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破船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四百文可不是小數目, 對于小老百姓來說,能抵得上半年的嚼用。

但不管這錢攢了多久,有多心疼, 跟官道上的船資比起來終究還是省了不少。

每個上船的心裏都有數,也無可奈何,一個個咬着牙都給了銅板或者碎銀子。

而有些可能頭一次來, 又因囊中羞澀, 實在舍不得, 便忍不住質疑道:“不是說只要兩百文嗎, 怎麽多了一倍!”

“兩百文?”駱哥聞言冷笑了一聲,“那是船資, 水鬼道別的沒有,耗子最多, 難道不用打點,平白讓你過?”

“可萬一沒碰上呢?”男人小聲說。

“沒碰上?”駱哥滿臉絡腮, 臉上還有一道疤,橫跨整個鼻梁, 一旦笑起來, 就顯得特別猙獰, “你看着面生,那老子就跟你掰扯一句, 都說閻王好惹,小鬼難纏,憑咱們這艘破船, 大耗子是碰不到, 可小耗子滿條道都是, 不喂飽他們, 你還想去鹿城,做夢呢!老子跑了好幾年,別的錢能省,這買命錢可省不了。”

說着他看着那人,不耐煩道:“你要麽給,要麽就滾下去!”

那男人正要争執,邊上的婦人趕緊扯了他一把,賠笑道:“給,我們給。”

“可是……”男人看着婦人從緊緊抱着的包袱裏拿出一串銅錢,遞給了那收錢的小兄弟。

後者一看這數目就知道不對,“不夠。”

婦人賠笑道:“對不住,我不去了,我男人去……我下船。”

說着她站起來,将包袱塞進男人的懷裏,囑咐道:“你一個人小心。”

男人有些激動,一把拉住她的手道:“你不去了?不見咱兒子最後一面?”

“那錢不夠咋辦,況且到了鹿城還得花錢,回來又是錢……你,你就辛苦些,早點幫我把兒子帶回來……”說着說着,婦人的眼淚就掉了下來,一把捂住了嘴,哽咽着。

原本還冷眼看着的,覺得這對夫妻磨叽,如今聽了這番話,船上便有嘆息聲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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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亂世,普通老百姓太難了,感同身受之下,不免唏噓。

收錢的麻杆小哥不由地看了他家大哥一眼,露出了恻隐之心。

駱哥砸吧砸吧嘴,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一句話沒說。

倒不是他鐵石心腸,非得計較那四百文錢,實在是滿船的人都看着,若是開了先例,那別人呢?

不走官道大船走他的私道破船,還不是因為都是窮人,沒錢又不得不去,否則四百文的路費幹啥不好,還得冒着被水匪劫殺的危險,誰想不開遭這罪?

他敢肯定,若是讓這婦人留下,滿條船上的人都能講出一個比這對夫妻還悲慘的故事,那他這錢還收不收?

婦人也知道這個理,她面露悲哀,望着鹿城的方向眼淚簌簌落下,然後準備下船去。

可這時,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大嬸,別忙着下船呀,你的那份錢,我們給了。”

話音剛落,麻杆小哥的籮筐裏便多了一錠銀子,他愣了愣,擡起頭,就看到那位冷冷清清的白衣公子緩緩地放下袖子,看着他。

“公,公子?”小哥被他的眼神看得心中發憷。

葉霄問:“可夠?”

小哥一愣,接着連連點頭,“夠,夠夠,公子心善,這位大嬸,你可以留下了。”

他拿起這塊銀錠子,颠了颠重量,少說也有十兩了,別說三個人,就是滿船人的船資都足夠。

小哥回頭看自家老大,後者嘴角一抽,心說有這錢不走官道大船,跑這兒擠他的破船是什麽意思?

然而他沒敢多問,既然這位公子出手大方,那他也沒啥好說,朝兄弟示意收下。

這真是意外之喜,婦人和男人互相看了一眼,接着一同對着趙思洵和葉霄跪下來,“多謝公子,多謝姑娘!”

趙思洵微笑着扶了那婦人一把,“起來吧,随手之勞而已。”

“姑娘人美心善,公子英俊大方,兩人真是天生一對,今後一定有福報。”好話順嘴兒從婦人的嘴裏說出來,這會兒可一點也不嫌這兩位會帶來麻煩。

趙思洵不介意這點小心思,反而笑眯眯地拉了拉身旁人的衣袖,俏皮地擠了擠眼睛,“霄郎,聽到了嗎,說咱們天生一對呢。”

葉霄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收完了錢,麻杆小哥便将籮筐裏的銅錢倒出一部分,另一部分連同那錠銀子則一起帶下了船,他站在渡口上,回頭沖着船上喊道:“駱哥,兄弟們,可要早點回來,等你們一起喝酒!”

駱哥和幾個船員朝他招了招手,“買上幾斤好肉,等着哥幾個,我們準來!”

小哥聞言臉上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那就說定了!”

“說定了!行了,毛孩子趕緊回家去。”駱哥說完之後便大手一揮,“起錨,開船!”

這小哥竟然不再上船,人們的視線不由地盯在那小哥背後的籮筐上,一副想說又不敢說,忐忑擔憂的模樣。

嘀嘀咕咕的,駱哥見了心煩,他直接走上來把留下的那筐子給踢開,大聲道:“叽歪什麽,看清楚了,船資老子是讓兄弟帶回去交給了各家婆娘,可打點耗子的錢老子不會動,那錠銀子是那位公子賞的,跟你們也沒關系。老子雖然不是什麽好人,但道上混了這麽多年,還知道守規矩。放心,收了錢,一定給你們送到鹿城,哪怕運氣不好,碰到水耗子出沒,要死我也是跟你們一塊死!”

他朝甲板上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一臉兇相,倒是将一船的人都給震住了。

并不是窮人是非多,計較,而是那些錢都是自己好不容易攢出來,安身立命的東西,駱哥出身亦是窮苦人家,很能體諒。

但是接下來還要在船上呆上三四天,他若不兇惡霸道一點,這路上指不定出現什麽幺蛾子!

為了生存,為了家裏的老婆孩子,怎麽着都得平安去,平安回。

見人都老老實實的再沒有多話,他終于松了一口氣,然不知為什麽,總覺得脖子後涼飕飕的,擡頭望了望天上正當頭的太陽,這季節,心說不該呀。

他不經意地一回頭,好像看到那白衣公子皺着眉瞥了他一眼,接着轉身就往船尾走去。

駱哥有些摸不着頭腦,坐在船頭琢磨着方才自己哪兒惹了這位公子不高興,一時間心裏沒底。

“你剛才吐了口水。”不知什麽時候身邊多了一個圓臉的小年輕,一本正緊地說。

駱哥一頭霧水,他又對着甲板吐了一口唾沫,“就這樣?”

小年輕聳肩,攤了攤手。

在雲霄宮,誰敢當着葉霄的面,那是不想活了,或者覺得自己武功大成,能跟大宗師比肩。

要知道腳底沾了點灰那都得擦幹淨才能進去禀告的好嗎?

當然,在外頭葉霄不會那麽不近人情,不過竟然沒有直接跳下船踏浪離開,而只是走向船尾來個眼不見心不煩,小年輕覺得非常神奇。

他暗暗點頭,“果然心上人才是潔癖的不二良藥,夫人訓夫有方,可喜可賀。”

駱哥覺得這簡直莫名其妙,他忍不住問:“兄弟,你認識那位白衣公子?”

小年輕道:“算是吧。”

“那你可知,他為什麽要上我這艘船?”又破又舊,還小,沖這位一出手就是一錠銀子的大方,怎麽看都像是走錯了地方,更何況還帶了那麽漂亮的姑娘。

那姑娘美得真是頭一次見,就算早已經有了情深義重的婆娘,他也忍不住心動了兩下。

“這個嘛……”小年輕摸着下巴,冥思苦想,然而想了半天,回答,“我也不知道。”

駱哥嘴角一抽。

其實聞笛笙的确想不明白,以葉霄的挑剔龜毛,兩條道必然選擇官道!船大,航行穩穩當當,幹淨、整潔還寬敞,與美人春風一度更無人打攪,觀湖觀景,談情說愛,氣氛正好,簡直是不二之選!他差不多都布置好了,結果,這位竟選擇了私道,上了這條破船!

他在角落裏瞧着,剛一落地呢,自家宮主的眉頭就皺得能夾死蒼蠅,臉緊緊得繃着,就算依舊面無表情,憑聞笛笙細致入微的觀察,也看得出葉霄全身散發出來的不自在和濃郁的嫌棄之意。

究竟是誰的主意?

總不會是夫人吧?他幸災樂禍地想。

話說夫人果然如他所想一般漂亮,不,簡直絕了!容貌,身段,天下第一美人也不過如此!

怪不得一路帶在身邊,同處一室,又摟又抱,換做他只會看的更緊。瞧這一蹦一跳地跟在宮主身後,朝氣蓬勃,活潑可愛,那身鮮亮的裙子随風飄動,簡直美呆了。

聞笛笙由衷覺得,這才叫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駱哥見他半晌不說話,灼灼的視線牢牢地盯在那姑娘身後,忍不住拿胳膊肘撞了他一下,“兄弟,別怪哥說話不好聽,朋友妻不可欺,可別動歪腦子。”

歪腦子?聞笛笙笑了。

這世上還有誰比他更希望那兩位相親相愛的嗎?

不過,這倒是提醒他了,他回頭看似不經意地掃了周圍一眼。

這一艘船上女人極少,就如那日平安客棧大堂裏湊合過夜一樣,多是些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莽漢,可能手上有點功夫,但最多也就到三流水準,看見漂亮的女人邁不動腿,甚至饑渴起來,連男人都不放過。

果然,就葉霄和趙思洵這麽一轉身的功夫,多少粘膩惡心的視線就盯在他們的背影上。

聞笛笙明明臉上還帶着牲畜無害的笑,可是眼神卻冷了下來。

駱哥也算是走南闖北見過世面的人了,別看身邊這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兄弟一副好說話的樣子,可一旦動了真格,是能要命的。

這才剛開船,他實在不想見血,這船上除了那些仗着一點身手不知天高地厚的莽夫外,還有不少只是本分的老百姓,他們只想平安到達鹿城而已。

他笑着說:“兄弟,坐了我的船,就給我個面子。”

聞笛笙笑了笑,“你倒是個好人。”

“沒辦法,就這脾氣。”

聞笛笙爽快道:“只要別湊上去找死就行。”

“謝了。”駱哥說着站起來,提着嗓子,帶疤的臉露出兇惡的眼神,瞪着船上所有人道,“馬上就進水鬼道了,老子再說一遍!在船上,不管是誰都給老子安分點,別瞅着姑娘漂亮就管不住裆下那玩意兒,也別看人出手大方就動歪心思!惹了不該惹的人,投胎都輪不上你們!大夥兒都是一條船上的,互相照應點,聽明白了沒有?”

他覺得自己說得已經很明白了,該提醒也已經提醒,可謂仁至義盡,若還有想不開的見財色起意,就怪不得他了。

船上的人還是怕他的,這話一說,那些猥瑣不善的眼神果然收斂了不少。

聞笛笙心中一哂,聳了聳肩,信步往船尾靠去。

而在他離開後,一位坐在角落裏的瘦小男子擡起頭,他臉上抹了灰,看起來髒兮兮的,但是身上還算幹淨,只是那身衣服不像是他自己的,寬大如同麻袋一樣,頭上還帶了一頂灰撲撲的帽子,實在不起眼。

見聞笛笙朝船尾去,他想了想也提着自己的包袱,小心翼翼地跟上。

作者有話要說:

這2000營養液集贊的速度好快,遙目瞪口呆,佩服。

明日午時加更!感謝大家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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