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養傷 兩兄妹成為病友,簡直可喜可賀

趙思洵兩輩子加在一起都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傷痛, 這個世界的殘酷也終于撕開在他的面前。

死亡,很近。

他呆呆地看着床頂帷帳,無法動彈的身體讓他暫時處于蒙圈之中。

門外傳來一個腳步聲, 高山端着藥碗走進來,驚喜道:“殿下,您終于醒了!”

趙思洵扭過脖子, 單單這個動作就讓他感到吃力, 更甚者這仿佛是個喚醒信號, 細細密密的疼痛頓時從無力的四肢, 燒灼的經脈,以及破損的心肺中一起傳來, 趙思洵簡直懷疑自己馬上就要痛死了。

不過好在,既然會痛, 說明人還沒廢,他猙獰着臉, 忍着煎熬問:“露露呢……”

高山回答:“公主被曲公公給帶走了,殿下放心, 昨日傳來消息, 公主已經醒了, 只是傷勢重,跟您一樣下不了床, 不過好在沒有致命傷,過段時間,便能恢複。”

“那就好……”趙思洵最擔心的就是趙思露的身體埋下難以恢複的傷痛, 那樣就算再得曲公公和張統領的青睐, 讓帝王看到她的價值, 也得不償失。

如今應該是最好的結果。

高山見趙思洵松了一口氣, 于是勸道:“殿下,先把藥喝了吧,您的傷勢與公主相比也不逞多讓,要不是曲公公和張統領當機立斷替您護住心脈,皇上又派了宮內最好的太醫過來,屬下恐怕就再也看不到您了。饒是如此,太醫好幾次都說您撐不過去,您能活下來,就是個奇跡!”

那可不,斷了兩只手,吐了大概有一盆血,肋骨處痛得要死,完好的估計沒幾根,再加上透支內力引發筋脈灼燒,伴随着嚴重的內出血,全身的經脈估計跟蟲蛀一樣,破破爛爛的……這種傷勢,若放在後世,怕也救不回來,但誰讓這世界如此神奇呢?

“殿下,下次可不能這麽吓人了,無論如何,總是命重要。”

趙思洵一直沒醒來,高山沒日沒夜地照顧,眼底青青黑得跟兩煤球似的,又滑稽又戳心,再加上時刻擔心趙思洵挺不過去,嘴角焦慮地起了一圈燎泡,明明高大威猛,卻肉眼可見的消瘦了一圈。

趙思洵這個賭,實在玩得太大了,把他吓得夠嗆。

“我知道了。”趙思洵安撫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乖巧的笑容來。

然而雖這麽應着,但他心裏很清楚,身處在旋渦之中,這種危險的事情将來只會越來越多,張昊至少還是南望的統領,說得再兇狠出手總是顧忌着他的身份,沒敢使出全力,否則就是将趙思洵榨成幹,一絲內力都不留,也抵擋不住宗師的拳頭。

他不欲就此事多言,喝完了藥,便問:“我昏迷多久了?”

“五天。”

這麽久!

趙思洵一驚,連忙問:“那文清坊那邊,有人找過去嗎?”

高山道:“有。”他放低聲音,“禁衛軍找過去了。”

趙思洵心下微沉,眼露煩躁,浮虛步和最後一招強體內力,就算再怎麽糊弄,憑曲公公和張昊的眼力,也定然清楚絕不是他這種三流武者所創,背後肯定有人指點,而且對武學的認知遠遠超過一般天之驕子。

這樣的人在趙思洵身邊,無論如何,朝廷都想知道是誰。兩兄妹最近的行蹤很好查,文清坊月府根本藏不住。

只是葉霄牽扯太多,堂堂雲霄宮宮主不遠千裏南下入南望,一旦被發現,畢竟會引起局勢的緊張,甚至揚起軒然大.波,結合不悔寺釋心和尚死于大宗師之手的傳言,趙思洵想想都知道江湖上會發生什麽。

葉霄的行蹤自己暴露也罷,若是因為幫他……想到這裏,沒心沒肺的趙思洵不由心生內疚,他自己無法動彈,便示意高山将他扶起來,問:“這幾天,江湖上可有什麽傳言?”

高山替他放好軟靠,小心地将人調整到一個舒适的狀态,然後道:“您指的是……”

“釋心和尚。”

高山想了想回答:“大和尚的屍體一直存放在不悔寺,由清虛派弟子守護,如今正等着寺裏所有外出的和尚歸來,清虛派還向天下發出此訊,邀請武林豪傑一同來送大和尚最後一程,聽說上陵學宮已經答應了,甚至連巫神教都給出回應,會派人來參加。”

“這麽隆重……”趙思洵驚訝之餘,又輕嗤一聲,“都說不悔寺的和尚淡泊名利,清虛派這麽做倒是不怕違背他初心。”

高山道:“說是釋心禪師德高望重,深得武林豪傑敬仰,如今他慘遭毒手,必要替他找回公道,所以也邀請群雄一起提供線索,找出可能真兇。”

這差點就跟指名道姓沒什麽兩樣了。

趙思洵心中冷笑,“沒邀請雲霄宮嗎,不是說釋心出自天山,跟雲霄宮有關?”

“有,已經派人去了,就是不知道雲霄宮會不會來人……”高山是知道葉霄的身份,可是釋心死了這麽長時間,葉霄一次都沒有露面過,也從未派人上不悔寺吊唁,他猜測其中定有恩怨,不一定會來。

這倒是一個好問題,趙思洵覺得來不來都是麻煩。

來了,大和尚的身份就保不住,再加上跟葉霄爹娘之間恩恩怨怨,一出愛恨情仇就得天下皆知,葉霄無法置身事外。

不來,要麽做賊心虛,要麽清高孤傲不屑于牽扯,可惜結合當下,江湖怎麽也不會讓雲霄宮置身世外,到時候一點點挖出辛密,葉霄就更說不清楚。

趙思洵設身處地光想想都要頭大了。

見趙思洵深思,高山又道:“對了,殿下,聽兩個小和尚說,大和尚未了的心願便是回天山,群雄們想要送他落葉歸根。”

“落葉歸根?”聽到這裏,趙思洵忽然明白葉霄口中所謂的“氣死算不算”是啥意思了。

若他是葉霄,允許這種觊觎母親的男人回天山,豈不是準備将他爹給氣活過來,能鬧得叛出師門,隐姓埋名,怎麽想也不僅僅是奪愛不成,遠走他鄉那麽簡單吧。

只是釋心這些年在江湖上的人緣和口碑甚好,不少人得其恩惠,如今“兇手”還未抓住,江湖群雄便一直逗留在不悔寺等待一個結果,而且越鬧越大,不好收場。

不過,高山的話讓趙思洵有些奇怪,難道葉霄在南望的事,江湖人都還不知道?否則怎麽會這麽太平?

他本想摸摸下巴,可惜雙手斷了被太醫綁成兩根棍子,動彈不能,只能作罷,吩咐道:“你去一趟月府找葉宮主,就說我有話要對他說,請他今夜來府一趟。”

然而高山卻為難道:“可是殿下,葉宮主已經不在月府了。”

趙思洵驚訝,“他走了?”

高山點頭,“別說葉宮主,就是月府的下人都不知所蹤,整個別院直接更換了主人,如今那地方住着的是東楚過來的大商賈,跟雲霄宮一點關系都沒有。”

高山的話讓趙思洵微微一愣,不過很快他眯起眼睛,一邊忍着痛,一邊笑起來,眼底露出一絲玩味,“這麽說,禁衛軍也沒找到他。”

高山再一次點頭,“那別院在十天前就已經易主了。”

所以在他和趙思露最後一次離開之後,葉霄就當機立斷地賣了別院,更換住址,将自己的蹤跡盡數抹除,便是早就料到會有人找他。

“不愧是一宮之主。”趙思洵放下心來,安安穩穩地閉上眼睛,不再多言。

他才剛醒過來,傷勢慘重的身體除了痛,就是虛弱和疲憊。

高山小心地将趙思洵放平,掖好被子,只是準備出去的時候,他還是猶豫着問:“殿下,那今後您怎麽找葉宮主?”

趙思洵沒睜眼睛,淡淡道:“他自己會來找我的。”

趙思洵醒來的消息很快就傳開了,趙思露自己不能來,卻派了貼身侍女過來細瞧,反複問了三遍太醫,得到不會留下病根,慢慢就能恢複如初的答案,才安心地回宮複命。

兩兄妹成為病友,簡直可喜可賀。

同時,各宮各院,甚至已經開府在外的皇子們也紛紛前來慰問。

自從趙思洵被皇帝幾乎明示地選為入慶質子,兄弟姐妹們送給他的只有幸災樂禍和一點高高在上的同情,根本無人搭理。就是看着還有一點兄弟之情的正武王和善平王,也是嘴裏說着都是兄弟,實則目光中皆是輕蔑。

僅存的一點兄友弟恭也不過是做給望帝看的。

情分涼薄的很。

然而,當趙思洵在京郊大營接下禁衛軍統領三招,直接贏下了五百虎贲衛的消息一出,整個京城頓時為之沸騰了。

那可是虎贲軍!是望帝最倚仗的強大之軍,可以說南望能成為中原四國之一,這三千名由武功高手組成的虎贲軍功不可沒,對內,給予皇帝鐵桶般的保護,對外,則是他國的噩夢。

除了望帝,誰都沒想過有一天能擁有虎贲衛,而是還是五百名!

皇帝似乎比常人想象中的還要在乎趙思洵。

京城中最炙手可熱的兩位皇子,為了太子之位掙得你死我活的兩人,破天荒地一起出現在夷山王府,坐在趙思洵的不遠處,頭一次用審視的目光看着床上除了腦袋完好,全身纏繞繃帶的弟弟。

王趙永靖笑道:“怪不得父皇如此疼愛六弟,能以低微的武功挑戰一位成名已久的宗師,這份勇氣,為兄好生敬佩。五百虎贲軍,為兄是想都不敢想,六弟厲害!”

雖是稱贊,可這話中的酸意和忌憚,隔着大老遠都聞得到,趙思洵心下嗤然,很想問問這種疼愛你要不要,咱們趕緊互換。

然而面上他卻讷讷垂眸,謙遜道:“不過是運氣好而已,三皇兄就別笑話我了。”

“運氣?張統領自請一百軍棍,父皇可是恩準了。”善平王趙嘉烨淡淡地說。

趙思洵聞言驚訝地擡起頭,卻見趙永靖玩味地看着他,“父皇要封七妹為明都公主,等到她傷勢恢複,便要為她挑選名師正式傳授武藝,聽說張統領毛遂自薦,願親自教導七妹,傾囊相授。”

這兩位的消息可比趙思洵靈通,既然這麽直接告訴他,那就說明這是真的。

其實這并不意外,在這個世界上,宗師堪比核武器的地位,擁有多少傳奇高手就是一個國家國力的象征,皇帝就算能夠憑借權勢籠絡天下,也終究比不上皇室親自栽培出一個血脈相連,榮辱與共的宗師級人物來的令人放心。

而趙思露的天賦和毅力經過那四場比武足以讓望帝看到這份希望,只要有名師指導,憑她堅實渾厚的內力,不出兩年,必然能夠跻身真正的一流高手之列,她才十五歲,完全有可能成為一代宗師,甚至是大宗師!

這是趙思洵最希望見到的,不過聽這兩位的意思,不會以為張昊是看在趙思露的面上故意放水讓他撐過三招,才能拿下虎贲吧?

這樣想其實也沒錯,趙思洵真誠地誇獎道:“張統領真有眼光。”他幹脆就承認了,至于這位好人被坑得有多憋屈,不提也罷。

趙永靖:“……”

趙嘉烨:“……”

他們聽出了其中的炫耀之意。

要知道他倆平時也沒少廢心思拉攏張昊,可是這位大統領至始至終油鹽不進,根本不搭理他們,沒想到竟然會給趙思洵面子,而且是天大的面子!

若是之前還沒将這個蠻夷生的弟弟當一回事,現在他們已經開始警惕起來,這個時候,他們若還看不到趙思洵的野心,也太愚蠢了。

只是趙思洵即将啓程大慶,萬事不着急,畢竟也要他回得來才行。

王和善平王沒有久待,因為皇帝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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