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欲戒

◎“那要怎樣做,你才能舒服?”◎

蘇雲卿人生中第一次面臨這樣的選擇,一位是她的丈夫,另一位是她前任男友。

他們都沒有做錯事情,好像她才是那個釀成此番局面的人。

“我要去上班了。”

她這話是朝程書聘說的,言下之意,她要坐出租車,而且也不是要跟段敘清去哪兒消遣。

段敘清仍在巨大的打擊中,眼睜睜看着程書聘過來,善解人意地對她說:“上班是不能耽誤時間。”

說着,他轉眸朝段敘清道:“段先生跟我妻子也在一個公司高就嗎?”

心平氣和的語氣卻力重千金一般砸向段敘清,男孩瞳仁欲裂,“雲卿什麽時候成了你妻子,你不是她哥哥嗎?”

段敘清激動得就要上前扯住程書聘衣領,蘇雲卿心頭猛地一顫,下一秒陳延已将他的胳膊反剪在身後,清朗少年掙紮地怒吼,蘇雲卿生怕引人圍觀,開口道:“我跟書聘結婚這件事還沒跟家裏說。”

“雲卿,你也知道家裏人會反對!”

“不是。”

姑娘眉眼冷清,程書聘垂眸,見她神色沉着地說:“段家剛退婚,我要是轉頭就嫁給別人,鎮上的人恐怕得說我水性楊花,早就找好了下家。”

她的語氣僞裝得極好,只是眼眶裏的紅出賣了她。

就在她轉身要坐進出租車時,一道長手擋在了車沿上,蘇雲卿擡眸,對上程書聘的視線,見他眉頭微凝:“有丈夫在還讓妻子去打車,實在做得不應該。”

說着,他轉身朝陳延道:“送段先生上車,別再耽誤司機的時間了。”

程書聘做事總是考慮周全,就連司機在這裏等了許久都會話有愧意,但他的語氣卻是冷的,蘇雲卿感受不到溫度。

“程書聘……”

男人打開車門的動作一頓,狹長眉眼透過鏡片壓了下來:“叫我什麽?”

蘇雲卿又說錯話了,“書聘。”

“上來。”

他的語氣裏聽不出愠怒,這是他們結婚後的第一場風暴,蘇雲卿又喚了他一聲“哥哥”。

她企圖在澆滅他的情緒。

“不是要遲到了嗎?”

男人拿她方才的話反問,蘇雲卿實在不想再撒謊,坐進車後問了他:“你怎麽來了?”

這句話問出口她又有些後悔,好像一個做了出軌之事被丈夫逮到的妻子。

“哥哥見不得人?”

蘇雲卿指尖揪住挎包肩帶,她今天穿了一身奶白色的連衣裙,新中式的短鬥篷上繡了幾朵紅梅,映得她粉頰桃腮,尤其那眼睛裏還殘着淚水,做錯事的人倒委屈起來了,程書聘五指攏了攏,手背上的青筋浮動凸起。

“你這樣讓我有點不舒服。”

程書聘知道她此刻喉間的濕意絕不是因為他,小姑娘懂得在絕地裏反客為主,又是哥哥又是書聘地喚他,他若是發脾氣就成他的不對了,“那要怎樣做,你才能舒服?”

男人的視線探向她,平靜又深邃,蘇雲卿不知道為何有的人目光如此奪人,讓她不敢直視,只低下頭道:“如果你要來找我,麻煩事先打個電話。”

好讓她有準備。

但這話越細想越像她有鬼,可蘇雲卿清者自清,他還能怎樣,反正兩個人又沒有愛情,只有契約。

“我今天是恰好來申大辦事。”

蘇雲卿驀地擡眸,就見程書聘朝駕駛座揚了揚下巴,“去哪兒,先送你。”

她心頭有些驚愕,原來不是來尋她,此刻竟對自己那句話感到赧然,跟陳延報了地址後,安靜地靠在椅背上,視線裏掠過窗外風景,卻怎麽也驅散不開她恨不得趕緊逃離車廂的焦慮。

兩人安靜地坐在車裏,仿佛貌合神離的夫妻,等車逋停下,蘇雲卿忙打開車門下去,剛要道謝,就聽程書聘落了句:“幾點下班,讓車接你回去。”

蘇雲卿張了張唇,想到程書聘之前說過,晚上那頓飯要在家跟他吃,“六點。”

她步子邁出車門,起身時挎包扯動外套,她剛理了下,身後傳來程書聘的聲音:“雲卿。”

“嗯?”

她回頭,瞳孔一瞬間睜圓,她看見程書聘手裏正拿着一張拍賣展的門票。

“你落東西了。”

男人骨節分明的手指攜起那張門票朝她遞了過來,而她卻渾身冷汗凝起,那是方才糾纏間段敘清塞到她外套兜裏的。

蘇雲卿看着程書聘等待她接過去的眼神,絲毫不知道這張票是段敘清與她先前的約定,心裏忽然生出一絲愧疚:“沒用的,扔了吧。”

說完,蘇雲卿将車門阖上。

程書聘指節将門票翻轉,另一道手掀開儲物箱,從內裏拿出了一盒香煙,打火機猝然點亮,燃在煙蒂之上,此時陳延問了句:“老板,我們還回申大嗎?”

“陳延,你覺得我是在棒打鴛鴦嗎?”

陳延語氣沉了沉,“周瑜打黃蓋。”

程書聘笑了聲,煙圈吐了出來,迷霧散落,他說了句:“回申大。”

MIU是國際時尚的一線标杆,旗下不僅擁有多個服裝設計類品牌,還有自己的雜志宣傳,能第一時間把握潮流傾向,是國內接觸高定的媒體窗戶。

蘇雲卿在這裏面試了一份關于服裝設計的崗位,她一直想把傳統的手工藝和現代審美相結合,既擁有高級感又能讓人第一時間攫取到其代表的文化內涵,而不是被跟貼上俗的标簽,所以她得走到更大的平臺去看看。

實習的工作并不複雜,跟她一起來的實習生還有賀岚,同是申大的研究生,一到下班就找她約飯。

平常兩人吃過飯後就一同回學校,但現在蘇雲卿答應了程書聘,只好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

兩人出了公司大門,賀岚有些無奈道:“那好吧小仙女,我們改天再約……”

她正說着忽然瞧見路邊停了輛瑪莎,眼珠子頓時瞪大了,晃着蘇雲卿的胳膊道:“雲卿雲卿,我們老板又搞了臺豪車啊!”

MIU集團現在的接班人是申城有名的太子爺秦蕭,每天員工上下班的樂趣之一就是觀賞老板各色各樣的豪車開眼界,所謂你做牛我做馬,老板明天開寶馬,MIU上下一邊看豪車一邊罵老板,每天痛并快樂着。

蘇雲卿也只笑笑,說:“我去打個車,你快上地鐵吧,不然晚了又擠了。”

等賀岚走了 ,她正要走到路口打電話給陳延,忽然斜刺裏一道喇叭聲響,她循聲望去,手機還懸在耳邊,刺眼的光落來,她看見秦蕭雙手扶在方向盤上,眼神帶笑地看她。

蘇雲卿斂起眉眼,步子往人行道走了過去,此時手機裏漫長地傳來“嘟”聲,顯示陳延的手機正在忙碌。

她抿了抿唇,往前走時,那輛跑車就跟在她身後發出轟鳴聲,她低頭切過通訊錄,上面有程書聘的手機號碼,是她今早問陳延要的,就在秦蕭下車的瞬間,蘇雲卿指尖立馬點下了那串數字。

嘟聲随着秦蕭的腳步踩了過來,就在她嗓子眼提到心口時,那頭接通了,低低地傳來一聲“喂”。

秦蕭雙手插兜,嘴角攜着笑正要開口,蘇雲卿鬼使神差地朝電話那頭撒嬌似地叫了聲:“老公,你怎麽還沒來接我啊。”

一聲“老公”,秦蕭的臉都變了。

電話那頭的程書聘頓了兩秒,而後道:“好。”

秦蕭臉還僵着,蘇雲卿這時阖上了電話,朝男人禮貌道:“社長,您是有什麽事嗎?”

“你……”

他眉頭凝起,一副不相信的表情:“結婚了?”

蘇雲卿唇邊含笑:“是,就在上周末。”

秦蕭“啧”了聲,手在下巴上摩挲了下,“你這也……好歹打聲招呼是不是,讓人資給你發個紅包也成啊。”

蘇雲卿客氣道:“我只是個實習生,還得多謝公司給我這個機會。”

秦蕭擡手打住,腦子還沒捋清醒,這時蘇雲卿包裏的手機震動出聲,來電顯示是【陳延】。

她視線往外探,就看見一道明亮的車燈朝她招搖過來,她想都沒想就跑了過去,拉開後車門,就聽見前頭傳來一句:“坐前面。”

蘇雲卿心頭一跳,于昏色的車廂裏看見一張輪廓優越的側臉,“怎、怎麽是你來接……”

這時程書聘的視線卻透過擋風玻璃看向馬路邊站着的一道高影,那輛明黃色的瑪莎足夠騷氣,和他的主人一樣。

秦蕭的視線也跟着蘇雲卿,倒是存心想看看她剛才電話裏的“老公”是誰,心裏那點橫刀奪愛的心思開始搖搖欲動,然而就在蘇雲卿打開副駕駛門的當口,他低頭看見一張戴着金邊眼鏡的俊臉,瞳仁瞬間睜大——

“我靠!是你?!”

蘇雲卿被二世祖老板的驚叫吓了跳,程書聘眼神一沉,看向秦蕭的目光多了幾分不悅。

然而這二世祖竟直接拉開後車門坐了進來,毫不客氣地打開車內燈,扒拉着程書聘的後座往前探,勢必要近距離觀察這張正主臉,蘇雲卿蹙起蛾眉,“社長,這是私家車。”

程書聘手肘搭在窗沿上,修長的手指斜撐着太陽穴,低沉的語氣裏帶了絲愠怒:“秦蕭,下去。”

蘇雲卿神色一怔,他們——認識?

秦蕭氣得哈哈笑:“我就不下車,你結婚了你不告訴好兄弟!你是人嘛你!”

這時程書聘慢條斯理地打開右手邊的儲物箱,這動作讓秦蕭吹胡子瞪眼的嚣張氣勢掩了下去:“诶,我跟你說,這兒是法制社會,不是你混的黑手黨,你講道理啊……”

他說着就見程書聘從裏面拿出了一枚巴掌大的藍絲絨盒,揭開遞到了蘇雲卿面前,說:“試試。”

那是枚翡翠玉戒,玉身晶瑩剔透漾水波,而前後還搭配了兩枚鑽石環繞戒身的鑽戒,一共三枚,是套組戒。

程書聘竟然送她、三枚戒指?

而男人此時回頭,朝秦蕭道:“還不走,是想看新郎新娘交互戒指後,擁吻對方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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