更是猶如火燒一般,只能沙啞道:“葉宮主……我……”她氣喘地竟說不出話來。
葉霄收了梨枝,淡聲道:“今日就此為止。”他全身幹幹淨淨,衣衫整潔不帶一絲淩亂,發絲照舊飄逸,連同那根梨枝,上面的花還好好地挂着兩三朵。
趙思露看得羨慕不已,想擡起手行個謝禮,身體卻搖搖欲墜。
下一刻,趙思洵沖了過來,一把扶住趙思露,将人帶到石桌邊坐下,将溫涼的水喂給她,關切道:“露露,你沒事吧?”
趙思露搖了搖頭,“我沒力氣了……”
葉霄将梨枝放在桌上,輕輕撣去身上看不見的灰塵,說:“回去泡一泡藥浴,會舒服一些。”
“好,多謝!”趙思洵點頭,接着他試探地問,“你剛才有用內力嗎?”
“沒有。”
趙思洵:“……”
趙思露:“……”
趙思洵轉頭問妹妹,由衷地問:“那些招式你真的躲不過嗎?”
說實話,葉霄的腳步,動作似乎都特別簡單,趙思洵看得一清二楚,甚至産生了一種他若是下場也能躲過的錯覺。
然後趙思露欲哭無淚地肯定道:“躲不過。”其實葉霄每一次出手,那根梨枝的角度都不刁鑽,可只有身臨其中的人才明白,啥叫眼睜睜地看着去死,然無能為力。
明白了,這就是所謂的化繁至簡,猶如大智若愚,從無數的冗錯中找到最精妙的一步,非是普通人能夠做到。
而這個差距,大概估算一下就是天山腳到山巅的距離。
不過,葉霄不用內力,這說明僅僅只是憑借身法和招式便可擊敗強勁的對手,他不由地問:“葉宮主,這身法叫什麽名字?”
“浮虛步。”
有名字,說明已成一個體系,那麽……趙思洵笑容加深,沒将自己的狐貍尾巴給漏出來,只是用期待的眼神看向葉霄,“那明日再來叨擾,葉宮主?”
葉霄看了趙思露一眼,思忖之後輕輕颔首。
趙思露汗濕的睫毛下,眼睛倏然明亮,趙思洵心中暗喜,這說明她家妹妹是個可塑之才。
“葉宮主覺得露露如何?”
葉霄想了想小姑娘方才被“殺”了上百次都沒有放棄,內力耗盡也在所不惜的樣子,回答:“心性不錯。”
趙思洵一挑眉,心道一聲那是當然,他家妹妹為了煉千錘百煉,手不知道被鐵錘磨破了幾次皮,嬌滴滴的小姑娘手掌上都是成年男子都沒有的厚繭子,從來就沒喊苦喊累過,這樣也有恒心有毅力的孩子多招人喜歡。
“那資質呢?”
“尚可。”
行,一般人在葉霄面前能得尚可的評價已經算不錯了,畢竟不能跟這位相提并論。
離開前,趙思洵忽然回頭問:“有個無關緊要的問題想請教葉宮主。”
葉霄看他,示意請說。
“為什麽這裏叫月府,而不是葉府?”
葉霄回答:“這是我母親姓氏。”
趙思洵恍然,接着一笑,“多謝。”
葉霄性子雖冷淡,但是脾氣溫和,涵養極好,再加上實力強悍,看着就分外可靠,若非趙思洵怕引人注意,恨不得多多親近刷足好感。
之後,趙思洵就沒有再去過月府,只有趙思露每日堅持不懈地前去找虐。
趙思洵坐在外間,聽着裏頭泡藥浴的趙思露叽叽喳喳地敘述着被葉霄“殺”死的一百零一次,每死一次便将“兇手”各種花式吹捧,一個頭頓時兩個大。
從容貌到氣質,從武功到身法,沒有一處不好,簡直是上天入地,絕無僅有的完美男人,趙思洵頭一次發現自家妹妹竟文采斐然,聽了一耳朵,沒有重複的字樣!
他揉了揉眉心,無語道:“不是累的手指都不能動了嗎,怎麽還能張個嘴巴說不停?”
“泡得太舒服了,我不是怕睡着嗎,哥,你不想聽?”
趙思洵頓了頓,“……沒,你繼續吹。”
裏頭立刻傳來少女銀鈴笑聲,“哥,你是不是吃醋了?”
趙思洵一懵,“吃啥?”
“吃醋啊,不過你放心,在我心裏你永遠都是最好的哥哥,天底下沒一個男人比得上你。”
趙思洵:“……”倒也不必如此,他想了想問,難得有點嚴肅,“露露,你是不是喜歡葉霄?”
“喜歡啊,天底下哪個少女見過葉宮主之後不喜歡?不過,我也想象不出來他這樣的神仙誰能配得上?大概得是同樣下凡的仙女吧?”
趙思洵聞言頓時放下心來,聽這個坦蕩的語氣,可見趙思露芳心還在,沒暗許出去,只是跟迷妹崇拜偶像一樣。
“行了,泡得差不多就趕緊出來,早點回宮歇息,免得明日沒精神。”
“可我明日不去了。”
趙思洵詫異道:“為何?”難道葉霄煩了?
“葉宮主說他有要事,讓我三日後再去。”
“哦,那就好。”
不過這三日,似乎正好是呼延默與段平沙的對決期間,難道葉霄要去觀戰?
趙思洵摸着下巴,手指輕點着桌面。
裏頭傳來嘩嘩水聲,不一會兒趙思露換好衣裳走出來,“哥,這三日,我也有事,就不陪你了。”
“你能有什麽事?”
趙思露狡黠一笑,“保密。”
趙思洵輕嗤,“小丫頭還神神秘秘的。”
道門之首清虛派掌教被封為護國仙師之後,南望從權貴到百姓紛紛随帝王信道,道觀香火旺盛,人聲鼎沸。
反觀佛門,寺廟凋零,少有人問津,不過名門正派不似魔門非得将異己趕盡殺絕,雖受打壓不過總還是有幾座古寺留下。
這些佛寺與大慶佛門不同,不涉及江湖紛争,也不與宮門來往,裏頭的和尚只問佛理禪,與寧靜深幽的寺前山門一樣超脫于世,無欲無求,倒是有幾分真佛性。
葉霄手裏握着天問劍鞘,裏面裝着趙思洵的佩劍寒雪,一步步走在山階上。
南方的春日裏多雷雨,白日還是晴,到了夜晚便雲層厚布,月光被遮掩,視覺被剝奪,深山之中伸手不見五指。遠處的天邊隐隐有悶雷聲傳來,似乎被這雷聲所吓,山蟲鳥鳴都聽不見,靜谧卻不安靜的氛圍渲染恐懼,雨前透不過氣的沉悶,又令人心浮氣躁。
此時,就是平時自诩膽大的壯漢也不敢上山逗留。
不過這對葉霄來說并不算什麽,他的腳下沒有遲疑,步履一直走在臺階的中間,很穩,直到邁上最後一級,才停下腳步。
一道電光從天邊竄下,撕開了黑夜幕布,照亮這一方天地。
葉霄擡起眼睛,看向山門——不悔寺。
充滿水汽的風揚起長發,粘膩的感覺讓他微微皺眉,他沒有多停留,擡腳便走進不悔寺。
這間寺廟一眼便能望到頭,只有一個大殿,看着有些破落,然而在江湖上卻有不俗的聲望,只因裏面的主持釋心佛法高深,內力深厚,且為人随和,慈眉善目,有佛祖憐憫世人的善和慈。
傳聞他已有大宗師的實力,萬佛寺不只一次邀請他前往大慶,許諾以三大主寺方丈的地位相待,可釋心皆是婉言拒絕,獨守在這間偏僻小寺中苦修,是以不悔寺雖小,但就算清虛派掌教來此,也是帶着敬意的。
此刻已是半夜,按理該燈火皆熄,安睡就寝,以備第二天的早課,不過奇怪的是今夜不悔寺竟燈火通明,特別是那間唯一的大殿,明亮如晝,敞開着大門,傳出陣陣木魚敲擊聲,似乎知道今晚會有來客。
葉霄沒有遲疑,徑直走向大殿,他平靜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緒,只是經過殿前寶鼎之時,輕輕側目一瞥,發現裏面的香早已熄滅,零星幾炷,插在深深的灰泥中,聞不見一絲殘留的佛香,似乎很久沒有打理了。
不悔寺的大殿供奉着一座一丈高的金塑比丘,袒胸露.乳,正含笑地看着遠道而來的葉霄。
葉霄見此勾了勾唇,視線往下,落在彌勒佛相前盤坐的老和尚身上,只見釋心穿着普通僧袍,背對着殿門正一手敲木魚,一手撥動佛珠,仿佛沉浸其中,不聞外物。
木魚聲聲頓促,佛珠在手指下不停轉動,仿若業障般似乎永遠也沒有盡頭。
突然身後傳來一個淡淡的聲音,“你的氣息亂了。”
木魚聲戛然而止,連同佛珠也滞在了指尖。
大殿瞬間寂靜了下來,只有擡腳邁進時發出的細微衣料摩擦聲,葉霄走進裏面,站在釋心身後十步之遠處。
伴随着一聲長長嘆息,釋心放下手中的木槌,從地上站起來,轉過身面對着葉霄,神色似悲似喜,低啞着聲音道:“我以為你不會來。”
葉霄一臉平靜,“你說你要死了。”
聞言釋心笑起來,如同世人所言慈眉善目,他點了點頭,肯定道:“是,我要死了。”
葉霄原本打算替他把一把脈,不過此刻已經用不着,觀釋心眼睛深陷,面色成灰敗之勢,細感內力在快速逸散,無需一刻,就能徹底潰敗,生機斷絕,倒是真如釋心信中所言,要死了。
葉霄于是也不多廢話,問:“有何遺願?”
釋心似乎早就想好了,他說:“我想死後葬于天山。”
葉霄點頭,“可以。”
此言一出,好似平靜等死的釋心頓時怔愣,接着不可思議道:“你竟然同意?”
葉霄擡眼,眼神依舊極淡,“雲霄宮未曾将你驅逐門戶,為何不可?”
為何不可?
這理所當然的語氣竟讓釋心渾身顫抖起來,喃喃道:“葉雪山沒把我逐出師門……他竟然沒把我逐出雲霄宮!哈哈……”那無神又萎縮的眼睛剎那睜大,好似回光返照一般瞬間迸發出明亮的光,連同灰白的臉都潮紅起來,也讓葉霄看清了眼白中布滿的血絲——走火入魔之象。
釋心死死地盯着葉霄,“為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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