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劍傷 我姓關泥,名皮侍

葉雪山獨步天下, 大宗師中的第一人,不管是中原還是關外,只是單單聽見其名字就讓人不敢動彈, 真正的獨孤求敗。

今日若站在這裏的是葉雪山,四大門派根本生不出動雲霄宮的心思。

這樣差不多為陸地神仙的傳奇,試想活到多久都不讓人奇怪, 唯獨半百的年紀就羽化, 才叫人驚訝。

然而聽傅虹渺這麽一說, 難道也是因為無極功?

衆人面面相觑, 卻已是信了八分。

提到父親,葉霄終于站起來, 眼神微冷,面容平靜, 卻無端有種睥睨的氣勢,“天底下所有的武功, 練到極致,便只有兩條路, 不是突破, 就是滅亡, 以你平庸之質又怎能看透?”

哪怕他的年紀在這裏屬于插不上嘴的輩分,可論武學, 這裏所有人都得低他一頭,所以他什麽都敢說。

趙思洵聽着這話細細品味,總覺得有些微妙, 隐隐有種欠揍的裝逼感。

很快, 他從衆多公認的武林高手臉上得到了确認。

世間功法無數, 有名者如清虛派九重太玄劍, 上陵學宮垂天問星功法,佛門各項神通,雲霄宮的寒吟九章,甚至包括夷山族的千錘百煉,都是各自開山立派的絕世功法,傳承至今,修行者無數。

所有人都在努力地練至最高重,成為祖師爺那般的人物。

可既然功法是人所創,那必然存在缺陷,只要天賦夠高,一路沿□□能與所創者達到同樣的水平,這個時候要麽打破前人禁锢,再創更高一層境界,成為真正的逍遙仙人,要麽受缺陷所限,無法突破,一念之差,就此隕落。

而這樣的死法……一般人是窮極一生都無法觸摸到的,別說在場的,就算那幾個大宗師也難以有機會體驗一把。

天賦得高到逆天才行。

雖然葉霄的神情沒有炫耀之意,但是領會其意思的卻覺得此人分外可恨。

傅虹渺當場就扭曲了臉龐,眼露紅光。

而這時,秀兒卻道:“葉宮主若如此驕傲,為何那日要偷偷上不悔寺?”

此言一出,葉霄面露詫異地看過去。

只見秀兒嘴角噙着一抹諷刺的笑,回望着他。

方才葉霄還在發誓釋心不是他殺的,這會兒秀兒卻當場透露葉霄上過不悔寺……所有人覺得暈頭轉向,面對這一出又一出的意外,複雜曲折的局勢一頭霧水。

這究竟是什麽回事?

四大門派再次互相交換了眼色,從各自的眼中紛紛看到隐秘的喜悅。

他們此次前來就是想要将是釋心之死栽在葉霄頭上,沒想到兜兜轉轉,竟然真的要成功了!

葉霄居然去過不悔寺,簡直是巨大的驚喜。

“你被她發現了?”趙思洵小聲而快速地詢問。

葉霄蹙眉回憶,那天夜有雷雨,伸手不見五指,他半夜上山,前後難以藏人,不可能被一個小姑娘跟蹤,更何況還是個普通人。

于是搖了搖頭。

趙思洵淡定了。

“秀兒!”此刻,聞笛笙臉上的擔憂不見,只剩下背叛的怒火,他咬着牙道,“你不要胡說八道,栽贓陷害!”

想想他憐惜她的身世,在船上格外護着她,結果到頭來卻保護了一頭白眼狼,在背後狠狠地刺了他一刀,這種感覺,讓聞笛笙眼中的憤怒猶如火燒。

一片善意喂了狗,他簡直要嘔死了!

秀兒身體一僵,她有些不敢直視聞笛笙的眼睛,她其實很喜歡這個少年,很像她話本上中看到的少年俠客,仗劍恩仇,肆意逍遙。

他就像中午天邊的太陽,熱情赤忱,照亮着她陰暗的一面,那幾日,秀兒雖然常常給他白眼,可內心卻是很開心的。

若他不是雲霄宮的弟子,說不定還能成為朋友。

秀兒羨慕這樣的人,也渴望親近這樣的人。

可惜……秀兒僵硬地笑了笑,撇開臉去,故作不在意道:“我看見了,知道為什麽嗎?我爹臨死前除了将無極功下部交給我,還說要了卻一個心願,我擔心他,那天夜晚就守在山下,果然看到有人上了山,那就是葉霄,一身白衣,就像現在這模樣,我不會看錯的!”她說完死死地盯着葉霄,幾乎是大聲地喊出來,“當夜他死在佛像前,無法瞑目,那般凄慘,你告訴我你究竟對他做了什麽!”

秀兒的眼中含着眼淚,雖然釋心不是個好父親,不肯承認她的存在,但最終他還是心疼她,會跟她說說話,講些她永遠都不可能體會到的江湖故事,安慰她的失落,迷茫。

有釋心在,秀兒才覺得自己不是孤身一人,她也有個依靠,有個家,沒人再欺負她了。

可是都沒有了。

她必須找出個兇手來,這樣才能維系她跟釋心的父女情誼,讓接下去的人生有意義。

然而葉霄面對她歇斯底裏的質問,神情未有一絲慌張,他迎着秀兒的眼睛,冷靜道:“你在撒謊。”

“我沒有!”

葉霄上不悔寺特意避開了人,根本沒從山下村莊經過,而是直接從半山腰拾級而上,那種鬼天氣,蟲鳴鳥叫都沒有,漆黑一片,就算葉霄不穿白衣,穿着一身金光閃閃,也根本看不見。

他莫名又可笑地看着面前的女子,覺得簡直不知所謂。

趙思洵問:“你說你看見了,有何憑證?”

“我親眼所見,他一身白衣,拿着手上那把劍,走上山。”

趙思洵卻嗤了一聲,“編謊話也得像樣一些,你一路跟着我們到鹿城,難道還不清楚我家霄郎從來不穿別的顏色?他這人潔癖又孤傲,一身窮講究,就喜歡纖塵不染的白!你直接拿現成的打扮來誣陷,小姐姐,你不覺得很扯嗎?”

話雖沒錯,但是依舊讓雲霄宮弟子紛紛露出古怪的神色,心說他們家夫人真是将宮主看得透透的。

可不就是龜毛難伺候嗎?

染上一丁點的灰,就要換掉,印子多一些,直接就不要!

幾百兩銀子一件的衣裳,也就雲霄宮随便他造!

葉霄嘴角一抽,低頭看了趙思洵一眼,後者眉毛一豎,“怎麽,我說錯了?”

葉霄搖頭,頓了頓,他覺得有必要提醒一個事實,“我沒有揮霍的習慣。”

趙思洵神奇地看過去,心說這跟他有毛個關系?

他沒糾結太久,趙思洵喜歡趁你病要你命,面對秀兒的語塞,他高聲道:“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就算你身負半部無極功,也不能空口白牙地随意誣陷他人。當日,霄郎能在水鬼道上救你一命,那麽也能在今日随手取你首級,忘恩負義之人,人人唾棄!”他接着溫柔一笑,眼神轉為輕蔑,“小姐姐,出身不好,不是你的錯,是你爹娘造的孽,可若是也跟着歪了性子,嫉妒不學好,那麽你這輩子你也就只能滾在泥塘裏,跟條泥鳅一樣沒個幹淨!”

這話幾乎是戳着秀兒的痛楚在說,後者的臉色迅速褪成了一張白紙,搖搖欲墜。

她終究是個沒見過多少世面的孤弱女子,一旦內心被擊中,那點小聰明也救不了她!

天下第一宮的掌門人,豈是她一個小丫頭随意就能扳倒的?

事情似乎已成定局,可忽然一聲從廳外傳來,“咦,不是在給老夫人祝壽嗎,怎麽在欺負一個小姑娘?”

又來什麽人?衆人心下疑惑,齊齊轉頭。

葉霄皺眉,“北寒。”

話落,只見身着奇裝異服,腰跨長鈎彎刀的北寒武士簇擁着一個華服青年緩步走進來,這人手裏還怪模怪樣地拿着一把折扇,渾身上下看着別扭,也令人忌憚。

“北寒人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衆人面面相觑,姚聽風看向傅虹渺,後者冷哼了一聲,轉過頭看向不速之客,神情不悅道:“來者何人?”

“這是我們北寒二皇子攣鞮淳,聽聞姚老夫人壽辰,特地過來拜賀。”邊上的武士介紹道。

攣鞮淳目光一掃周圍,見各個神情戒備,不禁一樂,“怎的,這是不歡迎嗎,虧小王特地遠道而來,準備了賀禮。”

姚聽風今日心情大起大落,見着亂糟糟的局面,一出又一出的意外,心态早已經麻木了。

可作為當家人,又不得不強打起精神,是以臉上的笑容比哭還難看,“王子心誠,自然歡迎。”

攣鞮淳于是拍了拍手,自有武士擡上一箱金銀珠寶。

姚聽風道了謝,可卻沒有令人安排入席,他如此只希望這外族人能趕緊走。

不過顯然,攣鞮淳既然來了,就不會輕易離開。

他似乎看不出自己的不受歡迎,拿着扇子在手裏一打,最終目光一轉看向葉霄,眼睛一瞥,望到其身邊人,面露驚訝道:“葉宮主真是好大的豔福,這般美人可是世間難尋。”

葉霄眉間褶皺深刻,不悅。

一般人就是這麽想,也不敢當面說這麽孟浪的話,顯得無禮張狂,可這位卻毫無顧忌,可見來者不善。

趙思洵卻笑道:“我也這麽覺得。”

“哈哈……有意思,跟着這麽無趣之人,姑娘豈不是可惜了,敢問芳名?”

本以為趙思洵不會說,沒想到卻羞答答地回答:“我姓關泥,名皮侍。”

攣鞮淳漢話其實挺好,但終究是外族,忍不住細細探究了一番,結果還沒想到是什麽寓意,就先聽到了雲霄宮弟子的贊嘆聲。

“夫人這個名字簡直上天入地,獨一無二。”

“絕了,取得太好了!”

“妙妙妙,夫人威武!”

瞬間,攣鞮淳明白了,他沉下了臉色,陰陰一笑,仿佛釋然不計較,轉頭道:“方才小王進來的時候,剛巧見到一位姑娘,啧,美人又何必為難美人?”說着他抽出一方帕子,遞給了秀兒,安慰,“別怕,你沒有證據,本王有。”

秀兒呆呆地看着他,“什麽?”

“本王可以作證,雲霄宮宮主葉霄的确去過不悔寺,跟老和尚釋心起過争執,然後後者死了。”攣鞮淳懶洋洋地打開扇子,笑吟吟地看向葉霄,仿若毒蛇吐信,惡意滿滿。

而這話讓周圍所有人大為吃驚。

傅虹渺本不歡迎這北寒二皇子,如今卻是滿含熱切,直接問道:“你說的是真的?”

楚江雪與其他門派使了一個眼色,也跟着問:“二皇子,空口白牙可不行,得講究證據。”

“那是當然,小王既然敢這麽說,自然就有證據。”攣鞮淳回頭那扇子點了點身邊的一位武士,“把衣裳脫了,給在場的武林豪傑看看傷勢。”

話落,那武士當機立斷地脫掉上衣,露出肌肉尢結的上半身,只見一道細長的傷痕自右肩一路到左下腹,隐隐滲着血。

葉霄看見他眯了眯眼睛,眼神頓時沉下來。

趙思洵看見這傷,還有些不明白。

“一道傷口,看着像是劍傷,直劈落下,二皇子想要說什麽?”玉昭真人問。

攣鞮淳擡了擡下巴,示意這名武者,“你說說,你這傷怎麽來的?”

“是。”那武者道,“聽聞不悔寺方丈武功高強,近似大宗師,仆固祁大人命我上山向釋心禪師送戰帖,求三日後一戰。我上山之後,發現寺內安靜,大殿卻燈火通明,裏面傳來激烈的争執聲。未免被發現,我并未進去,等在外頭……一直等到裏面沒了聲音,裏面的人出來,才看清是誰。”

他說着,目光跟着落在葉霄身上,“就是這位,他身上的氣息十分可怕,我不會認錯。”

趙思洵聽此,冷笑道:“我家霄郎什麽功力,還能容許你在旁邊偷聽,說謊也不打草稿!”

然而武士卻回答:“那日打雷,大雨,我在屋檐下将氣息融于雨中,這樣就是我暮天武尊都無法發現。不過等到葉霄走出大殿,在和尚休息的屋子裏找到機關密室的時候,雨停了,我漏了氣被他發現,我慌忙逃離,可惜胸口依舊留下了一道劍傷,大宗師的力量名不虛傳,不過随手一擊,我就無力反抗。”

趙思洵厲聲問:“說的有模有樣,既然受了傷,你又如何從他手下逃走?”

“因為小和尚回來了,趁他□□之際,我才能撿到一條命。”武士說完,便閉上了嘴巴。

趙思洵再一次嗤笑道:“都過去這麽久了,這傷竟還在?”

攣鞮淳笑着對還想辯解的趙思洵道:“美人,你武功弱可能不知道,他身上的傷至今沒好,便是因為葉宮主的劍意寒氣還留在他的體內,至今沒拔除,所以這麽反複愈合裂開,好不了。”

他的話音落下,便見惠山禪師走到武士的面前,道了一聲,“阿彌陀佛,得罪了。”便将手覆了上去。

這武士也硬氣,面色泛白,卻一聲不吭。

不一會兒,惠山禪師回頭朝周圍颔首,“不錯,正是雲霄宮的寒吟九章心法殘留。”

此言一出,全場震驚,倒頭來釋心還真是葉霄所殺!

傅虹渺簡直面露狂喜,秀兒捏緊着手掌也露出勝利者的姿态,母女倆的目光在此出奇的一致。

趙思洵懵了一下,他緩緩回頭,“這事,你好像沒告訴我過。”

葉霄輕輕一嘆,“抱歉。”他也沒想到會這樣。

靠,感情倒頭來他唇槍舌戰了那麽久,怼倒了一批又一批,結果自己卻被啪啪打臉。

趙思洵心說幸好套了個馬甲,不然這臉打得也太疼了。

楚江雪道:“葉宮主,你是不是該給個交代了。”她臉上帶笑,神情中帶着一抹快意,她看着趙思洵,得意洋洋道,“小丫頭,不是護着情郎嗎,現在你還有什麽話要說?”

趙思洵難道還會怕她,正要上前,卻被葉霄拉到了身後。

嗯?

你想幹嘛?

趙思洵的眼睛寫滿了疑惑,葉霄失笑搖頭,“不必再争執。”

作者有話要說:

全員就位,總算這唇槍舌戰搞定了,葉大宗師該動手了,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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