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使壞(二更) 人生難題,何處求解,葉宮主只剩皺眉
此時船已經遠離渡口, 緩緩地駛向兩座島嶼之間,那是水鬼道的入口,看起來像一只兇惡的鬼張開的大嘴, 名字倒也貼切。
趙思洵站在船尾前,只見彩紗衣裙随風飄揚,深吸一口氣, 張開雙臂, 以擁抱的姿勢閉上眼睛, “陽光, 湖水,微風……這就是自然的味道, 我喜歡。”接着他轉過身,明媚的目光看着身後之人, “霄郎,你喜歡嗎?”
葉霄已經對趙思洵這過分親昵的稱呼無動于衷了, 他很清楚,他若表現的越在意, 越抵觸, 這人就越起勁。
既然這位王爺叫得出口, 他有什麽不敢聽的。
只是喜歡?
這船又小又窄,髒亂破舊, 甲板上還濕漉漉的,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雖然有個內倉, 可一看就知道裏面有多擁擠髒亂, 打死他都不會進去。
葉霄別說是喜歡, 他甚至覺得難以忍受。
算着時間, 要在這上面呆上三四天,思及此,他的心情便有些沉重,于是忍不住看了趙思洵一眼,帶了一點幽怨。
雖然他走哪條道都沒意見,可從未想過,私道上的船是這般一言難盡。
葉大宮主這輩子還沒有這麽委屈過自己,哪怕一路從天山到南望,也是挑着舒服的方式趕路,就算遇上破廟,還有手下幫着鋪床點火。
“怎麽了?”趙思洵仿若無知無覺地眨眨眼睛,還東摸摸西摸摸,似乎覺得新鮮,漂亮圓潤的手指甲甚至扣出了船沿上黑漆漆的青苔。
葉霄見此,暗暗吸了一口氣,心說待會兒可別用那只手抓他袖子。
“這船估計很久了,從來都沒清洗過,有點髒。”趙思洵一邊擦去手指上的青苔,一邊吸了吸鼻子,“嗯,還有一股子黴味,條件可謂艱苦。”
聽着這話,葉霄眼神微微一動,“下船?”
趙思洵望着已經渺小的渡口棧道,為難道:“可這都已經開了,離岸邊那麽遠呢。”
“能回去。”平靜的話語表現出對自己強大的自信,葉大宗師輕功一絕,就是帶上個累贅亦不在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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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趙思洵,眼裏帶着一絲絲期待。
葉霄自己都沒意識到,他現在想做什麽竟還要征求趙思洵的同意。
後者面露糾結,似乎有些猶豫,當葉霄以為趙思洵同意的時候,沒想到這人竟拒絕了!
“還是不了吧,作為一國親王,我向來錦衣玉食,不識人間疾苦,如今既然有這機會微服私訪,便體會一次百姓的艱苦又如何?方才那對夫妻痛失愛子,卻連趕路的資費都出不去,實在令人心痛。”
趙思洵用悲天憫命的聲音緩緩道出冠冕堂皇的話,還裝模作樣地露出感同身受的痛惜之色,葉霄見此微微一挑眉,神情淡漠,“所以你想在這條私道上做什麽?”
“嗯?”趙思洵眨巴着無辜的眼睛,一副你說什麽小女子聽不懂的模樣。
葉霄心下一哂,于是微微湊近,輕聲提醒一句,“王爺,自己人,坦誠相待。”
這都是趙思洵刺他的話,葉霄記得很清楚,也逮着機會噎回去。
趙思洵一聽,轉着眼珠子绾起耳邊的頭發,仿若後知後覺般道:“呀,我記起來了,是有那麽一點打算。”
果然!
不過只是一點嗎?
趙思洵的鬼話,葉霄算是知道了,只能信三分。
他稍稍思索,便問:“水匪?”
趙思洵的笑容頓時盛開來,如湖上粼粼的波光,贊嘆且崇拜道:“霄郎真不愧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天縱奇才,就是聰明!”
這個恭維顯然是誇張了。
“不敢當。”葉霄輕輕一嘆,因為這是顯而易見的,水鬼道上除了水匪還能有什麽?
可就算猜到了,他也不明白跟趙思洵有什麽關系。
相處了一段時間之後,葉霄很清楚,別看這位王爺年輕未及弱冠,可肚子裏全是彎彎繞繞,滿身心眼,做任何事都帶着算計。
一般人猜是猜不到的。
可若是問……
“霄郎不好奇嗎,我為何千裏迢迢跑來跟水匪過不去?”趙思洵笑嫣嫣地看着他,一副快問吧問吧,只要你問,我就告訴你的模樣。
葉霄試探着問:“王爺可願賜教?”
“啊呀,又來了,你我一路結伴,情分非比尋常,為何總是這般生分,你叫我什麽?”趙思洵不滿地嗔了他一眼,配着那副花容月貌,像撒嬌一樣。
科插打诨的本事爐火純青,葉霄忽然不想知道了。
那種羞恥的稱呼,趙思洵叫得出來,他是叫不出來。
見他沉默,趙思洵詫異道:“不會吧,有那麽難以啓齒嗎?我那便宜爹叫我叫得不要太順口。洵兒,這稱呼不是挺好聽的?趕路無聊,環境糟糕,來點情趣行不行?”
這真是為難葉霄了,雖然不曾試過,但是直覺告訴他,一旦開口,有些事情就再也回不去,稱呼絕不能亂叫。
他側過身體,聲音微冷,“你若不願告知,那便算了。”
趙思洵歪了歪頭,抓住他的袖子,“生氣了?”
葉霄将袖子抽出來,“沒有。”
“你連袖子都不讓我拉,還說沒生氣。”
葉霄有些頭疼,“你手指摸過船。”
聞言,趙思洵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白白嫩嫩透着紅,要多好看有多好看,就是指尖還殘留了一點苔藓印記,嫌他不幹淨?
趙思洵呵呵一笑,心說兄弟,你打算在這艘船上就這麽站三天嗎?
畢竟這船哪兒都不幹淨。
他眯了眯眼睛,壞心一起,下一刻,他嬌呼一聲:“霄郎,風好大,人家吹得難受。”說着一把撲進葉霄的懷裏,扯住對方的衣襟。
冷不丁的,葉霄被撲了個滿懷,一低頭,只見趙思洵的手指就在他的衣襟上用力搓,潔白的衣領頓時染上了一點黑綠,使壞使得明明白白。
葉霄:“……”這小子!
他盯着趙思洵的後腦勺,暗暗咬了牙。
他就不明白了,明明是個少年郎,為什麽能夠仗着女子身份如此肆無忌憚?
如此惡劣的性子,在南望皇宮裏究竟是怎樣隐藏起來的!
真是看走眼了。
可問題是他現在是推開還是不推開?
推開,這小子一肚子壞水,必然再出幺蛾子,葉霄不确定還能不能招架的住。
不推開,青天白日,兩人相擁,實在不成體統。
人生難題,何處求解,葉宮主只剩皺眉。
正當他猶豫的時候,突然不遠處的一個貨箱後傳來短促的聲音,他尋聲望過去,一張熟悉的圓臉慌慌忙忙地縮回箱子後。
他簡直要氣笑了。
一個強烈的念頭油然而生——踏浪回去,耳根清淨。
這時,趙思洵擡起頭,小小地喚了一聲,“葉宮主……”
那睜大的眼睛,清純無辜,充滿忐忑,似乎知道他的理智弦岌岌可危,于是扮可憐來了。
葉霄真的不知道該拿趙思洵怎麽辦,一口胸悶之下,他說:“放手。”
“哦。”趙思洵見好就收,規規矩矩地站好,他雖然恃寵而驕,但也知道不能過火,真将這位給惹跑了,他得哭死。
這副乖巧伶俐的模樣,讓葉霄什麽脾氣都沒有了,只能理了理衣裳,狀若平靜道:“單憑這艘船,水匪不會出動,你準備怎麽辦?”
這會兒趙思洵老實了,“我備了個大誘餌。”
“然後?”
趙思洵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挽着耳邊的頭發,嬌羞地看着葉霄說:“這不是有葉大宗師在嘛,都說風雪化一劍,一劍退萬敵,區區水匪,對您來說又算得了什麽呢?”
話落,葉霄半晌無聲。
他深深地覺得之前與趙思洵合作實在過于倉促,與這只狐貍共謀,怕是至死都不知道是怎麽被算計的。
葉霄笑了,他垂下頭,主動湊近趙思洵,清冷深幽的眸子緊緊盯着眼前的少年,開口道:“夷山王,你該還記得當日誓言。”
趙思洵面色不改,甚至為表坦蕩,稍稍擡了擡下巴,回答:“莫敢忘記。”
“那就好。”
趙思洵的眼睛微微一彎,“所以,葉宮主是願意幫我這個忙了?”
葉霄道:“我有個條件。”
“自己人,說呗。”
“還請王爺恪守禮節,莫要再做那般輕浮之事。”
趙思洵微微瞪了瞪眼睛,“輕浮孟浪?”
“嗯。”
趙思洵猶豫了一下,“那敢問葉宮主什麽叫輕浮?”他狀若苦惱道,“是像方才那樣,我撲到你懷裏,還是如現在這般,你湊過來,好像要親我一樣?”
趙思洵眼底流露出一絲壞笑,葉霄一驚,猛然後退,可忽然聽到後方的一處木箱,發出重重地傾倒聲。
聞笛笙藏匿于木箱之後,看着兩人擁抱親昵,心中無比熨帖,一點也不懷疑自己的猜測,這兩人若是沒有看對眼,他就直接跳下湖自己游到鹿城去!
英雄難過美人關,你看他家跟個木頭樁子似不開竅的宮主都主動了一回。
好家夥,竟然湊得這般近,難道是要……聞笛笙心情激動。
他實在大開眼界,要知道這青天白日,船又小,還人多眼雜,宮主竟然敢這麽大膽!
果然,越是清心寡欲,不染紅塵的人,一旦跌入情網之中,那就如洪水滔滔,情不自禁。
聞笛笙越想越對,不知不覺中手上就用了力,然後關鍵時刻,将藏身的木箱子給推倒了!
這箱子咋這麽輕,他都沒用力!
剎那間,他頭腦一片空白,打攪了自家宮主的好事,那不得惱羞成怒地一劍劈了他!
未免遭殃,他立刻腳底抹油,瞬間開溜。
然而回頭的速度過猛,船上通道狹窄,一個不察就跟身後的人給撞上了。
那是個瘦小的男子,帶着一頂灰撲撲的帽子,被他這麽一撞,直接倒在了地上,發出驚叫。
聞笛笙一驚,連忙伸出手去扶,“兄弟,你沒事吧?”
這男子的五官都皺在一起,可見撞得有多疼。
“對不住呀,剛沒看見你,不過你怎麽會在我身後?”聞笛笙一邊道歉,一邊去扶他的胳膊,只是還未碰到,那人便是一躲,然後自己艱難地扶着船沿自己站起來。
男子垂着頭,沒敢看聞笛笙,只是小聲道:“沒,沒事。”
他下意識地打理自己的衣裳,聞笛笙見他帽子歪了,于是幫着正了一把。
男子警惕地擡起頭,忌憚地看着他,“你幹什麽!”
聞笛笙說:“你帽子要掉了。”
男子一愣,慌忙地擡起手整理帽子,眼睛時不時地往兩邊看去,似乎怕人發現一樣。
如此奇怪的反應令聞笛笙心生疑惑,想到如今的雲霄宮糟糕的處境,有多少人盯着葉霄,他便不由暗暗觀察這個男子。
這不看還好,一看,就發現問題了。
這手長在男人身上未免秀氣,看着灰撲撲的,但是露出的手腕卻是白皙纖細,接着他的目光落到了男子的脖子上,眉頭一挑,果然沒有喉結。
再細細打量他的臉,這灰一看就是抹上去的,觀輪廓,應當是個好看的姑娘。
原來如此。
聞笛笙撿起腳邊的包袱,遞過去,輕聲道:“遮了臉,別忘了遮脖子,白生生的露着呢,騙不了人。”
那姑娘驀地睜大眼睛擡頭看他,面露無措,跟個小鹿似的。
聞笛笙沒敢回頭看葉霄,于是搭着她的肩膀道:“別怕,我不是壞人,這場上亂七八糟的人太多,你跟着我吧,我護你平安,怎麽樣?”
顯然不怎麽樣,姑娘壯着膽子一把将自己的包袱給扯過來,然後緊緊地摟進懷裏,接着一轉身,就慌張跑開了。
“啧,好壞不分。”聞笛笙嘀咕了一句,感覺到後背上的冰涼視線,脖子一緊,幹脆追了上去,“哎,你等等我。”
身後的趙思洵歪了歪頭,問道:“這人好像有點眼熟。”
葉霄不知道該感謝這個愚蠢的下屬,還是該一劍劈了他,總之,方才的尴尬得到緩解,令他舒了一口氣,便道:“今日一早便是他。”
趙思洵恍然,但是又道:“可我說的眼熟不是你們雲霄宮的逗比,而是被他撞倒的那個。”
葉霄疑惑,“他是誰?”
趙思洵搖頭,“我記不起來了,只覺得有過一面之緣。”
葉霄聞言,微微皺眉,回憶方才,肯定道:“他沒有武功。”
“那應該不是什麽重要人物,算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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